第21章 返程

第21章 返程

外面亂作一團,醫院病房內異常安靜。

平日裏找不到這樣心無旁骛的機會,偶然昏睡才算是徹徹底底地歇息。

陶承顏是太累了。

爆紅之前,陶承顏也拼,但畢竟沒有大流量傍身,忙和累僅限于跑劇組和面試,始終是比不上現在的繁忙程度。

現在的倒下,是真的身體扛不住了。

人還年輕,學的全是商初一的臭毛病。

此時已經淩晨兩點,唐吉打了一個哈欠,盯着吊瓶估摸着換下一袋液體的時間,Eve蜷在陪護床上睡覺渾身都伸展不開,悠悠仍在加班寫方案,奇奇陪着悠悠繼續熬。

“奇奇,你帶悠悠、Eve還有岑連去酒店休息吧,悠悠的方案我來審,不能全陪着耗精神。”唐姐突然出聲。

沒睡着的Eve轉身:“唐姐,我陪你,明天我再回去休息,反正明天過後暫時用不到我。”

唐姐思考後覺得可行,正要點頭,岑連插話了:“我留下吧,你們先回去休息,我能看好老板。”

“那肯定不行,有媒體或者推不掉的領導慰問,你可能應付不了,”雖然與岑連只相處了兩天,但她能看出岑連對陶承顏特別的固執,“想留就留,回濰城再休息。奇奇和悠悠,你倆回去?”

“姐!我也不回,等老板醒了再說,沒見他醒過來我不放心。”陳悠悠強撐着,又喝了一杯速溶。

“醫生都檢查過了,你還不放心,承顏是太累了。你們一個個這麽緊張幹什麽?都不休息了?”話雖這樣講,其實唐姐自己也不放心,只能佯裝氣勢,讓他們先回。

悠悠:“不!”

奇奇:“我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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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連:“不用休息。”

就連躺着的Eve也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揉着眼睛:“不困。”

“行,那咱們輪流守,我去找護士再申請兩張陪護床。”

一個個都犟。

但比起去酒店休息,大家更想親眼看到陶承顏醒過來。

夜更深了,窗外又有雨聲。

多雨的季節,僅是聽着風中裹挾的雨聲,便覺得分外寒冷。

陶承顏的右手伸到了被子外面,岑連用指背去觸碰陶承顏的手背,手是冰的,他睡得不暖。

唐吉掀起眼皮,看岑連一陣忙乎,掖被角,伸進被子裏握手,又跑出去。

等再見到他時,手裏抱着三個熱水袋,腳步急切地往床邊走。

岑連壓低聲音對唐吉說:“我問過護士了,可以枕一個在手下,會暖和點。”

唐吉點頭。

岑連小心試溫,在暖水袋上又隔了一層布,确認陶承顏不會被燙到才轉移去放其他位置。

腳底放一個,剛好腳心可以蹭在水袋上,像是感受到了暖意,在岑連放進去時,陶承顏的腳就往水袋上踩了踩。

做完這一切,岑連才算稍微安心,坐在床旁看着陶承顏沉睡的容顏。

粉藍色的頭發軟軟地耷在額頭,睫毛長長的像兩把小刷子偶爾能看到它輕幅的抖動,眉毛今日特意修剪過,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柔軟。

如何舍得打擾他呢?

可也就僅僅一周,岑連眼見着他多次陷入危險。

在路上騎車,被私生追尾,摔得膝蓋上滿是血跡;在地下室被貪圖熱點的媒體直播擠壓,差點發生踩踏;更別說網絡上的一堆糊塗帳,诽謗、辱罵、質疑、申讨……各方聲音從未停歇。

光鮮亮麗的娛樂圈,陶承顏走的路讓他心疼。

岑連正在出神,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聲,拿出來一看是軟糖醫生的私信。

@橙子軟糖夫人:岑帥哥,打聽個事,實在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顏哥現在真的沒事了嗎?工作室發了報平安的微博,但我仍舊不放心【嘆氣】

