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夜色深沉,月明星稀。
回家的路上,夫妻倆各自坐着,後排格外安靜。
傅思漓看似在望着窗外的街景出神,實則滿腦子都還是剛剛裴時隐突然出現的場景。
她也沒想到,他會那麽幹脆利落地就把行長的小兒子送進了警察局,絲毫不留情面,連半點掙紮的機會都沒給對方。
還有剛才他身上一閃而過的冷戾,把她也吓了一跳。
剛剛平複下來的心跳頓時又有了加速的趨勢。
她強行收斂起思緒,心裏卻忍不住擔憂。
傅思漓轉過頭看向身旁的人,猶豫着開口:“那個人會不會報複啊?”
裴時隐擡手,松了松領口的溫莎結,眼底的冷意總算褪去了幾分。
“他不敢。”
......你有錢你厲害。
那點擔憂剛消失,就又聽見他沉聲問:“如果我沒來,你就受着那一下?”
傅思漓剛剛也反思過,其實她剛剛也有些沖動,不該在一個人半夜出門時,還和陌生人起沖突。
如果他沒有及時出現,剛剛那一巴掌就真的要落在她臉上了。
想想都覺得疼。
她咬了咬唇瓣,忍不住小聲反駁:“那你不是來了嗎....”
話落,男人又看過來一眼,目光雖淡,卻有一陣極強壓迫感襲來。
傅思漓頓時心虛不已,移開了目光不和他對視。
感覺好像一下回到了小時候似的,她和裴時歡每次惹禍的時候,最後都是裴時隐來給她們收場,然後就要被訓。
她趕忙轉移話題,問他:“對了,你怎麽在這裏?”
其實傅思漓想問的是,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停車場裏,那麽及時。
他擡起眼,視線直直望向她,薄唇輕啓,慢條斯理開口。
“你不是來接我的?”
聽見他篤定的語氣,傅思漓剛剛心裏的那陣悸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哪!來!的!臉!
要不是看不慣他在這裏潇灑,她怎麽會半夜開車出門,又被人撞車。
傅思漓繃着一張漂亮的臉,語氣認真:“你下次不要在太陽下面走,不然我會看不到陽光。”
裴時隐還沒掌握如此高級的罵人方式,淡聲反問。
“為什麽?”
因為你的臉太大了!
不過想到剛剛才把他的車撞了,傅思漓還是沒把這句說出口。
她自知理虧,把他的車撞了,心裏還是有點愧疚的,語氣放軟了些。
“你那輛車多少錢,我賠你吧。”
男人答得輕描淡寫:“不貴。”
傅思漓眨了眨眼,好奇追問:“不貴是多少?”
“一千多。”
以為是一千萬人民幣,傅思漓那口氣還沒來得及松下,就聽見他雲淡風輕地補充。
“歐元。”
“........”
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還是當她沒說吧。
男人仿佛能洞悉她的想法似的,唇角勾起一點不易察覺的弧度,看着她逃避似的移開目光,覺得好笑。
車內一片安靜裏,他又不緊不慢出聲。
“還賠嗎?”
“”
-
十分鐘後,邁巴赫緩緩駛入別墅區。
傭人等到二人回來,便都離開了。
上樓進到主卧裏時,房間裏的燈光還亮着。
裴時隐擡起眼,平靜的目光環視了一圈。
只見原本冷清的屋子現在已然變得截然不同,深灰色的床頭櫃上擺了香薰蠟燭,床尾還擺着一個長條形的兔子抱枕。
她出門前還忘了吹滅蠟燭,此時燭光搖曳,滿屋子裏都充盈着荔枝玫瑰的蠟燭香。
不像婚房,布置得倒是更像她一個人的閨房。
而傅思漓跟在他後面,見他沉默不語地站在門口,也莫名不自在起來。
不知是不是光線昏黃,還是因為房間裏多了一個他,此刻燭火搖曳,氛圍莫名顯得有些旖旎暧昧。
傅思漓趕緊跑過去,一口氣把蠟燭吹滅。
她原本以為裴時隐會讓她把屋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一下,可等了一會兒,他卻沒說什麽,直接轉身進了浴室裏洗澡。
傅思漓出門之前已經洗過澡了,身上洗發水的香氣甚至還沒散去。
等到裴時隐洗完澡出來時,卧室裏只剩下一盞床頭燈亮着。
那個長條形的兔子抱枕不偏不倚地擺在了正中間,剛好将king size的大床一分為二,一人睡一邊,泾渭分明。
被子裏鼓出小小的一團,他放輕腳步,擡腳走近床邊,就看見她背對着他,長發披散在暗灰色的真絲被單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可仔細看,還能看見眼睫細微的顫動。
裴時隐很清楚她的睡眠習慣,她睡熟時會下意識放松平躺,而不是縮成一團的側睡。
他沒戳穿她,掀開被子上了床。
沒錯,傅思漓的确在裝睡。
感覺到身旁的床墊陷下去一處,清冽的沐浴露味道仿佛織成了一張大網,她瞬間繃直了背脊,豎起耳朵觀察。
十分鐘過去,無事發生。
男人沒有動作,似乎是睡着了。
