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中暑
第9章 9中暑
寧知非跟在燕淮身後,遠遠就看到一個身着朱紅官服的男人迎面走來。
這人看起來大約四五十歲的模樣,臉上已有歲月痕跡,卻依然樣貌儒雅,氣度不俗,一觀便可遙想年輕時俊秀樣貌。
“侯爺是從陛下那兒過來?”來人招呼道。
“正是,眼下天快擦黑,陸相才進宮呢?”燕淮問道。
這人正是當今宰相陸紀名。
陸紀名弱冠之間便入翰林,由先帝欽點入東宮為太子講課,認真算起來也是燕淮的老師。
如今陛下登基二十載,陸紀名做了十餘年天下相,也未及知天命之年。
“今夏京郊蝗災嚴重,許多農田顆粒無收,陛下憂心得厲害,我也少不得替陛下跑一趟,一來一回耽擱了時辰,緊趕慢趕進宮複命。倒是侯爺,今日也不是大朝會,怎麽得空入宮?”
陸紀名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對誰都一團和氣。
燕淮輕笑了一聲,稍稍搖了搖頭,故意做出無奈又略帶欣喜的姿态,說:“陛下找我,說要賜婚。”
既然陛下有讓自己借和親之事接近鴻胪寺卿與耶律錦的意思,自己對外也得做出心甘情願的模樣,之後的行動才能順理成章。
“喜事呀。”陸紀名笑起來,他的笑總讓人覺得很真誠,“陛下與侯爺向來君臣相諧,此次賜婚想來是精挑細選。”
“遼國郡主耶律錦。只是聽說遼國人一向粗野不羁,也不知這位郡主是什麽樣的人。”燕淮搖搖頭,适當表露出了些許好奇,但臉上未露擔憂神色,看起來更像是嘴上說着擔心,實際暗暗炫耀。
陸紀名是個人精,一下便看出燕淮藏在話語之下隐含的意思,擡着他說道:“耶律錦可是遼國第一美人,聽說恒王将她養得知書達理,聰慧過人,陛下将她配予侯爺,不可謂不登對。”
燕淮輕聲一笑,并沒有反駁,像是陸相的話說到了自己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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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知非說不好自己是什麽心情,只覺得心底泛起了些許酸澀。
陸相說得确實沒錯,遼國郡主金枝玉葉,配得上侯爺。遼人生性豪爽,郡主又是為國聯姻,應當不會苛待少爺。
該滿足的……該高興的……
寧知非一遍遍說給自己聽,強迫自己挂上笑意。
回府馬車上,侯爺似乎想拉自己的手,寧知非有些發愣,沒有跟把手遞過去,也沒有說話。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麽,該說什麽,只是單純覺得如果再握上侯爺的手會不合适。
“知非,還難受嗎?”燕淮看寧知非不似平常,開口詢問道。
寧知非恍恍惚惚,隐約覺得自己點了頭,又似乎是搖頭,感覺人像走在迷霧裏,一時間分不出今夕何夕。
他還在努力說服着自己。
明明自己許諾過師父和老侯爺,這輩子只會是侯爺的侍衛,可如今自己又在奢求着什麽?
思緒漂泊着,寧知非好像感覺有人把自己擁入了懷裏,同自己額頭相抵。他聽見耳邊傳來聲音:“有些燙,知非,你好像發燒了。頭暈嗎?”
聽見燕淮這麽說,寧知非忽然覺得自己好委屈,即便他說不出為什麽,但心底就是覺得酸澀,覺得不舒坦,好像有東西梗在胸口一樣。
“侯爺,我好難受……身上沒有力氣……”寧知非低聲說。他忍着沒有哭,忍得很辛苦。
無論什麽時候他都記得,自己不能哭,因為自己是……是什麽來着?好像很重要,也好像已經不重要,無所謂了。
“再忍忍,回府以後我讓程鶴遠去請太醫,你先睡一會。”
太醫兩個字觸動了寧知非混沌的意識,他抓緊了燕淮,說:“不要太醫,也不要吃藥。睡一覺我就好了,侯爺陪陪我好不好?”
太醫來了,會發現小主子的。侯爺在替陛下調查南平密信,正是用人之際,自己不能置身事外……少爺也不太想要弟妹。
暫時不能讓侯爺知道。
不想給侯爺添麻煩……
寧知非這副模樣,燕淮恨不得他說什麽是什麽,将人抱下了馬車,溫聲細語哄道:“好,我陪你睡一覺,睡醒了如果還沒退燒,我們就去叫太醫好不好?”
顧信濘一路坐在馬車外,對車裏發生了什麽并不真切,眼看着被成安侯打橫抱走的寧知非,又看了看剛剛出門迎接侯爺被甩在馬車邊的姚子傾,有些懷疑人生:“侯爺平時對下人都這樣嗎?”
