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蕭玥回到長歌院時臉上還燒着,黃金和白銀跟在他身後,兩人笑了一路,進了院臉上還是憋不住的笑。
蕭玥回頭瞪了他們一眼,粗聲粗氣道:“有什麽好笑的。”
白銀憋着笑,臉都憋得通紅:“不好笑不好笑,這很正常。”
黃金咳了好幾聲才壓下臉上的笑,但一看到蕭玥連耳根和脖子都通紅一片,又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蕭玥走過去踹了黃金一臉:“你還笑,別以為我不知道,姜老給你帶你可兒的信,再笑以後你娶不到可兒做媳婦!”
黃金靈活地躲開了這一腳,他才不介意蕭玥說什麽,他和可兒的事兒早便定下了,回嘴道:“張嘴就是媳婦,看來爺是真的想娶媳婦了,爺,你喜歡什麽樣的?和我們說說呗。”
白銀發出爆笑,被蕭玥一腳踹到了地上。
晚膳時分,國公夫人喚了蕭玥去玉龍院用膳,拿出一封自南疆傳來的書信放到桌上:“這是你二哥的家書,說是今年還是不能回來給你過生辰,但是替你挑的生辰禮已在路上,應當能在你生辰前送到。”
每年蕭玥的生辰,都是全家的大事,但也僅限于全家。
曾經在漠北時,那時二哥也還在,整個漠北軍都會為他慶祝,這一天,蕭三公子最大,就算他走到城牆上,哪怕是站着崗的兵士們,也會在他路過時跟他說一句生辰快樂,他在街上走一路,回家時身上都被人塞的禮物,可能只是一塊餅,一包饴糖,一雙靴子,質樸卻都是真心實意。
自從蕭立靖出兵南疆,他被迫與父親一同入永安,為免紛擾,他的生辰都是父親在家中替他過,從未請過外府之人,六年來皆是如此,但每一年,大哥二哥都會給他送生辰禮。
蕭玥高興地拿了信過來正要拆開看,就聽國公夫人說道:“靖兒信中提到,他在南疆結識了一女子,情投意合。”
蕭國公點頭:“靖兒的早到了成家的年紀,若是他看好了,由他便成。”
蕭玥在一邊興奮地道:“二哥要成親了?那我不是馬上又要有侄兒侄女了?”
國公夫人目光看向他:“你二哥今年也二十四了,若非軍中事務耽擱,早就應當成家了,下個月便是你的生辰,過了生辰,虛歲也十八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蕭玥的心頭。
“親事也可以先定下來了。”
蕭玥扔了信,飯也沒吃便跑出了玉龍院。
本想回長歌院,但一想到黃金白銀促狹的笑臉,蕭玥便撇了撇嘴。在回廊裏走了半晌,最終朝着白露院去了。
一進院子,便看到寧鏡正坐在院中,欣賞着頭頂的晚霞。蕭玥進來時,寧鏡查覺了,回頭看是他,便露出一個笑容來,豔麗的霞光灑落一身,平日裏的清冷在霞光中散盡,給他鍍上一層難得的暖色,柔和的光暈襯着那如玉的臉,琉璃般的眼,一剎那間美的動人心魄。
蕭玥的腳步都了下來,就這麽站在那裏看着這一幕,竟是不忍打破。
寧鏡見他的神色,站起身來朝前跨了一步,正好便從晚霞中跨了出來,落到了圍牆的陰影處,那層光暈便也随之消散了。
“找我?”寧鏡開口。
蕭玥回過神,看着眼前的寧鏡,又恢複了一身的冷清,心裏不免有些可惜,但只是說道:“嗯,剛才有一些沒有說完的,被姜老回來打斷了,我覺着還是要再和你說清楚一些。”
他們查到的這些東西足以洗清寧鏡身份的嫌疑,既如此,那他也應該更坦誠些。
寧鏡示意方舟先回屋中去,方舟替他們沏了茶,兩人便坐在了內院的院子裏。
據他們所查到的東西,在永安城這些官員府中大半都有宣離的人,只是他們現在也分辨不出到底誰是傾世之花,也掌握不了他們現在要做什麽。
寧鏡思索着蕭玥的話,說道:“現在我們查到的這些肯定不是全部,一定還有,但傾世之花難得,宣離不會浪費在無用的人身上,雍王和齊王身邊應當都是有的,還有一些三品以上大員的府中要多加留意,其它的應當不會了。”
蕭玥聽出來他漏了一人:“太子呢?”
寧鏡知道宣煊身邊沒有,因為他就是被送到宣煊身邊的那一個。他淡淡地笑了笑:“太子至今沒有娶妻,普通的勳貴人家也不會先有妾再有妻,更何況是太子。”
宣煊受教于大小張相,學的乃是正統儒家大道,秉承君子之行,若說大張相如今的學生中誰最能承襲其衣缽,也只有太子了,所以大張相對他給予的厚望比當今皇帝還要高。
前世小張相對太子的評語也非常中肯,稱其:有青雲之志,鲲鵬之翅,先王之智,唯少了帝王之心。
何為帝王之心?