傅思漓這才敢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側眸看向身旁。
只見他的呼吸平穩,睡姿标準,盈盈月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挺拔的鼻梁,再到弧度性感的薄唇,每一寸線條都格外養眼。
不知道是她睡不習慣新床,還是因為多了一個人躺在她身邊,她一時半會還無法習慣。
不管她再怎麽對他不滿,也不得不承認,裴時隐的臉的确無可挑剔。
否則也不會讓她心甘情願地喜歡了他這麽多年。
大抵是太久沒有和男人同床共枕過,她的腦中開始不受控制地回憶起一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是他們導致他們結婚的直接原因。
是傅思漓二十二歲生日的那天。
那天是她在國外過的生日,和朋友們一起,因為暴雨天氣,來往的航班都被取消了。
她在朋友家裏喝得酩酊大醉,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麽。
她只記得自己好像是在夢裏看見了裴時隐,但她只以為是在做夢。
一定是做夢,不然他怎麽會在被她删了所有聯系方式之後,還主動出現在她家裏呢?
誰成想第二天事後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不是夢。
裴時隐真的來了。
而且據應檀的描述來看,是她強迫裴時隐喝完了她剩下的那半瓶龍舌蘭。
她喝醉了之後會斷片,對那晚發生的細節已經記不太清,唯獨記得一些零碎的畫面。
他眼底不似往日的清明冷靜,而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欲色,讓人無法招架。
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在主動,只是能回憶起的畫面裏,好像都是他在掌握主動權。
那是傅思漓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什麽叫酒後亂性。
醒了之後,她才發現滿地都是散落的衣衫,足以證明昨晚發生了什麽。男人冷白的鎖骨上甚至還有一道暧昧的咬痕,是被她咬的。
然後,傅思漓就把人毫不留情地趕出了家門,沒給裴時隐半點機會,解釋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結果不知怎的,沒過幾天,裴時隐竟然直接上門拜訪了她爸媽,提親。
礙于她還在上學,婚禮只能暫緩,兩人先領了證。
而她更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想的,稀裏糊塗就答應了。
迷迷糊糊睡着前,傅思漓還在想。
等時間一到,一定要立刻就去離婚。
否則萬一還沒到日子,她就先反悔了怎麽辦?
-
次日一早,冬日柔和的陽光映照進來,房間裏溫暖如春。
傅思漓緩緩睜開眼時,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裴時隐大概已經去上班了。
沒有早起相對的尴尬,她徹底松了一口氣,靠在床上又刷了會兒手機,才不緊不慢地下床去洗漱。
今天是她去酒店的第一天,嚴格來說也不算是上班,因為今天是周末,她只是先去酒店裏逛一圈,順便了解一下酒店最近的情況如何。
洗漱完出來,傅思漓開始糾結穿什麽。
穿職業裝?好像有點老氣橫秋。
不知不覺,就拿了一套又一套衣服出來。
光是看也看不出太多效果,傅思漓打算先試一套。
就在她要脫掉身上的睡衣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腳步聲。
傅思漓脫睡裙的手被吓得一抖,細細的肩帶就這麽順着肩膀滑了下去,大片雪白的肌膚措不及防地暴露在空氣中。
裴時隐走進卧室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活色生香的畫面。
她半捂着胸口,長發随意披散在胸前,僅是微微遮擋住隆起的弧度,一雙漂亮明豔的眼眸裏寫滿了慌亂無措,藕粉色的真絲睡裙搖搖欲墜,雪白纖薄的背在燈光下白得發光,宛如上好的絲綢,讓人挪不開眼。
男人的眸光頓時暗了幾分,淩厲的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下。
還沒等他移開視線時,衣帽間的門被重重關上。
緊接着就是她又羞又怯的罵聲。
“變态!”
門外,男人的嗓音莫名低啞了幾分:“抱歉。”
“變态!”
