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第8章

第 8 章

漣水河并不大，從駝峰山上流下來，不過二十幾公裏後就彙入了漳河，河幹上只有李家屯一道壩口，而且建這壩的初衷也不是調蓄洪水，是為了李家屯附近農田的灌溉。

所以中午這雨一停，沒有一天的功夫，決堤的口子就給堵上了。

老隊長一直在鄉裏幫着問肖家老大的事兒，不過他們這上游因為雨停了也沒受什麽災，可下游的雨還在下，聽說淹了好多村子，到處都是積水，還真不知道往哪兒去找肖老大。

而且這也好幾天了，雖然大家夥兒隐約覺得那人肯定是兇多吉少了，但是看着肖家那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這挑明的話，還真是沒人敢去說。

不過，也不盡是壞消息。

因為甜水大隊知青們的幫助，才讓李家屯這麽快就度過了難關，鄉裏說要嘉獎救災的知青，老隊長就讓知青們自己選一個人報上去。

救災時，除了路曉慧，所有的知青都去了。

要擱在以前，那嘉獎大家夥兒想都不會想，肯定是梁成志或者宋珊珊，但是這回，老隊長剛走，大家夥兒的目光就都朝路曉慧看了過來。

梁成志和宋珊珊的好事兒被撞破這連一個禮拜都還沒過去，路曉慧這個受害者的名號，還背得很穩。

不過，路曉慧卻已經不在乎這個了，她原本正站在水缸邊上用梳子抿了水梳頭發，老隊長來之前趙小亮就來了，叫她中午去家裏吃飯，這就是要正式見家長了。

“曉慧，你覺得這個嘉獎名額，應該給誰？”李學慶突然開口，這下子原本偷偷摸摸看過來的目光，都光明正大了。

路曉慧微微皺眉，她可不想摻和男女主的事兒去當炮灰，“你們愛選誰就選誰，反正我又沒去，跟我又沒關系。”說完，辮子也梳好了，她擡腳就進了屋。

路曉慧這話，讓宋珊珊松了口氣，她輕輕握住了梁成志的手，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笑容。

作為已經活過一輩子的人，宋珊珊最怕的，就是路曉慧對梁成志窮追不舍，畢竟上輩子，他們才是夫妻，梁父倒臺，路曉慧聽從家裏安排陪着梁成志下鄉吃苦，後來梁父平反回到南安市仍舊做他的市|委|書記，而梁成志更是考上大學一路平步青雲，而路曉慧，靠着陪伴梁成志于微末時的感情，被梁成志捧在手心裏過了一輩子。

可她呢？

她雖然沒有路曉慧那麽紅顏禍水的一張臉，可是誰見了她也會誇一句漂亮的。

上輩子，明明下鄉前梁成志親口跟自己表白說喜歡她的，可是後來他下了鄉，自己卻在父母的安排下進了市紡織廠，嫁給了廠長的兒子，看起來多麽完美的生活啊，可是婆婆護短，老公又是個媽寶，後來當權的公公去世，老公被擠兌下崗，日子就真是過到了地底下。

沒想到老天憐惜，又給了她一次機會。

她陪伴在梁成志最微末的時候，看着路曉慧招蜂引蝶的折騰，她故意在磨坊裏跟梁成志表白，本來打算等兩個人的感情穩定一些再捅出來，卻沒想到，就那麽被人撞見了。

更沒想到的是，路曉慧居然那麽輕飄飄的，就作廢了她跟梁成志的婚約，真是老天都在幫她。

“同志們，”宋珊珊突然站起來走到了院子當中，“前幾天在李家屯大壩前，多虧了梁知青的經驗，通過河面漩渦找到了大壩的隐患，才能讓我們那麽快就修好了大壩，我提議，這個嘉獎名額，就給梁成志，大家覺得怎麽樣？”