雖然侯爺對寧知非全府都看在眼裏,但姚子傾決定還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賣了侯爺,于是鄭重地朝顧信濘點頭:“侯爺愛護下人,向來如此。”
顧信濘打了個冷顫:“那我以後可不能随便生病……”
姚子傾:……
燕淮抱着寧知非,心疼得厲害。寧知非身體一向不錯,不怎麽生病,可一旦生了病,總是來勢洶洶。
燕淮本想到了侯府關起門來就跟寧知非好好解釋賜婚的事情,但寧知非突然起了熱,他哪離還有閑心想這事,抱着寧知非就進了侯府。
去小院的路上,遇到了燕雙。
燕雙看見父親懷裏的人,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張嘴想要說什麽,燕淮顧着寧知非的情況,沒有時間理會燕雙,“嗯”了一聲算同燕雙打過招呼,便抱着寧知非回了小院。
寧知非燒得不算厲害,還有一星半點的意識,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拽着燕淮的袖子。
他覺得自己很自私,侯爺都要成親了,自己還糾纏着對方。可沒有辦法,侯爺不在身邊,他覺得好孤單。
他又想起母親去世的那天,他一個人站在獵獵風聲裏望着遠處如血殘陽,也是覺得好孤獨。
後來背井離鄉,即便有長姐在身邊,也還是總覺得不安。
但人總要長大,長姐也和自己分開,自己什麽都做不了,被安排着命運,拿并非發自內心的笑容隐藏自己。
燕淮替寧知非脫了外袍,讓人打了冷水過來,用帕子給寧知非冷敷。
“白天時候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生病?”燕淮坐在床榻前,輕聲嘆氣,“我一時半刻看不到你,你便讓我擔心。”
換了幾次帕子,燕淮将額頭與寧知非的額頭相貼,确定他的體溫沒有繼續升高的意思,才放下心來,坐在床邊一直守着寧知非,隔幾個時辰便要再試一次,怕他夜裏起熱。
寧知非睡了一覺,終于退了燒,人也精神了許多,燕淮沒有堅持去請太醫。
“侯爺昨夜一直守在這裏?”寧知非身上虛得厲害,起身的時候還是覺得頭暈,晨起想吐得厲害想吐,但看着燕淮眼底挂着的兩道黑,也顧不得自己如何。
燕淮素知寧知非,若是如實承認,對方必然要內疚惶恐,于是開口說:“沒有,昨天陛下交代了些事,在書房處理了一夜,今早才來看你。”
“侯爺要好好休息,不該來的,屬下萬一把病氣過給了侯爺,該如何才好?”說吧到底還是沒有忍住,扶着床沿幹嘔起來。
燕淮急着給寧知非拍背,低聲說:“你是中了暑熱,哪來的病氣?怎麽這會兒還想吐,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寧知非搖頭,說自己差不多好了。
“對了,昨天陛下說和親的事情……”
來不及聽燕淮說完,寧知非就打斷他道:“挺好的侯爺,侯府終于要有新主人了,屬下很高興。”說完他臉上挂上笑意,跟燕淮對視了一眼,好像在證明自己沒有在說謊。
寧知非不敢聽燕淮說完,很怕他像昨天跟陸相講話時那種喜悅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燕淮的臉色冷了下來,心中湧起難以壓制的憤懑:“我跟別人成親,你很高興?”
寧知非把昨天自己想的一條條跟燕淮說:“郡主出身高貴,品性也斷不會差,會……會對少爺好的。”
燕淮忍着沒讓自己情緒波動太明顯:“那如果她容不下你呢?這個府裏有她沒你,到時候你怎麽辦?如果她也不喜歡阿雙,處處為難于他……”
“侯爺你別說了。”寧知非垂眸,他不是不知道有這些可能,自欺欺人地在逃避,“你是少爺的父親,總是能護着少爺的。至于我,如果以後郡主真不喜歡我,那我就……”
“你就怎樣?”燕淮說話的時候,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燕淮覺得如果寧知非說出來會離開自己這種話,自己可能會情緒崩潰。
他看着寧知非,像是在祈求。
知非,你不要我,難道也不要阿雙了嗎?
“我就……”寧知非不敢去看燕淮的雙眼,與他視線錯開,聲音也越來越小。
如果郡主厭惡自己,自己如果識趣,應該主動離開的。
可是……
“侯爺,如果郡主實在讨厭我,我就不去後院了,也不見少爺,只在前院,我會保證不讓郡主看到我的,你,你別趕我走……”寧知非聲音再次逐漸低了下去,“我還要守着你,你替陛下做那些事,那麽危險,沒有我在身邊……我不放心。”
“不會。”燕淮終于忍不住,哽咽起來,“你就是我夫人,侯府哪還會有別的主人……不要胡思亂想。”
“不行的,侯爺不能抗旨……”寧知非急了起來。他不能讓侯爺因為自己,跟陛下對上。
這次換燕淮打斷了寧知非的話,他吻住了寧知非的唇,從眼尾劃過的眼淚滴在寧知非的鎖骨上。
“陛下賜婚有陛下的用意,但你要相信我,郡主不會嫁進來,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咱們在祖宗靈前拜過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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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啦,國慶加更一章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