又罵了他一遍。
門裏的人像是快哭出來了:“你進來之前幹嘛不敲門.....”
他無奈,低聲提醒:“你沒關門。”
“.......”
傅思漓咬緊唇瓣,耳根快要紅得滴血,仿佛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沖到了大腦,尴尬得手腳發麻。
她剛剛以為裴時隐去公司了,所以才沒拉上衣帽間的門。
誰知道他不但沒走,還偏偏在她換衣服的時候進來了。
裏面安靜無聲了半晌,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裴時隐只能站在門口等着。
眼看着快要到上班時間,他耐着性子敲了敲門,低聲問:“換好了嗎?”
就這麽磨蹭了十分鐘,做好了心理準備,傅思漓才慢吞吞地拉開衣帽間的門,臉頰還有些不自然的緋紅。
男人早就換好了襯衫西褲,此刻長身玉立,只是白襯衫的最上端的紐扣還沒系好,沒打領帶,渾身上下依然透着矜貴疏離的氣場。
裴時隐神情自若,仿佛剛剛的事情沒發生過。
他從放置手表的櫃子裏拿出一枚,慢條斯理地系上,掃了一眼衣帽間裏的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她的衣服。
他低聲開口:“你打算去走秀?”
傅思漓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耳根的緋紅還未完全褪去。
“我要去酒店!”
“爸回來了?”
聞言,傅思漓呆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爸是指她的父親傅北臣。
他倒是夠不見外的。
她的耳根莫名有些發熱,故作平靜的語氣回。
“沒,但言忱哥哥在。”
聽見後半句,裴時隐系袖扣的動作一頓,很快又恢複了自然。
傅思漓并未察覺到他細微的神色變化,還在試衣鏡前比量上身效果。
“你覺得這套怎麽樣?”
他系好領帶,嗓音恢複平日裏的冷淡:“去應聘保潔?”
“......”
傅思漓只好又拿起一件:“這套呢?”
“太正式。”
“太花哨。”
一連比量了好幾套上身,傅思漓就沒從男人嘴裏聽到一句滿意的。
讓裴時隐誇一句漂亮的難度基本上可以對标爬上珠穆朗瑪峰去摘星星。
世界上怎麽會有像他這麽刻薄的男人存在??
還是說他比她的起床氣還重?
她就不該問他。
裴時隐其實不太能理解女人為什麽要在這些無意義的事上浪費時間,傅思漓是這樣,他的妹妹更是,所以他雖不理解,卻早已經習慣。
等他下樓去書房拿了份文件回來,她還在試衣間裏折騰。
挑完衣服挑鞋子,選完鞋子選包包。
傅思漓已經換好了衣服,她又對着鏡子轉了一圈,确保鏡子裏的人美麗不失端莊,360無死角的漂亮,就算去走秀,也是可以打滿分的程度。
就在她自我欣賞時,身旁的男人也看了過來。
她從小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繁瑣至極的護發過程每天不落,所以每根發絲都柔順如瀑,從頭到腳都精致保養過,用膚若凝脂形容也不為過。
想起剛才誤打誤撞看見的畫面,他的喉結不易察覺地滾動了下。
看了幾眼,裴時隐收回視線,知道她一時半會應該還出不了門,于是說:“一會兒我讓司機送你。”
傅思漓的注意力還在滿牆的包包上,随口回答道:“不用,言忱哥哥的助理會來接我。”
話音落下,房間裏的溫度仿佛突然冷卻了下來,冷得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傅思漓搓了搓手臂,環視了一圈,盯上了櫃子最上面一排的白色金扣kelly。
只是擺的太高,她踮腳也不大夠得到。
餘光瞥到身旁的人,傅思漓心念微動了下。
塑料夫妻也是夫妻,使喚一下也不過分吧?
“裴時隐。”
聞聲,男人側眸看過來。
傅思漓輕咳一聲,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自然。
“幫我拿一下那個包包。”
她剛剛試過的一件雪紡襯衫被扔在了他的西裝上,裴時隐撿起襯衫,把西裝外套搭在臂彎上,最後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放在櫃頂的包。
就在傅思漓以為他要伸手幫她拿下來時,那件雪紡襯衫被輕飄飄蓋到她頭上,遮擋住眼前的視野。
下一秒,那道低沉寡淡的嗓音透過那層薄紗入耳。
“自己的事自己做。”
“..........”
如果民政局能像便利店一樣24小時營業,她一定拉着裴時隐現在就去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