然而，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

路曉慧從屋子裏換好了衣裳出來，手裏還提着兩瓶罐頭，皮膚雪白辮子黝黑，臉蛋紅撲撲的透着喜氣，她穿過靜悄悄的人群，突然回過身來喊了一聲：“我同意把嘉獎名額給梁成志，大家快鼓掌啊！”

稀稀拉拉的掌聲帶着猶豫，然而沒一會兒，就整齊劃一了起來。

畢竟，排除私德原因，梁成志确實在救災時表現優異，而且他跟宋珊珊，是頭一天晚上就去大壩上幫忙了的。

路曉慧提着東西從知青點出來沒多遠，就碰到了等她的趙小亮，趙小亮提了個滿滿當當的網兜，裏頭除了兩瓶罐頭還有兩瓶酒兩樣點心，比路曉慧提的這包可結實多了。

“這不是我送給你的罐頭麽？怎麽又給提出來了？”趙小亮接過路曉慧手裏的東西，有點不高興。

“那第一次正式上門，我總不能空着手吧，可是我什麽也沒有，只能借花獻佛了呗！”

路曉慧聲音軟軟的，帶着點無措，聽得趙小亮心裏十分熨帖，一把握住了路曉慧的手，“這些我都會準備的，這兩瓶罐頭你還拿回去吃，吃完我再給你買，以後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買。”

“好，聽你的。”

路曉慧和趙小亮手拉着手，渾似一對正熱戀的小情侶，看得路邊村民們指指點點，可路曉慧一點也不在乎，趙小亮就更加不會在乎了，他恨不得去大隊部用喇叭喊一喊，好讓全村都知道路曉慧要嫁給他了，讓那些有歪心眼的人，都離路曉慧遠點。

好在，趙家離知青點并不遠，走路也就不到五分鐘的功夫。

雖然是大隊長家，但是趙家的院子，除了院牆下的一輛自行車，也是喂雞喂鴨，牆角種菜，土坯房子木頭梁，層層的灰瓦上還長着雜草，沒有什麽不一樣。

倆人剛進門，趙小亮就沖屋裏喊，“媽，曉慧來了！”

大隊長趙滿倉從堂屋裏走了出來，沖路曉慧點了點頭，“來了。”

路曉慧得體一笑，“大隊長好。”

趙母從竈房出來，端着兩盤菜，一邊招呼路曉慧進屋坐，一邊揚聲沖屋裏喊，“小麗，快回來幫忙端菜，客人來了都！”

這時候的農村，家家戶戶房子都挨着，院牆也就一人多高，擋得住眼睛卻擋不住聲音，趙小麗的聲音就是從隔壁傳過來的。

“我在桂花家吃飯，不回去了！”

“這死丫頭！”趙母的臉色當時就垮了下來，趙小亮忙上前接住了他媽手裏的盤子，“媽，我幫你端。”

盤子裏一個是小白菜炒雞蛋，一個是涼拌空心菜，炒雞蛋的香味兒沖得路曉慧直流口水，眼巴巴得盯着趙小亮手裏的盤子直接坐到了飯桌邊，完全把提前準備好的禮數周到給忘到了後腦勺去。

老隊長白了兒子一眼，有點尴尬的咳嗽了兩聲，也坐在了桌子邊，趙母又端來了一盤麻子菜馍，一碟鹹菜絲，一人一碗玉米面糊糊，現如今在他們村這樣的一桌子，已經算是很豐盛的規格了。

吃飯的時候，老隊長問了路曉慧幾句家裏的情況，趙母卻一直沒說話，路曉慧來到這個世界還是頭一次吃炒雞蛋，不用說話當然抓緊時間吃。

雞蛋跟鹹菜和玉米糊糊都不一樣，軟軟的嫩嫩的還很香，一口下去嘴巴裏整個都是香噴噴的，路曉慧控制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夾，完全沒有注意到另外三個人的臉色。

還是趙小亮覺得太不好，拽了她一把，塞給她一塊麻子菜馍，這才打斷了路曉慧挑雞蛋吃的不禮貌行為。

吃飽喝足，趙母起來收拾，趙小亮推了路曉慧兩下，路曉慧撲閃着大眼睛正要問他幹什麽，趙母忽然喊了趙小亮一聲，“小亮，你過來幫媽刷碗。”