檢查結果出來後,工作室第一時間給大家發博報平安,即使這樣,粉絲群的氛圍仍舊被悲觀環繞。

今日的舞臺很出圈,粉絲群都沉浸在歡欣中,特別是工作室一改從前的軟弱無能,着實給橙子糖們出了一口惡氣。

誰成想,才幾個小時,陶承顏又經歷了一次危險。

這次是實打實的身體受到傷害。

@岑途舊時:放心,顏哥現在身體無礙了,還在休息。

@橙子軟糖夫人:那明天的發布會有消息還參加嗎?後援會發微博說待定,我倒希望顏哥真的不去

@岑途舊時:我不清楚,但我想法與你一致,不想他去

一切還得等陶承顏自己做決定。

岑連無權幹涉,甚至連影響陶承顏做決定的能力都沒有。

早上五點多,走廊裏逐漸聲音大了起來,護士進門給陶承顏抽血:“23床陶承顏,準備抽血,陪護幫忙叫醒患者。”

屋內的幾人都醒了,岑連一直守在陶承顏的右側,小聲地喚“承顏”,輕輕地拍着陶承顏的肩。

唐姐見狀,掃了一眼岑連,這哪是叫醒,分明是哄睡。于是她用明顯高幾個度的聲音:“承顏,醒醒,抽血了。”

陶承顏悠悠轉醒,還未完全清醒,努力睜眼,把手遞出去:“麻煩了。”

被紮一針後,陶承顏醒透了,對着屋內衆人:“昨晚讓你們擔心了,今天我能出院嗎?可以參加發布會嗎?”

得,醒來最擔心的其實是工作。

“能不能出院,我們決定不了。這個發布會,不參加也不影響什麽,況且我們的澄清博,他們到現在也沒響應,還去做什麽!”唐姐接了一杯熱水,遞到陶承顏手上,“有什麽想吃的?我去外面給你買。”

“喝點粥就行,沒什麽胃口。”陶承顏神色淡淡地答。

“承顏,我知道你珍惜曾經飾演過的角色,但并不是每個角色都能帶給你正向反饋,有這一次的妥協,那将來是不是随便哪個劇組都能拿捏你?說诋毀就诋毀,我們知道你是端着愛角色的心,被戳了一刀也要去表達誠意,但別人只會認為你性子軟,好欺負!”唐姐看出了陶承顏的倔強,只能剖開裏子給他看。

道理他都懂,偏生是逆子也愛。

“唐姐,我……”

“唐吉,發布會能去還是要去的。”竟是商歲末來了,他後面還跟着一個小男孩,低着頭,臉藏在巨大的花束後。

“商總?”唐姐不解,試圖說服,“這部劇承顏只是男三,沒必要——”

商歲末一笑,坐在陶承顏床邊的椅子上:“你不就是要一個澄清嘛?我讓他們發就是。一部爛劇,時隔幾年還能播,楚生人真以為是他的能耐?”

爛劇。

只是爛劇麽?

陶承顏眼皮低垂着,看不出什麽情緒。

“末哥,我想參加發布會,與有沒有澄清沒關系,得到這個角色很不容易,這也是第一部讓我對演戲這個行當産生喜歡的戲,它就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愛這個角色。如果因為孩子成長的環境不好,父母就要抛棄它,甚至用來做利益置換,抱歉,我做不到。”并且,它不是爛劇,陶承顏把摁血的棉簽丢進垃圾桶,“我會去參加發布會,以後有能力挑選劇本,會給角色挑一個好的成長環境。”

陶承顏頓了頓,看向唐姐,帶着歉意:“所以,唐姐依我這次可以嗎?”

唐吉沒好氣地答:“我依你,但是悠悠那邊又有的忙了。”

被點到的悠悠,舉起手,看向商歲末,申請道:“商總,《夢水江南》的協助澄清必須發,不能讓老板吃虧,營銷這塊兒我可以搞定。”

“嗯,我會去聯系制片人,今天的發布會我陪同承顏去,不會讓承顏在發布會上吃虧。”商歲末并不在乎陶承顏愛角色的這一套說辭,經歷過昨天這件事,只能說明他的資本不夠強,牌不能只打明面,暗暗積累資本,才能在關鍵時刻剜一刀狠的。

這是他從韓霁月那兒撿來的經驗。

“來這麽久只顧着說話搞忘記了,花兒——”商歲末點頭示意身後的小男孩,“給承顏,我特意到花市挑選的。”

又是百合。

先注意到花,然後才是注意到人。

悠悠只看了一眼,便扭頭沖着Eve低聲說了句“靠!”

