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你怎麽會和汪帆走在一起?”
剛才的事還壓在心上,張寧譽有點煩躁,沒把控好力度,這話從他嘴裏出來,有幾分質問人的味道。
況且,汪帆不是什麽好東西,張寧譽很在意江尹和哪種人接觸。
江尹聽他那語氣心裏瞬間不舒服了,咬進嘴裏的包子也沒味了。
第一次,張寧譽“兇巴巴”的給他說話,好像他做錯了什麽一樣。
樓頂的天臺寬闊,只有他們兩個人,傍晚的風一吹很涼快,擡頭往天上看就是美得像油畫一樣的晚霞,一連幾天,天都是這樣。
這麽美的環境,兩個人都無心欣賞,江尹甚至都後悔往這上邊來了,他站在天臺邊,把飯放在樓沿上,不吃了。
他不說話,也不看人,直視着前方,站得高能看見學校很多處景色,他注意到在學校的最角落,有片小樹林。
“喂?”張寧譽叫他,慢慢向他靠近,這回溫聲問:“怎麽不說話了。”
江尹沒搭理他,手指搭在齊胸的樓沿上,有些用力,指甲泛了白。
他那雙十八歲的手漂亮得過分了,腕子上戴了一只精美的手表。水蔥似的手指,又直又白,尤其是指甲,修剪地恰到好處,瞥一眼就舒服的程度,應該還拿專門的工具搓過。
張寧譽的思想開小差了,他盯着江尹的手指,想什麽樣的女孩适合江尹呢?
江尹覺得煩躁,他從兜裏掏出煙盒,還是那包軟中華,沒幾根了,他抽出一根拿在手裏,說着他根本不想解釋的話:“我們在樓底下碰見的,他回班,我也回班,總不能和他講,別和我走一條道吧。”
他不喜歡和張寧譽在一起時,談論的是別人,就靜靜地待着,誰都不說話,都比這樣強。
“什麽?”張寧譽都忘了剛才問了什麽,他滿腦子裏都是江尹以後會怎麽處對象。
他想起正事了,言歸正傳:“哦,源哥說那什麽相機你知道嗎?”
江尹扣着牆皮一直不說話,也就是看到他這個樣,張寧譽才肯定他知道點什麽。
大概一塊沉默了一分鐘,張寧譽拽住他的衣角,輕輕晃了晃,帶着笑意說:“源哥是被冤枉的,對吧?”
江尹斜了他一眼,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往旁邊站站。
張寧譽不當回事,他看着江尹的側臉,特別想捏一下他鼓起來的腮幫子:“那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被人冤枉你幫不幫?”
江尹還是扣着牆皮,心裏想着要幫,嘴上卻不近人情,冷冷地兩個字:“不幫!”
“你怎麽能這樣呢!”張寧譽心裏确确實實有點火,他不理解江尹為何要袖手旁觀,更何況吃虧的是他好朋友,他心急:“你別這麽冷血行不行!”
江尹的眼睛兇起來,有火,燒着張寧譽的臉。
他知道那相機是怎麽一回事,但是不想摻和,那群人的破事和他有什麽關系?
他只想和這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一會。
煙在手裏被揉碎了,沒攥緊,風一吹,又掉地上了。
張寧譽彎下腰把掉在江尹腳邊的煙撿起來,還沒直起身子,江尹擦着他大步走向樓梯口。
“江……”張寧譽開口叫他,但一想他那個性子,現在還是不要招惹。
張寧譽無精打采地回到教室,許文澤不在座位上。
後排,申睿正和幾個同學一起逗貓玩,笑得沒心沒肺,他天天把貓帶身上,他媽都拿他沒辦法。
張寧譽的語文成績拔尖,單科年級第一,是班裏的語文課代表,桌子上放着一摞全班同學的作文,他拿起紅筆,接着批改。
這樣的工作,他已經做很久了,每一次都是高速度,高效率,然而這一次,他的思緒卻無法集中。
腦子裏很亂,有江尹,又有汪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一開始他們高一排球社的想趁着下午放學去排球場打會球。打得正激烈時,來了七八個曬得黑乎乎,光着膀子的體育生。
場上還有別的位置,但是那群人,偏偏相中了張寧譽他們所在的場地。
那群人态度強硬,要趕他們走,俨然目中無人的惡霸樣。
申睿是個暴脾氣,一點就炸,許文澤直接一個硬排球砸過去,就這樣,雙方打了起來。
張寧譽不輕易跟人動手,除非是他忍無可忍,當時是那群人無理在先。
汪帆的一顆牙就是這樣被打掉的,罪魁禍首是許文澤,許文澤在校外跟人打架是家常便飯,下手沒個輕重。
那件事太過惡劣,鬧到了校領導那裏,寫檢讨是小,要請家長是大。
那時的張寧譽,除了請家長以外,他可以接受任何懲罰,哪怕要他去給挑事的人認錯,他都不要告訴姥爺。
姥爺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這種事情聽不得。也根本不會相信一向老實聽話的寶貝外孫子,會在學校跟人打架。
最終是江泰英出面,來學校為他和申睿說好話。學校站在公正的角度處理,受處分最嚴重的還是那群挑事的體育生。
那天從學校出來後,江泰英直接領着倆小孩喝酒吃肉去了,言語沒有責備,只有教導。
盡管江泰英并沒對他們發脾氣,卻也因為各個方面,令張寧譽壓抑了很長一段時間。
許文澤回來時,正趕上第一節晚自習下課,消失了那麽久,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張寧譽在他前面坐下。
“怎麽說?”
