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翌日上午。
明瑰酒店內部,總經理辦公室門口。
剛剛上任沒幾天的女秘書理了理裙擺,才敲門進入。
“季總,會議室已經準備好了。”
窗前,男人清瘦挺拔的身影伫立着,不知道在看什麽。
女秘書走上前幾步,有些好奇地順着男人的視線望過去,就看見酒店門口,那道纖細靓麗的身影正從一輛勞斯萊斯上下來。
一眼認出了傅思漓的身影,又看見那輛勞斯萊斯的車牌,秘書一時間心生羨慕,下意識出聲感慨。
“看來外界傳聞果然是假的,大小姐和裴氏總裁夫妻感情還是很好的,竟然會親自送大小姐來上班。”
辦公室裏安靜了片刻,窗前的男人沒有轉身,問她:“他們很般配,是不是?”
女秘書剛剛調任來總裁辦做秘書不久,之前她一直在市場部工作,只知道季言忱年輕俊朗,能力超群,為人又随和溫柔,就連平日裏見到酒店的保潔也會微笑着打招呼,卻不想私下裏也會和下屬這樣像朋友一樣閑聊的一面。
對季總而言,大小姐算是很重要的一個妹妹,如果沒有傅家,也就沒有他今天的成就。看到恩人的女兒婚姻幸福,應該也會高興的吧?
于是女秘書沒有多想,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回答季言忱的問題。
“是很般配的,兩個人都是俊男美女,家世也相當,門當戶......”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的機會,脖頸忽而被一股恐怖的力道鉗制住,對上一雙陰沉的眼睛,完全不似平日裏的模樣。
女人瞳孔頓縮,雙腿發軟,不停掙紮着,奈何脖子被他死死掐着,根本又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季...季總.....”
就在窒息感一陣陣襲來時,男人回過神,突然間松開手,眼裏的戾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微微俯下身,彎腰和她道歉,語氣依然溫和,卻讓人不寒而栗。
“抱歉,我剛剛有些走神。”
聽見他輕描淡寫的解釋,女秘書癱坐在地上發着抖,滿臉涕淚橫流,眼神驚恐地看着男人,原本白皙的脖頸上此刻布着明顯又可怖的指痕。
季言忱看見了,彎腰打開辦公桌下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扁扁的禮品盒。
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昂貴的女士絲巾。
他把絲巾取出來,“這個送給你。”
男人溫柔給她系上那條絲巾,将剛剛的掐痕完美地遮掩住後,才擡手輕拭掉女人眼角溢出的淚水,語氣如往常一般溫柔。
“你不會讓別人發現,對不對?”
女秘書剛剛眼裏的仰慕和崇敬此刻都變成了驚懼,像是看着魔鬼一樣看着他。
恐怖的窒息感還未散去,聽懂了男人的警告,她只能強忍着眼裏的淚水,拼了命地點頭。
他後退一步,示意了一下休息室衛生間的方向,臉上依舊挂着笑容。
“去裏面擦幹眼淚再出去。今天下午給你批半天假,我會告訴人事部。”
“謝...謝謝季總.....”
-
今天是周一,輪到了餐飲部例行彙報。
從裴家老宅離開後,裴時隐去公司的路上,順道就把傅思漓送到了酒店。
趁着這次酒店四周年,除了拍攝宣傳片之外,她也想從餐飲部全面升級,更換掉現在西餐廳的主廚。
酒店十五樓大會議室內,餐飲部提前準備出了一張備選主廚的名單,傅思漓翻看過後,卻不太滿意。
她直截了當地問:“馬西莫這個人選,你們有考慮過嗎?”
馬西莫是一名米其林三星主廚,明明是德國人,卻以創意法餐聞名世界,還在國外擁有幾家米其林餐廳,近幾年來名聲鵲起,無數世界頂級餐廳都曾邀請過他擔任主廚,還上過好幾屆世界級的美食評選第一。
聽見這個名字,餐飲部經理頓時面露難色,很快,主位上的季言忱開口幫忙解釋。
“思漓,我們也了解過馬西莫這個人,也曾派人去洽談過,只是他脾氣古怪,行事我行我素。之前國內有很多家酒店和餐廳都向他抛出過橄榄枝,但他都沒有答應,被他趕出門的也大有人在。”
餐飲部經理連連點頭,也覺得這件事難如登天。
他們之前也不是沒嘗試過,可對方根本不給任何商議的機會,就算想花高價請,也請不過來。
經理嘆了口氣,補充道:“最近有小道消息說,馬西莫和萊曼在私下裏見了面,大概率會去萊曼酒店內部的米其林餐廳擔任主廚。據說他這次準備來到中國定居,也是因為他的新婚妻子是中國人。”
聞言,傅思漓面露疑惑:“萊曼?”