小男孩兒年紀不大,嫩生生的語氣:“承顏哥,給你的花,祝你早日康複,我很喜歡你昨天的表演。”

聲音也像。

陶承顏笑着接過:“謝謝!”

臉像,聲音像,活脫脫的就是十七八歲商初一。

也難怪商歲末沒忍住,頂着被“抓奸”也要春風一度。

Eve啧了一聲,兩步邁過去,奪了陶承顏手裏的花:“小朋友,幾歲了?你也喜歡百合?”

男孩看向商歲末,對方卻扭頭看向別處,于是遲鈍地點頭。

Eve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帶着鄙夷地目光掃過商歲末,随後往後退步,順手一把拉過陳悠悠,也帶到門外去:“我和悠姐餓了,先去吃飯,你們慢慢聊。”

“他什麽時候來的?”商歲末皺着眉頭問。

唐吉解釋:“承顏的舞臺妝找不到合适的化妝師,正好他回來了,而且我想從前初一也是他做化妝師,所以就……”

“行了,”商歲末擺手,“工作室的核心工作不要他參與就行,他從前對初一也還算好,先留下,一旦發現他和他姐那邊還有聯系,就開了。”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哦,還有件事,”商歲末跷着二郎腿,目光從陶承顏處劃到另一側的岑連,“岑連是吧?聽說你保镖當得不錯,這一兩周完了,我單獨給你發獎金,但是其他……比如從前那點年少不知事的過家家,就別擺出來了,影響承顏工作。”

“末哥!我自有打算!”陶承顏坐正身體,擋住商歲末帶着敵意的視線。

商歲末和陶承顏講話時,态度溫和些許:“哥哥是怕你犯迷糊,多少紅極一時的明星,都是情之一步踏錯,全盤皆輸。特別像你這流量出身的,粉絲能容許你身邊有這麽一個人?”

“商總!我做承顏的保镖,絕不是為了獎金,還有——”岑連看向陶承顏,“那時也不是年少不知事,更不是過家家。”

“那就是還有想法了?”商歲末冷笑,“收起你的想法,你不能給承顏帶來任何助力,只會拖累他的腳步。”

岑連有想法,他仍舊愛着陶承顏,想要守着陶承顏,竭盡所能保護陶承顏的安全。

但是商歲末說得對,他不能給陶承顏帶來任何幫助,甚至兩張同框照,都能給陶承顏帶來負面影響。

陶承顏是天上的星,誰都能看到的發光體,若陶承顏沾上了他這團泥點子,追星星的橙子糖們還能繼續追嗎?

“商總,我只會當好保镖,保護好他的安全。”岑連只能做這樣的保證。

“好,記住你說的話!承顏好好休息,我九點半再來接你。我帶小初去吃飯了。”商歲末放下二郎腿,附在陶承顏耳邊,輕聲,“養好身體,才能幫我為初一報仇,你的根基還不穩,別忘了你我身上背着對賭。”

“我答應的事,會做到,末哥放心。”

商歲末看着陶承顏沒什顏色的臉蛋,一副病氣模樣,忍不住囑咐:“平常注意身體,不用太拼,表面功夫做全就好,讓你學他,又不是什麽都要學他,把身體搞垮了,別人往你身上潑髒水,都沒力氣擦!”

“嗯。”語氣沒見得有多贊同。

等商歲末的腳步聲徹底走遠,環繞在病房的壓抑氛圍才散開。

奇奇縮在角落,一直沒說話,似乎老板和岑連不止像老朋友,但更多的他沒猜出來。

正當他要呼出一口氣,緩緩緊繃的腦子時,門“啪”的一聲被推開。

“商歲末是吃炮仗了吧?逮誰就噴噴噴!”Eve翻了一個白眼,“男子漢大丈夫,輸了就輸了,至于嗎?”

