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七月七,祈巧節,這日本就熱鬧,因大小張相之死而頹靡的人們也終于是重新穿起了豔麗的衣衫,将之前的哀切之意徹底沖去,長街上挂滿了精巧的燈,精美的繡品,精致的香包,無數男男女女放燈祈願,祈禱織女星能護佑信女之手巧,更祈禱使女之心能覓得良緣。

大淵的民風向來是開化的,到了這日,男男女女皆能戴着面紗或面具入上街相看,永安城九十九坊,除了西街最遠的十八坊燈火暗淡些,其餘皆是燈火通明,香織缭繞,熱鬧非凡。

而此時蕭家也是熱鬧的,但這熱鬧隔了一扇府門,将府門外的一衆送禮之人全都攔在了門外,衆仆從等在門口,面面相觑,馬車上箱籠疊放,排成長隊,堵塞的路上行人都行走艱難。

“這是怎麽回事?”

“今日是蕭三公子的生日,這不,都是來送禮的。”

“那怎麽都在這兒,也不進去。”

“你有所不知,蕭國公拒收一切禮,不管什麽理由的禮都不收,年年今天都這樣,這些人還是年年都來。”

府中卻是另一翻景象。

國公府雖府宅龐大,但并未像永安中其它勳貴般養衆多仆從,而且蕭國公從戎出身,國公府中也多是侍衛,女眷甚少,今日七月七,又是蕭玥的生日,衆人一大早便都忙碌起來。

蕭玥自晨起,去玉龍院請安,便收到了蕭國公和國公夫人的生辰禮,而後又黃金白銀也送上了自己準備的生辰禮,大哥二哥的生辰禮早在他生辰前三天便已經送到了,院中侍衛們看到蕭玥都是一臉的喜氣。

按着慣例,今日早膳,是國公夫人親自準備的一碗長壽面,裏面卧了兩個大大的雞蛋,蕭玥沒有辜負,一如既往地吃得一幹二淨,哄得國公夫人笑得嘴都沒合攏過。

到了午膳時分,蕭國公便開了大席,府中衆人可一同入席同吃,為蕭玥慶生。

這樣的大席,只有蕭玥生日時,蕭國公才會開,平日裏自然是沒有這待遇的,衆人都高興地舉着杯為蕭三公子慶生。

這一日也算是熱熱鬧鬧,除了不能出府以外,沒什麽其他限制,衆人都跟過年似的,一席吃完,都興奮地帶醉而歸。

但蕭玥卻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正在席上與衆人同吃的寧鏡,連嘴裏的酒都有點沒滋味。

他都等了一天了。

這人說了要送他生辰禮的,怎麽所有人的禮都見到了,卻還不見他的呢?

他看過來了!

蕭玥連忙假裝飲酒,餘光卻是一直飄在那個白衣身影上。

卻見那人只是夾了一筷子素茄子,便又轉回去了。

蕭玥氣得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直到夜幕降臨,繁星布滿天際,門外送禮的人等了一天,連口水都沒等着,皆氣憤地又帶着一車的禮回轉,寧鏡方才帶着方舟姍姍來遲。

兩人到了長歌院,黃金和白銀兩人喝得有些醉了,臉上暈着兩團醉紅雲,此時感覺還有些清醒,樂呵呵地領着寧鏡到了內院。

“寧公子是來給爺送生辰禮的嗎?”白銀靠在黃金身上,先看了看寧鏡,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方舟,卻見這主仆兩人手上都沒拿東西。

黃金比他稍清醒些,但也吃了不少酒,見狀不滿道:“爺都等了一天了,寧公子怎麽還是空手來的?”

寧鏡有些詫異:“等了一天?”

難怪今日蕭玥看他的眼神頗有些幽怨。

他猜過是這個原因,但又否認了,覺得自己有些太過高看自己。沒想到還真是這個原因。

白銀皺起眉來:“是啊,那你還空手來!”

寧鏡看着這兩人的醉态,有些好笑:“我既應許了他,自然會給他,他人呢?”

白銀指着外面:“玉龍院,還沒回來。”

寧鏡點頭,看着白銀那手指頭都在晃悠,便知道他倆人今天吃不少酒,一會兒估計酒勁兒就要上頭了,便對方舟說道:“你去小廚房說一下,熬個醒酒湯來。”

方舟依言去了,白銀看着方舟的身影,眼神有些迷茫:“他走了?他就是那個方舟是不是?小黃。”

黃金不滿:“什麽小黃,你才小綠呢,你還小紅呢。我叫黃金!”

這兩人說話還算利索,就是腦子已經開始不太清醒了。這會兒想必是後勁兒上頭了,寧鏡看着兩人越來越迷茫的眼神,嘴皮子卻一刻不停,一時有些好笑。

兩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笑,白銀朝着寧靜說道:“有什麽好笑的,我們的名字都是爺取的,爺的小名才好玩呢,你不知道吧。”

白銀伸出一根手指,在寧鏡眼前來回晃,一臉的得意:“這個小名,只有我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小黃你不要告訴他,哈哈哈哈哈!”

黃金踹了白銀一腳,卻踹了個空:“你才小黃,你全家都黃!”

這時方舟也回來了,正聽到他們的話,寧鏡看着兩個醉漢,卻是略一思索了,吐出了兩個字:“珍珠。”

小白和小黃同時愣住了,兩臉的不可置信:“誰!誰告訴你的!”

