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簡家
第13章 13簡家
立秋一過,天明顯有了涼意。
燕雙生辰宴不歡而散後,父子倆之間的關系一直隐隐劍拔弩張。燕雙一早就去書院,很晚才會回來,和燕淮能不見面就盡量不見面,見到了也是僵硬地問候一聲,之後立刻離開。
寧知非嘗試去找燕雙,但燕雙也不想跟他多說什麽,只在寧知非打算離開前冷淡地問他:“是不是我父親不管做什麽,你都只會應和?”
“也不是,侯爺做了錯事,屬下自然規勸。”寧知非認真道。侯爺看起來溫和,卻是個叛道離經的性子,若是當真事事縱他,侯府早都不是現在的樣子。
燕雙冷笑:“也是,男人朝三暮四,本也算不上什麽錯事,戲裏唱的那些從一而終才是假的。”
燕雙回去以後想了許多,對于父親即将娶親的事,心裏的想法從最初的恐懼慢慢轉變成了失望。
父親說過愛爹爹,但自己從沒被允許見過對方,全府上下都對其諱莫如深。父親也表現得很在意寧知非,但娶親時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虛僞,薄情,道貌岸然……好像這些年,燕雙心底壓抑着的,對父親的不滿,都借着這個契機爆發出來了。
從燕雙那裏回來,寧知非就又去找了燕淮,把燕雙并未訴諸言語卻顯而易見的怨怼告訴了他。
“我覺得侯爺還是應該跟少爺好好聊聊,父子間,哪裏會有解不開的心結?”
“別急知非,還不到時候。阿雙的性子我了解,嘴上說着恨死我了,其實心裏還是在意我,他無非想聽我一個解釋。”燕淮笑着将寧知非抱進懷裏,跟他講自己的布局。
在燕淮的授意下,現在整個汴梁都已經知道,成安侯府的小少爺因為陛下賜婚的事跟侯爺鬧得不可開交,側面證實了自己要娶郡主這件事的真實性。
目前汴梁城內至少有三方已知的勢力,第一方是突然出現并被傳為是南平公主的韋逸外室,其真實身份未知,若當真是南平公主,潛逃了幾十年,此時出現在汴梁的目的是什麽?若她并非公主,又為何會有此番傳言,她……或者她身後的人,想利用公主的身份做什麽?
第二方勢力是宣墨樓那晚在寧知非趕到前抵達漱月巷的人,對方必然是為了南平公主而來,目前處在暗處,燕淮的人找不到關于此方勢力的任何蛛絲馬跡,只能暫時擱置。
第三方便是有南平血統,明顯為南平密信而來的遼國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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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淮現在要做的,是以與郡主聯姻為借口,一是接近鴻胪寺卿簡家,嘗試找到外室的相關身份,二是與郡主暫時結盟,減少汴梁城內無法控制的勢力。
寧知非看着燕淮有條不紊分析京都局勢的模樣,心裏沒由來地湧出一股熱流。他仰慕這樣的燕淮,覺得對方好似無所不能。
“所以過幾日簡致達幼子的婚宴上,得想辦法找到突破口。”燕淮說着正事,手卻在摸寧知非的腰封。
寧知非知道燕淮這是想要求歡,按住了他的手說:“侯爺,我今天不太想……”寧知非小腹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弧度,白日裏袍子擋着基本看不出來,可只剩裏衣時便難以忽視那團隆起。
其實燕淮手再往下幾寸,就能摸到寧知非與從前不同的柔軟隆起了。
寧知非暫時還沒有感受到胎動,否則是不敢随意讓燕淮抱着自己的。
寧知非顯少這樣直白篤定地拒絕燕淮,平日裏的推拒更像是欲迎還拒的羞赧,燕淮聽見寧知非這樣說,立刻就老實了,他并不需要寧知非給出具體理由,寧知非真心實意不願意,燕淮就從不勉強。
“最近身體不舒服嗎?”燕淮問。比起寧知非拒絕了自己,燕淮更擔心寧知非身體出了問題卻忍着不瞧大夫。
今年夏天比往年熱得多,寧知非身體看起來病殃殃的,燕淮怕寧知非真生了病。
“沒有,侯爺。屬下只是覺得,在你跟少爺解釋清楚前,我們暫時還是別……少爺如今誤會侯爺,雖屬下也心生不滿,但到底還願意多同屬下講幾句,若被少爺撞見……恐怕少爺連屬下也不願理了。”寧知非找了個目前聽起來還算合理的借口。
燕淮是明白了,感情自家夫人,為了跟兒子拉近關系,一腳把自己踹了。
但他又能說什麽呢?寧知非現在願意愛他們的孩子,燕淮就已經很滿足,畢竟阿雙剛出生時,寧知非連抱都不願意抱一下。
轉天到了要去簡家參加婚禮的日子,燕淮只帶了寧知非和顧信濘過去。
燕雙今日不用去書院,燕淮怕他那裏惹出亂子,讓當班的程鶴遠帶人好好看着他,別縱他出去亂跑。
簡府與侯府相隔不遠,抄近路穿過兩條巷子就能到。不過因為簡致達只有從三品,府邸不大而且位置比成安侯府偏遠許多,兩條巷子也是人跡罕至。
簡致達的幼子叫簡肅川,是妾室所出,與長子簡肅雲關系不睦已久,兄弟阋牆之争鬧得滿京盡知,簡致達還因此事被禦史臺參奏過一筆。
但簡肅川成親,簡肅雲身為兄長,無論心裏如何,面子上的事總要說得過去,一早便在簡府門口接待來客,臉上笑意看着比簡致達還深了幾分。
見到燕淮過來,簡肅雲立刻迎了上來,客套地感謝燕淮的造訪。
燕淮将簡肅雲拉到一旁,低聲詢問:“上次托簡大人打聽的事,不知道如何了?”
