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推開兵哥超市的玻璃門,江尹在櫃臺後面看見一個令他心頭猛地一跳的人。

有些意外他在這裏,和他對視了幾秒後,又面無表情地別開目光。

張寧譽從收銀臺旁邊的電腦前擡頭,看見來人,一直專注認真的神情松懈下來。

應該是想說些什麽的,嘴張開了,但沒聲,他看着江尹往裏走,直到被貨架擋住,才重新看向電腦。

兵哥從外面搬進來一箱礦泉水,撂櫃臺底下,用胳膊抹一把汗:“找着沒?”

張寧譽沒看他,盯着電腦,眉頭鎖得緊緊的:“沒有啊,兵哥你是不是記錯了,确定是十一號?”

兵哥一巴掌拍向玻璃臺面,大着嗓門說:“鐵定錯不了,就你們中午吃飯那點,倆人在那塊坐着。”

兵哥指了指角落的小桌子,桌子頂上閃着一個探頭。

“哎哎哎,”張寧譽激動了,臉湊近電腦屏幕,随後罵了一句:“操他媽的。”

“怎麽着,”兵哥也湊過去看,張寧譽不輕易罵人,這時江尹聽見聲音從貨架子後面走出來。

兵哥一扭頭看見他,大胖臉上笑出倆酒窩:“是你啊。”

張寧譽登上微信,要把視頻傳手機裏,問兵哥:“認識?”

江尹沒說話,兵哥搖頭說不認識:“但有印象,十一號那天來我這買華子。”

張寧譽看着江尹,嘴角彎起一個能用溫柔來形容的弧度。

兵哥直言不諱慣了,還一臉陶醉樣:“當時我心裏就想,這誰家小夥,之前咋沒見過呢,”他看着江尹,笑得像個暖心的大哥哥:“有女朋友沒,哥給你介紹一個。”

“哎哎哎!”張寧譽趕緊打住,兵哥說得太離譜了:“高三。”

兵哥笑笑:“我知道,給小弟開個玩笑,你慌什麽?”

兵哥又去門口招呼貨了,店裏就剩他倆。

江尹呆呆地站着,等了半天感覺張寧譽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推門正要出去。

張寧譽裝着咳嗽了一聲:“不認識了?”

江尹回過頭,不帶一丁點笑,繃着臉演得跟真的似的:“我不認識,你誰啊?”

張寧譽歪坐在椅子上,捋了把頭發,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張寧譽,弓長張,寧靜的寧,榮譽的譽。”

江尹小聲咕哝了一句幼稚,低頭笑了一下,然後又擡頭看着張寧譽說:“江尹,江尹的江,江尹的尹。”

兩個人像傻逼似的互相笑了起來,江尹肉眼可見的心情好了:“你……幹嘛呢?”

張寧譽晃了晃手機,神秘兮兮地打啞謎:“天涼了,該有人破産了。”

“什麽啊?”江尹被他的眼睛吸住了,不自覺向他走來。

張寧譽朝他勾勾手。

江尹抿着嘴猶豫,最終還是走到了櫃臺後面,站在了張寧譽身邊。

一個坐一個站,江尹低頭看着張寧譽頭頂的發旋,突然想調皮,他伸出手指頭,順着那個可愛的發旋畫了個圈。

倏地,張寧譽頭皮緊得發麻:“我操!”他拿下江尹的手放自己肩膀上,還往下摁了摁,頭也不回地說:“毛病都是!”

江尹抿着嘴又笑了,心裏像是灌了蜜,甜得他腿軟。

張寧譽播放監控視頻,視頻中的畫面江尹并不陌生,是汪帆和他四哥,就坐在角落的小桌旁,桌子上是一個碎成兩半的相機。

他第一時間給許文澤打了個電話,沒人接,他把視頻導進手機,發給了許文澤。

與兵哥告別後,他倆一塊回學校,倆個人不慌不忙,慢慢往前走,都沉默着,各自懷揣着心事。

走着走着,張寧譽突然朝江尹遞過去一個東西。

是巧克力,江尹在超市見過,鐵盒子有好幾種顏色,上面圖案也不一樣,粉紅色那款是專門送戀愛對象的,上面有很多愛心,還有土味情話。

張寧譽買的這款是奶白色,很含蓄,上面有幾只橘黃色小貓在玩毛線球,俏皮可愛,還有四個果凍字體——想看你笑。

江尹看向一旁笑了一下,他接過鐵皮盒,攥在了手裏。

學校最角落有個小樹林,旁邊是老排球場,老排球場已經又老又舊了,從建校之初就有了,很偏僻的一個地。

這時候是夏天,周圍草木多,蚊蟲也多,沒有燈,一到晚上還有點吓人。

自從學校的體育館修建好之後,除了張寧譽,就沒人來這裏打球了。

張寧譽帶着江尹,側身從破開的鐵網進去。

剛剛一路從校外走回來,張寧譽說他要去老排球場待一會,問江尹要不要一起。

一張試卷才寫個開頭,江尹有些不想去,但他問:“就我們兩個嗎?”

張寧譽嗯了一聲,然後江尹什麽都沒說就跟着他來了。

張寧譽時不時偷偷瞄他一眼,江尹發現了,摸摸自己發燙的臉問:“你看什麽,我臉上有東西?”

“有,”張寧譽憋着笑。

江尹忙掏出手機,對着屏幕照鏡子,三百六十度都照了,臉上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他又擡擡下巴去看脖子,問張寧譽:“有什麽?”