悠悠只能聽聽,可不敢附和。

剛才他們并沒走遠,就在一旁的樓梯間,裏邊說大點聲完全能聽到。

工作室的人都齊全了,陶承顏看着一屋子的人,最後對唐吉說:“唐姐,你們先去吃飯吧,我這裏岑連守着就好,給我倆帶點粥。”

唐吉:“好,我帶他們出去吃。”

她知道陶承顏大概有話要對岑連單獨說。

她作為陶承顏的經紀人,大多數時候決策是自由的,陶承顏不像別的明星任性、胡鬧,做任何事都是讓她安心,知道陶承顏是認真思考後的決定。

但她還有一個直屬領導商歲末,是淩駕于陶承顏之上的。

她相信陶承顏能處理好,就算是真有什麽,她也能幫着瞞。

屋內終于只剩下岑連和陶承顏兩個人。

陶承顏用打着留置針的手去挪壓在手下的暖水袋,岑連立刻俯身去拿暖水袋:“還冷麽?我重新灌熱水去。”

陶承顏擺擺腦袋:“水袋放上面,我捏捏,手快沒知覺。”

岑連放好水袋後,陶承顏便開始緩緩的抓袋子,像是水在陶承顏手下也有了形狀。

陶承顏不知怎麽,突然講起了百合,從種植培育到開花時令,不同品種花瓣有什麽特征,等等。

說着無幹緊要的事,但岑連知道,陶承顏留他是有其他事。

“還記得我喜歡什麽花嗎?”陶承顏突然問。

岑連回:“玫瑰,最好是新摘的,綴着晨露的火紅玫瑰。”

“看來你還記得。我喜歡花上有水珠,那證明它還有生命力,但初一不喜歡花上有水珠,每次收花,都讓人把水珠擦幹淨,他只喜歡寡淡的白花。”陶承顏望着窗臺放着的百合,緩緩道,“我和他不一樣,那個男孩和他也不一樣。”

“顏顏?”

“但是,每個人都有不得已要做的事情,只有被迫地選擇,交換條件,才能走下去。你說是吧,岑連?”

顏顏被迫做了什麽選擇?

陶承顏并未接着說下去,也不等岑連的回答,自嘲一笑,對着岑連說:“你衣服能脫了,讓我看看背嗎?”

岑連摁住衣邊,神色有着不宜察覺的緊張,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實際上全看在陶承顏眼裏。

“我背上沒什麽。”

“昨天不是替我擋了什麽東西,我幫你看看有沒有受傷。”陶承顏說。

“沒受傷,皮糙肉厚,傷不着。”岑連難得地拒絕了陶承顏。

陶承顏沒強求,又轉了一個話題:“不看就不看吧,我昨天給你的鏈子,就當是謝禮,別摘了。”

“不用這麽貴重的謝禮。”

“不貴,之前拍戲經過一個喇嘛廟,随手買的文創。”

岑連摸着脖子上正戴着的轉經筒:“好,我收下。”

陶承顏又問:“你剛才說,只會做保镖,真心的嗎?”

岑連頓住,遲疑了許久,只面對着陶承顏,他說不出違心的話,“我……我只能做……”

——保镖。

“行了,不必說了。感覺你也說不出我想聽的話,”陶承顏扯過被子,重新躺進被窩裏,用腳将被子踢開,“腳底下這個暖水袋冷了,換個新的。”

“我馬上去換。”

岑連的手放在被陶承顏踩住的暖水袋上,陶承顏稍稍用力,阻止岑連拿走,腳尖點着水袋,水袋晃悠出聲音。

陶承顏沒看岑連,随意一問:“你信我嗎?”

“我信。”他永遠信陶承顏。

“行,去接水吧。”陶承顏松開腳下的力道,被子蓋過腦袋,準備休息。

這些對話,與岑連預想的并不一樣。他以為會有質問,為什麽他要那樣回答商歲末,亦或者是直接讓他離開。

陶承顏對他太寬容。

接下來的發布會,商歲末沒讓他去,于是他和奇奇倆人去酒店收拾行李。

雖然沒能去現場,但好歹有直播,有商歲末坐鎮,發布會的主持人對陶承顏很客氣,坐在臺下,只有必要時才會互動。

網絡上的流言,被洗得很幹淨,幾乎只剩下誇贊和澄清博。

岑連見識到了商歲末作為資本的厲害之處,同時他更加清楚地明白他是無能,他對于身處娛樂圈的陶承顏毫無任何助益。

反倒是陶承顏,一直在容忍他,在商歲末面前袒護他。

岑東這一趟,不過兩日行程,卻風波不斷。再次踏上濰城的土地,團隊內莫名有種劫後的心安。

心安了,身體就得忙起來了。

醫囑讓病後休息,但從陶承顏回劇組開始,就投入超負荷加班拍攝。

陶承顏不會做表面功夫,每件事,他都會做好,這是“正”。

是在商初一前的一個師父教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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