“侯爺吩咐後,父親立刻去查探了。郡主為人聰慧,自幼便能吟詩作賦,是恒王的掌上明珠,與侯爺做配,是才子佳人。
“眼下郡主已經啓程,但人馬衆多,郡主又身嬌體弱,走走停停的,說是中秋前定能到汴梁。侯爺若是有心,介時父親會把郡主下榻驿館的通行證送到府上,侯爺可自行派人與郡主接觸一二。”
“如此便勞煩你了。”拿到驿館通行證,想接觸到郡主便十分簡單,燕淮正對此求之不得。
府上賓客衆多,簡肅雲同燕淮聊了幾句便讓家仆帶着燕淮随意逛逛,自己繼續接待其他來客。
燕淮剛進前院,便被左金吾衛大将軍魏則谙叫住。
魏則谙出身貧苦,少時曾入過邊軍,因屢立戰功入京就值,後因救駕有功而一路高升,如今掌管汴梁城內巡防,可謂是将整個京都握在了手裏。
魏則谙與燕淮同是陛下親信,私交并不算深,但也熟識。
“最近汴梁城裏局勢安穩,想來都是魏将軍的功勞。”燕淮随口寒暄。
魏則谙朗聲笑道:“侯爺謬贊了,如今是難得的清明治世,若京都不安穩,倒是我的無能。”
“什麽無能不無能的,魏将軍也太謙虛了吧。”韋逸不知道從哪裏出現,沒骨頭似的靠在燕淮身邊,“魏将軍也算是家父舊部,沒點本事,哪能從邊疆到這皇城來?”
說罷眼睛又往寧知非身上打量,半笑不笑地說道:“這幾日不見,寧大人倒是比上次見時輕減了。”
寧知非朝他行禮,說感謝世子關心。
韋逸沒繼續理會寧知非,正過身子朝燕淮和魏則谙說:“你倆随我去聽曲兒嗎?我今天帶來了宣墨樓的落梅姑娘,簡大公子也是風雅人,聽說落梅來了,給我騰出間偏院,讓落梅暫時歇歇。”
“我就算了。”魏則谙擺手,“一介粗人,聽不懂這些。”
“魏将軍不來,澈然兄你可不能不來。”韋逸說。
燕淮應下,回頭看了眼跟在身後的寧知非和顧信濘,寧知非跟上燕淮随他一同去偏院,顧信濘則走到半路轉了方向,趁機混入了人群裏。
“這些日子樂安你忙着做什麽呢?也不來府上聚聚。”燕淮裝模作樣問道。
韋逸擺手:“別提了,也是惱人,還記得上次說的那個被我安置在漱月巷的外室嗎?”
“我記得你對她頗為滿意?”燕淮沒想到韋逸會突然再朝自己提起此人。
“那娘們兒,我待她不薄,她卻帶着我給她置辦的家財私自潛逃了!”韋逸嘟嘟哝哝地抱怨着,看起來頗為惱火,“本世子在汴梁的臉面,全被她給我丢光了。”
燕淮一時沒有搞清楚韋逸說出此事的目的。儀鸾司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把漱月巷內僞裝成了主人潛逃跟人私奔的樣子。
正常人遇到這種家醜,恨不得藏着掖着,韋逸沒有道理要講給外人聽。
究竟是想要讓所有人知道外室已不知所蹤,以此撇清自家和南平舊國的關系?還是這小子缺了根筋,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只是在單純抱怨?
韋逸緊接着說:“我得讓簡伯端這小子好好賠我的損失,至少得再給我找個可心的。”
簡伯端是簡肅雲的字,提起他韋逸語氣随意,再加上簡肅雲專門替韋逸帶來的落梅提供了空院子,燕淮感覺兩人并不是最近幾月回京後才熟識起來,更像是早有交集。
因是簡家的院子,韋逸帶的下人不好登堂入室,只守在院子門口,防止有人誤入,正堂裏只有落梅和她帶來随侍的婢女在。
落梅依舊跟宣墨樓那晚相見時打扮相似,長發披散着,素雅的衣裙套在身上,倒有一種特別的矜貴感。
落梅見兩人過來便立刻起身行禮問安,随後又朝着寧知非笑笑,寧知非也沖她回了個笑容,微微點頭。
落梅是個容貌和婉的人,寧知非看着她,生出幾分親切感,這樣的人,很難與儀鸾司卧底的身份聯系起來。
“我倒要謝你,替我跟落梅牽了線。我與落梅姑娘一見如故,很是投緣。”韋逸拉着燕淮入座,朝他說起這段時日外室潛逃後,落梅怎麽貼心寬慰,又怎麽與他共譜詞曲,兩人雖身份有差,卻已然是難尋知己。
“不敢當,落梅覺得世子是難得的懂琴人,能同世子交游,是落梅的幸事。”落梅含蓄一笑,替韋逸與燕淮倒滿茶水,“這是奴家用夏至那天在荷葉上采的露水泡的茶,名喚風露飲,望世子和侯爺不嫌棄,嘗一嘗。”
随後又拿起茶盞遞到寧知非面前:“大人若是不嫌棄,也請嘗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