她記得萊曼算不上國內最頂尖的五星級酒店之一,馬西莫這樣的廚藝奇才怎麽會屈尊去那裏。
知曉她的疑問,季言忱溫聲解釋:“萊曼酒店現在的副總經理叫李悅妍,她的手段很厲害,是北城銀行行長小兒子,顧少鳴的正牌女友,上任不過兩年,就讓萊曼的排名一躍進了top20的行列。”
傅思漓還記得那晚撞她車的嚣張男人,沒想到竟然是李悅妍的未婚夫,還真是冤家路窄。
注意到她的若有所思,季言忱問:“思漓,你認識她?”
她省略了和李悅妍有仇的部分,只簡單解釋:“我和她是高中同學。”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要盡力試一試。”
馬西莫的廚藝聞名世界,如果能請到他,會讓酒店的國際知名度大增,怎麽看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所以傅思漓不想輕易放棄,心裏打定了主意。
會議結束後,衆人依次離席,季言忱也合上面前的文件,起身時,
旁邊的傅思漓目光不經意掃到男人的袖口,不易被看見的位置,印着一道淡粉色的痕跡。
像是...口紅不小心蹭上了?
這個口紅色號還有些眼熟,和她常用的那支色號一樣,上次季言忱的秘書開會之後叫住她,特意來問了她口紅色號。傅思漓包裏正好有一支沒拆封過的,随手就送給了她。
她思忖片刻,忍不住猜測二人的關系非比尋常。
又想起那天見面時季言忱說的話,或許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她多心了。
出了會議室,傅思漓和他并排走向電梯時,狀若無事地問:“李秘書今天沒來上班嗎?”
男人的神色自若,擡手按下電梯鍵:“她今天請假了,說是家裏有急事。”
“這樣啊.....”
季言忱擡眼看她,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暗色,語氣随意地反問:“怎麽突然問起她?”
她試探地繼續道:“李秘書工作能力強,人長得也很漂亮。”
卻沒想到,下一刻,男人就直白地戳穿了她:“如果我沒聽錯,這是催婚的意思?”
見他看穿了她的意思,傅思漓面露尴尬,還沒等她開口,就聽見季言忱繼續溫聲說:“思漓,我暫時還不打算考慮這些,現在只想先把酒店經營好,不讓伯父伯母他們失望。”
他的目光極為真誠,讓傅思漓徹底打消了剛剛的猜測,無奈莞爾。
“你已經很優秀了。”
如果他不夠優秀,也就不會得到當年傅氏集團資助的獎學金,不會結識傅家,不會走到現在這個位置。
電梯裏空間逼仄,光線投射而下,男人的眼睫微垂,遮擋住眼底晦暗的眸色。
“可我覺得還不夠。”
至少,比起那個人,他還差得很遠。
傅思漓并不知曉他心中所想,電梯門在一樓大堂緩緩打開,她心裏想的都是一會兒要怎麽說服馬西莫同意來明瑰工作。
離開酒店後,她讓季言忱托人要來了馬西莫現在居住的酒店地址,又和對方的助理約了時間。
對方一再推拒,最後終于松口,但不一定确保她來了就能見到。
先回家換了身衣服後,傅思漓沒讓司機送,獨自開車來到酒店門口,這家酒店位置偏僻,在半山腰上,要到酒店門口還需要再走一段路。
昨晚臺風襲過,剛落了雨,通往半山腰的路上泥濘難行。
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只能硬着頭皮走。每走一步,還有帶起的泥點濺到她的大衣下擺,不僅衣服毀了,連鞋子也不能要了。
短短幾步路,已經把她今天的精致形象毀了大半。
傅思漓心情止不住有些郁悶,只能脫掉了今天新穿上的大衣。
還好酒店不冷,她穿着大衣裏的內搭,坐在酒店的行政酒廊裏等待着馬西莫和他的助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幾個小時轉瞬即逝。
傅思漓等得無聊,夜裏的溫度降低,她不穿大衣也感覺到了門口傳來的涼意。
打開手機刷了一會兒,她又點開消息框。
看着清湯面館老板的那條安安靜靜地躺在最上面,傅思漓又莫名回憶起昨晚那碗面的滋味,只是想想,她都覺得被勾得饑腸辘辘,忍不住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不知道某人現在回家了沒有?