“能怎麽說,那混蛋一口咬定我哥弄壞了他的相機,”許文澤拿起杯子咕嘟咕嘟灌了半杯水,霸氣地抹一把嘴:“氣得我真想揍他,操,我可不能讓我哥因為這事煩,太耽誤他學習了,我得盡快處理好。”
張寧譽問:“那你打算怎麽做?”
“目前還沒想到,實在不行,再打掉他一顆牙,”許文澤說的跟真的似的。
張寧譽無奈:“你正經點。”
許文澤嗤笑了聲:“正經?對付不正經的人你教教我怎麽正經?”
“算了,”張寧譽嘆口氣,他看着許文澤欲言又止:“哎兄弟,你……”
他想說你以後能別總和江尹過不去嗎。
但他沒說,大家心裏都挺煩的,他知道。
申睿抱着貓過來找樂子,一看這倆兄弟情緒一度反常,在了解事情的經過後,忍不住在班裏破口大罵。
許文澤告訴申睿,在見到汪帆那孫子時,他正和他家新來的那個哥走在一起。
申睿一聽,氣得差點把警長摔地上去。
張寧譽已經兩天沒見江尹了,他這陣沒跟申睿一起去家裏,下了晚自習就回宿舍了。
一個高二,一個高三,江尹又不喜歡在校園裏溜達,不專門去找,遇到的概率很小,除了上午跑操散隊,他們有時會隔着人群望見彼此。
張寧譽就看着他,并不向他走來,而江尹也只是在原地站一會,随後在張寧譽的注視下走開。
張寧譽還因為這事晚上沒睡着,第二天嘴裏就長了個泡,他也沒想到這一下子給他整上火了。
他想過給江尹發微信,可删删打打,語言組織不好,發不出去,又怕發過去江尹不理他,他之前可沒那麽扭捏,他自己的變化自己心裏很清楚。
江尹雖然對他身邊的那檔子破事不感興趣,但他低估了汪帆的不要臉程度。
這件事,由于班主任楊黎明的介入,變得更加颠倒,扭曲,因為他必須要站在一個公正的角度去處理。
監控視頻加上汪帆早已準備的充足理由,許文源百口莫辯。
經過汪帆的洗腦,大多同學都認為是許文源不想賠錢。A班的學生,都知道許文源人老實,性格也好,因為這事,願意借他錢的不少,許文源一概委婉拒絕。
許文源從小到大有攢錢的習慣,能夠賠十幾個相機的。他不缺錢,但是溫穎說的沒錯,賠了就是冤大頭。再加上,他爸是個嚴父,平時對他管控的厲害,他媽生活又節儉,五千塊錢不是筆小數目,他也不敢跟家裏人說。
沒想到高三新學期伊始,是在這種無助且衰頹的狀态下度過的。
這天中午吃過飯,江尹回到教室,許文源在座位上趴着,溫穎不在,他倆最近鬧別扭了。
許文源把錢拿來了,但卻不是汪帆口中的五千,就當撞人家那一下的賠禮道歉,人家要多少他給多少,那就真是傻逼,他還沒把錢給汪帆,他弟也還不知道。
許文澤要是知道了,哪怕是一毛錢,就足夠讓他當場炸了。
感覺到身邊有人坐下,許文源直起身子,從桌肚裏掏出一個很舊很厚的本子,遞到江尹面前。
“什麽?”江尹掃他一眼,看向他手裏的東西,是本子,破破舊舊的,封皮都發黃了。
“物理寶典,”許文源沒精氣神:“上一屆師哥給我的,他是高考狀元,這個本子到他那都已經傳五屆人了,你看看,說不定會有幫助。”
“哦,”江尹收下了,從這時,他心跳快得沒規律,躁亂着,像是一遍一遍提醒他看到的東西,也從這時他不知道在煩什麽:“謝謝啊,我……盡快還你。”
“我不急,你慢慢看。”
江尹瞥一眼許文源,那男孩抿緊嘴在看書,但是不是真的看進腦子裏了,江尹就不知道了。
“哎,”江尹叫他,裝做無意間問:“你們那事怎麽解決的?”
許文源眨眨眼睛,嘆了口氣,他把江尹當朋友,說的都是心窩子裏的話:“我感覺汪帆是故意的,可是我沒有證據,把錢給他算了,省得我弟惹出事。”
江尹問他:“你把錢給了汪帆,你弟就不會惹出事了?”
“就一點錢,我會好好和他說,他聽我的,我的話比他爸的話都管用……”
“等等,”江尹打斷他:“你倆不是一個爸?”
許文源搖搖頭:“不是,他爸是我小叔,他爸媽離婚了,文澤跟了我小叔,但我小叔工作太忙,幹什麽都是文澤自己一個人,他只在他爸身邊上到小學畢業,然後就來我家了,一直到現在。”
“哦,”江尹右手轉着筆,他心裏煩得難受。
“我還問了寧譽……”
手一頓,筆直接甩飛了。
許文源接着說:“他是最沉着冷靜的一個,他都沒有好的辦法。”
江尹把筆撿回來,心裏邊煩躁得快炸了:“你再等等,會有辦法的。”
五分鐘過去了,江尹望着還是大片空白的數學試卷,在這五分鐘內,他腦子裏太亂,沒寫下一個字,最終他拍拍許文源的肩膀,站起身,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