方舟亦在他身後瞪大了眼,想着蕭玥那張英挺的臉和比他整整高了快一個頭的結實身軀,實在無法把他和“珍珠”兩個字聯想到一起。

寧鏡笑了笑,覺得眼前的兩個醉漢也挺好玩。

玥,神珠也,國公夫人又一直以為懷的是個女兒,加之黃金白銀的取名風格,不難想到珍珠。

兩人聽了寧鏡的話,眼神驚駭,同時後退了幾步,抱在一起偷偷說起了悄悄話。

這時蕭玥回來了,小白和小黃一見他,飛也似地踩着醉步往外跑:“我們……什……什麽也沒說,嗝~”

寧鏡笑着吩咐方舟:“你快跟上去,他們醉了,可別出什麽事了。”

方舟點頭朝着外頭兩人追去了。

蕭玥不明所以,回頭問寧鏡:“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寧鏡淡定地笑道:“沒什麽,就說了些關于珍珠的事。”

蕭玥聞言步子一頓,臉上瞬間燥了起來,連着耳朵都紅了,咬牙想着怎麽将兩人抓回來用武力給人醒酒。

“咳咳,這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蕭玥強行解釋:“很多年沒人提過了,哈哈。”

寧鏡眯着眼笑:“挺好聽的,蕭珍珠。”

這個名字從他嘴裏吐出來,蕭玥莫名感到一股子羞恥,有些羞惱地岔開話題:“你找我幹什麽?”

寧鏡放過了蕭珍珠,從袖子裏拿出一柄折扇:“今日給你送禮的人實在多了些,我備禮輕薄,不好在人前所示,才這個時候來給你。”

蕭玥心中興奮,但面上強裝作随意地接過了折扇:“心意到了就好,是何物便不分輕重了。”

扇子并非多稀罕,永安城中随處可見,他展開折扇,扇面一面書,一面畫。

“我平生未見多少好風景,便将長歌院的竹畫了一幅。”寧鏡見他展開扇子,簡單地說。

青竹疏映短牆,雀落竹枝之上。倒是相映成趣。

翻過扇面,另一片只題了兩句詩。

餘生事事無心緒,直向清涼度歲年。

字清隽秀麗,筆鋒之間倒有是幾分大張相字體之間透出的風骨。蕭玥拿着扇子反複打量,只覺得分外趁手:“嗯,爺是缺把扇子,這下剛好了。”

寧鏡今日心情也很不錯,他已經許久,記不得多久沒有經歷過如此煙火氣的熱鬧了,席上雖只飲了一杯薄酒,但卻暖了身心。

蕭玥今日穿得頗為華麗,應當是國公夫人特地給他裁的新衣,暗紅的緞子上以金線暗繡着如意紋,頭上戴着小金冠,上頭一顆東珠在夜色裏也明晃晃地亮着光,他拿着扇子把玩,那樣子,倒确實有幾分城中公子的風流倜傥來。

蕭玥玩着扇子,看着月色下寧鏡那張如玉的臉,清咳了兩聲,問道:“還沒問過你的生辰是什麽時候?”

寧鏡想了想,才答道:“正月十六。”

蕭玥不由贊道:“好日子啊。”

這個日子其實是師傅撿到他的日子,當時他才應該才不到三歲,之前的事他也記不清了,便以此為生辰,師傅也一直給他過這個生辰。

“那你比我小了不少。”蕭玥正高興,一時臉上的得意之色未能掩藏住:“那我算是你的兄長,你叫我一聲哥哥,我也受得。”

不過就半歲有餘而已。

寧鏡看着眼前已經有些得意忘形的蕭珍珠,眯起眼笑了,從善如流地開口:“玥哥哥。”

少年如玉般的臉盈着動人的笑意,聲音又輕又軟,若是平時蕭玥定然會聽出這聲音裏的刻意,可蕭玥沒想到他會真叫,使得這幾個字才一入耳便激的整個身子都一個顫栗,一下子連手上的扇子都不會搖了,臉上剛才下去的熱意立刻又燒了上來,燒得渾身滾燙。

“怎麽了?”寧鏡見了他的樣子,一時逗狗上瘾:“珍珠哥哥?”

珍珠哥哥“啪”得把折扇一收,連眼都不敢直視他的眼,轉身便要逃出去:“我,我去看看黃金白銀。”

還沒等寧鏡說話,他也跟醉了似的跑出了長歌院。

門口正遇到回來的方舟,方舟本來有些疑惑,就看到院子裏笑得格外開心的寧鏡,如同月光下瞬間綻放的昙花。

他跟在寧鏡身邊快五年了,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開懷的模樣,便說道:“公子難得心情這麽好啊。”

本來還想着蕭玥那一臉羞臊模樣的寧鏡卻在聽到方舟這句話時愣了一下,他這才發覺到自己竟然不知何時笑成這個樣子。

寧鏡立刻将臉上的笑容斂了去,眼眸也恢複了清冷。

他之前都太被動了,小張相一事又太過特殊,而且蕭玥還沒有完全信任他。如今蕭玥查到的線索,足以令他不必再如此被動。

方舟看着寧鏡冷下來的臉色,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公子,怎麽了?”

寧鏡卻對他淡淡一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沒事,只是突然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這個時辰,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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