自古帝王無不稱孤道寡,卻又唯恐有人能與之并肩。
少了狠心。
“太子府中,應該留意他府中的詹士,院承,還有他的聚賢院。”寧鏡轉開話題:“這些人更容易下手。”
蕭玥點頭。
寧鏡又說道:“還有一人,你們可能忽略了。”
“誰?”
“當今聖上。”
前世宣離對宮中之事甚為了解,弑殺皇帝之事也格外順利,那他在宮中必然是有內應的,那以他現在手上所有的牌,打出去的,自然還是他最了解也用得最好的一張。
傾世之花。
蕭玥聞言面色更沉,他确實忽略了。
雖兩相已死,但中宮皇後依舊還在,太子之位便也還算穩固。若宮中真有宣離的人,此時皇後再出什麽事,那太子危矣。
張皇後與當今皇帝同歲,是一位極為端方的女子,先前有傳言,張家本是想将他嫁于孝文帝為後,可惜孝文帝即位後便禦駕親征,後又因傷早逝,才将她耽擱到了二十歲,當今皇帝即位之後為了拉攏張家,立刻便将她迎娶封後,此後一直穩坐中宮,奚貴妃哪怕再得寵,二十年後的今天,依舊動搖不了她的位置。
這一切,不止是因為她背後有張家,她本身也是極得人心的,每年三月三的桑蠶禮,必親臨下至,得知大張相在民間廣開善學,她也鼎力支持;她為人親和,但掌管後宮二十多年來,幾乎從未過任何行差踏錯,民間甚至将她做為女子之榜樣,娶妻當娶賢,如何賢德,如皇後娘娘般的賢德。
所以皇帝雖更喜愛奚貴妃的嬌豔妩媚,卻對皇後卻一直以來都是禮敬有加的。
“你懷疑他會對皇後動手?”蕭玥問。
寧鏡卻是搖了搖頭,晚霞已沒,天色漸暗,他的瞳孔也是一片漆黑:“如果我是宣離,我會對雍王動手。”
此時兩相剛死,太子示弱,如果此時皇後再出事,太子會随着張家一起倒,天平會直接将雍王頂到天上去,到了這個時候,雍王一家獨大,蕭家便也到了必需要做選擇的時候了,擺在面前的有兩條路:
第一,蕭家不願雍王奪位,選擇太子,再次恢複平衡,那宣離便成了将蕭家推向太子的幫手,他肯定是不願意看到的。
第二,蕭家袖手,雍王成功奪位,大勢已定後,蕭家順勢歸順,雍王加上蕭家,宣離就是再玩出花來,便也無濟于事,他更不願意。
他手上無兵無權,只能在陰暗處玩弄人心,所以他更會的,便是挑起矛盾,将水攪得更渾,一旦雍王在此時出事,那勢必便會懷疑到太子頭上,兩方便免不了一場惡戰。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只肖他們鬥得兩敗俱傷之後,他坐收漁利。
“你不是宣離。”蕭玥聽完他的話,開口第一句卻是這個。
寧鏡微一怔,那話裏透露出來的一絲不滿讓他立刻便明白過來,他淺淺地露出一抹笑來:“以已之心,度人之腹,我若不将自己當成他,又怎麽能想到他會怎麽做呢?”
蕭玥仍然不滿:“我不喜歡你這樣。”
寧鏡見他竟在自己面前露出一絲幼稚來,有些驚訝,這簡直像一只朝他翻出肚皮的小狼狗,沒了平日裏龇牙咧嘴的兇悍,嗷嗷叫着等他撫摸。
這是……信任。
寧鏡感覺自己心頭一暖,笑容裏多了幾分真:“好,那我以後不說了。”
蕭玥這才感覺舒服了些,可還沒等他多高興一刻,就聽寧鏡的聲音傳來:
“畢竟是可以娶媳婦的大人了,說的話,我還是要聽幾分的。”
蕭玥笑容僵在嘴角,看着寧鏡笑得眼都眯起來,本欲發作的又忍了回去。
“哼,小爺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寧鏡笑了會兒,收了神情,認真問道:“下個月是你的生辰了,有什麽想要的生辰禮嗎?”
蕭玥一聽,心裏不由地有些期待:“你要送我生辰禮?”
寧鏡想了想,才說道:“我自然是想的,只是,身無分文,連這一口熱飯,還是蕭三公子賞的,怕是送不起什麽名貴的東西。”
名貴的東西他見得多了,皇帝每年都賞,都堆在庫房落灰。這種禦賜之物在蕭玥眼裏最是無用,既不能賣了換錢,也不能擺出來怕碰壞了,便是對皇帝不敬。
“送禮講究的是一個心意,心意到了就好。”蕭玥皺眉:“你一個文人,年紀輕輕,怎麽就這般迂腐。”
他與他也就差了半歲有餘。
寧鏡看着他那幅樣子,不由地又想笑:“好好,只要你不嫌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