“有……”張寧譽想起超市貨架上粉紅色的鐵皮盒,小聲且認真地說:“有一點點可愛。”

江尹一臉的無語,他擡手給了張寧譽一拳。

“啊,”張寧譽捂着左胸口,動作很誇張,“疼”得他龇牙咧嘴:“誰教你的?下手沒個輕重,打不跳了怎麽辦?”

“你活該!”江尹看着他說。

張寧譽握緊拳頭在江尹身前比劃,幼稚的小學生似的:“得讓我還回來。”

“滾開,”江尹笑着推他,繼續往前走。

張寧譽追上去抓住他胳膊:“我不管啊,你把我打壞了,放學請我吃飯。”

“滾!”江尹掙脫他往排球場裏面跑。

張寧譽在退了漆的長椅上給江尹鋪張衛生紙,讓他坐。

他自己倒是不在乎這點髒,他給江尹說:“整個學校,我最喜歡的一個地方,就是這。”

這?很明顯是一個荒廢的地,有什麽好喜歡的,江尹問:“為什麽?”

張寧譽沒說話,江尹這時候心裏舒坦,偏頭看他,聲音輕輕地在張寧譽耳朵邊:“你怎麽了?”

張寧譽渾身過電似的,半邊身子都麻了,他笑了一聲,江尹乖的時候像貓,兇的時候像虎,太有意思了,一想到貓,他往四下裏看了看。

“找什麽?”江尹也跟着他左右前後看。

“之前這片有很多野貓,”張寧譽說:“怕讓你不舒服了。”

“沒事,不離近就行了,”江尹看着他的眼睛,追着問:“你為什麽喜歡這?”

“嗯……”張寧譽嗯了半天什麽也沒嗯出來。

江尹突然拔高了音量:“這裏該不會是你和女生約會的地方吧?”

張寧譽都服了江尹這腦回路,他看着像是每天琢磨那些事的人嗎?好像在江尹眼裏他是個不正經的。

“什麽呀你這都是?”張寧譽扒拉他一下:“誰約會把女生往這裏帶。”

那就是有別的地了?會和女生一起吃飯看電影嗎?

江尹小聲說:“我有好幾次看見你和女生在一塊,還不止一個。”

張寧譽很無奈:“和她們都是朋友啊,大哥。”

江尹臉一別,很倔強:“我可不信!”

張寧譽發現了,江尹很糾結這個問題,他扭着身子湊近問:“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和別人走得近?”

江尹陷入了沉默,別人一問,他的心事就寫臉上了,不懂得掩飾,也不會掩飾。

他一開始嫌這露天的長椅太髒,都不敢往後靠,張寧譽這個問題問的他特想找個地方支撐一下身體,他向後倚,感受到後背壓住了一條胳膊。

這個姿勢很像他偎在了張寧譽懷裏一樣,不過兩個人都沒動,心照不宣地保持着。

距離太近了,張寧譽能看清江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不由得屏住呼吸。

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男孩子呢,杏仁眼上一道窄窄的雙眼皮,玲珑的鼻子下方兩片紅潤的嘴唇,連臉頰上的小痣都長得讓人心癢癢。

“如果你是很多人的朋友……”江尹慎重地開口,在此刻,他不敢和張寧譽對視,只盯着前方虛無的某一點,漂亮的眉頭皺起來,像是在為難以言喻的事情苦惱:“那你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張寧譽聽後心裏一咯噔,他沒想到江尹會說出這種話,語文成績再好,這時候也理解不了,他小聲問:“這什麽意思啊?”

江尹眨了眨眼睛,長睫毛扇動兩下,他聲音很小,但張寧譽離得近,聽得很清。

“就……字面意思。”

張寧譽沒在說什麽,過了一會,輕輕地抽回了被江尹壓住的胳膊。

半個小時前,許文澤從操場旁邊的老廁所出來,離老遠看見了汪帆他四哥。

劉強,當初排球場挑事的頭目,這不是一次偶然的相遇。

他這幾天找了幾個人盯着汪帆,他哥們不知道從哪打聽到的,說汪帆這小子根本不會搗鼓相機,那幫孫子和相機能扯上關系的,就是劉強,劉強他爸在淘寶經營着一家相機網店,也收購二手和損壞的相機。

許文澤朝他走,那小子在練鉛球,身上的肌肉誇張,皮膚又黑,毫無美感。

這時手機響,是張寧譽,他猜張寧譽是要問他在哪,然後要來找他。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把人給揍了,所以沒接,他不能把張寧譽拉到這破事裏。

沒走兩步,手機又響,張寧譽發來一條視頻,操場上日光強,許文澤看不清發的什麽,現在也沒心思好奇。

劉強轉過身,他突然看見許文澤,本能地吓了一跳,但很快眼一橫,挑釁似的勾起嘴角。

倆個人隔着幾米遠,針尖對麥芒。

劉強沉不住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他一點不怕許文澤:“叫許文源趕緊賠錢,別跟個無賴似的。”

出乎意料的是,許文澤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還笑了一下,劉強是想激他的。

許文澤看着地面,半晌他擡起頭,由衷地感嘆:“強子!你真的很low。”

劉強臉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許文澤笑了聲轉身走了,他給張寧譽發信息,問他在哪。

可來都來了,怎麽着也得惡心劉強一把,不然他心裏不舒服,他站住腳,往回走幾步,皺起眉,裝作認真地問:“這鉛球……是這樣玩的嗎?整得跟母豬上樹似的。”

說完轉身潇灑離去,幾秒後聽到劉強那一連串優美的語言,他擡頭欣賞着天空,掏了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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