“好嘞！”趙小亮趕緊端着碗跟他媽去廚房了。

老隊長借口有事兒也出門去了，就留下路曉慧自己，尴尬得坐在堂屋裏，她這才意識到，趙小亮的父母，好像不是很喜歡自己的樣子？

路曉慧想去問問怎麽回事兒，可是走到竈房邊，就聽到母子倆在吵嘴。

“那是咱們農村過日子的女人麽，那模樣長得再好，能當飯吃麽！身上沒有四兩肉的，能不能生養都不知道，下地幹活肯定是不行的，我聽你爸說了，她來咱們大隊這麽些年，就沒下過地，難道你把她娶回來，是請個姑奶奶回來叫你老爹老娘伺候嘛！這活兒都不會幹的媳婦兒，娶回來幹嘛……”

趙母的聲音很急，但是還壓低了聲音，顯然是真氣着了。

路曉慧一直以為，結婚是男女雙方願意就可以的事情，但是到此時，她突然意識到，如果趙小亮的父母不同意，他們是沒有辦法結婚的。

難道她要換個結婚對象？

可是李學慶是個知青，跟他結婚的話還是得住在知青點裏，對那個暗害自己的人沒有半點隔離作用，王安來的話……她還是更願意去幹活。

趙母唠叨了一陣子，趙小亮從竈房裏出來，看到站在當院的路曉慧，趕緊掩下怒氣沖她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路曉慧點了點頭，乖巧的任趙小亮牽着自己的手出了門，然而她前腳剛跨出趙家門，後腳隔壁院子就傳來了喊聲。

“趙小亮，這是你準備娶回家的媳婦兒麽？漂亮是漂亮，這小身板……啧啧啧，能替你生孩子照顧家麽！”

路曉慧回頭去看，是趙家隔壁田家的閨女田桂花，站在她旁邊的就是趙小亮的妹妹趙小麗，倆人趴在院牆頭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滾滾滾！瞎說八道什麽呢你們！趕緊滾過去！”趙小亮氣急敗壞得撿起一塊石頭作勢要砸那倆丫頭，吓得倆人縮回了腦袋，可是聲音還沒斷。

“趙小亮！你說替俺爸找那打俺家大黑的兇手你找了麽！這都幾天了，你是不是逗俺爸玩呢！不行你把鞋還我，我去找老趙叔查！”

“找了找了！麻煩死了！”

趙小亮丢下石頭，拽着路曉慧趕緊走了。

拐過幾個街口，到了村子和知青點之間的空地上，路曉慧停下腳步，“田桂花說的大黑是誰呀？”她想起那天被自己打得嗷嗷叫的那只大狼狗，這麽些天也沒聽村裏誰家吆喝的，難道是別的村跑來的？

“是老田叔養的狗，還是從部隊上退役下來的警犬呢，慫的，不知道給誰打瘸了一條腿，叼着個小孩兒的鞋子回來了，我爸叫我去村裏查查是誰把狗打成那樣的，那誰會承認麽，不是白查，浪費時間。”

路曉慧贊同的點了點頭，“是啊，是挺浪費時間的。”

“曉慧，我媽剛才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不管他們說什麽，我肯定會娶你的，你不會幹活就我幹，你不會做飯就我做，你不會……”

“我不會生孩子，難道你生？”路曉慧壞笑着捂住了嘴，看着趙小亮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心裏暖融融的，“誰說我不會幹活，不會做飯，不會生孩子了？最後一個先不說，這幹活和做飯麽，以前是不想做，不過現在為了能進你家的門吶，我表現一下也是可以的。”

“真的麽？”

路曉慧點頭，“當然是真的。”

廚藝卷軸買了還沒用過，這幹農活兒麽還不是靠力氣，她連退役的警犬都不怕，還會怕幹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