她鬼使神差地點開,想要給他主動發消息,可轉念一想,指尖又頓住了。
憑什麽要她主動找裴時隐?
連條微信都不知道給她發,他是第一天學會用手機嗎?
這樣想着,傅思漓哼了一聲,一氣之下又關了手機,繼續盯着附近有沒有馬西莫的蹤跡。
等到将近夜裏十一點,她打了一個又一個哈欠,強撐着困意和饑腸辘辘,差點在沙發上睡着了,才終于接到助理的電話。
“不好意思傅小姐,馬西莫先生今晚臨時有約,可能沒辦法和您見面商談了。”
她頓了頓,心裏雖然失落,卻只能說:“沒關系,是我叨擾了。”
傅思漓舒了一口氣,也不意外這個結局,左右就是白等了一晚上而已。
她剛從沙發上起身,就感覺到腳上一陣疼痛襲來,疼得她擰了擰細眉。
傅思漓這才發現,腳後跟已經不甚被高跟鞋磨破了,這個牌子的高跟鞋果然只能血祭。
下次出門辦事再也不穿了。
就在她等電梯下樓時,就聽見身後一道年輕女聲響起。
“傅思漓?這麽巧,原來你回國了啊。”
女人穿了一身香奈兒白色職業裝,看見是她就腳步生風地走過來,手裏拎的是愛馬仕拼色birkin,臉上妝容精致,被眼線勾勒出的眼尾都透着盛氣淩人。
比起來,傅思漓看着就要狼狽許多。
冤家路窄,她腦中瞬間有了猜想,馬西莫今晚約見的客人多半就是李悅妍。
李悅妍又道:“老同學一場,還沒來得及恭喜你,終于得償所願,嫁給裴總了。”
只見女人踩着高跟鞋走過來,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像是猜到了什麽。
“你也是來找馬西莫先生的吧?真不巧,我剛剛和馬西莫先生前腳聊完,他就走了。”
她聳聳肩,語氣惋惜:“可能外國人就是這樣,随心所欲,不怎麽懂人情世故。還讓我們嬌貴的傅大小姐今晚白跑了一趟。”
注意到她高跟鞋上被染紅的那處,還有大衣上明顯的泥垢,李悅妍的心情卻更愉悅了,想起了過去那些陳年舊事。
國際學校每年學費昂貴,雖然都是富人家的孩子,可富人和富人之間,也存在差距。再優渥的圈子裏,同樣有階級。
而傅思漓就是那個生下來就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輕而易舉就擁有了最好的一切,家世,相貌,成績,甚至她身邊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都是裴氏集團的繼承人,身份非比尋常。
李悅妍則是階級裏的中下游,想得到任何東西都需要拼盡全力。
在學校裏也好,傅思漓永遠是被簇擁着的那個。有傅思漓在的地方,她無論怎樣努力,都不會被人注視到。大抵怨念就是從那一刻滋生。
後來有一次,李悅妍在學校廁所裏和其他人說她的壞話,恰好被傅思漓聽個正着。
原本以為傅思漓是個軟性子,平日裏在學校和誰都好聲好氣,那一次卻是潑辣得不行,直接拎起廁所裏涮洗拖布的水桶,全都潑在了她身上。
兩人當着不少人的面在廁所裏撕了一架,明明是傅思漓先動的手,最後去了校長室,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因為裴時隐來了。
那時的裴時隐是學生會主席,一向公平公正,從不幹涉女生之間的這些事,李悅妍根本沒想到,那一次打架,他卻當着所有人的面偏袒傅思漓,在校長那裏把人保了出來。
與其說是看她的笑話,又不說是親眼看到傅思漓落敗在她面前,第一次如此狼狽,讓李悅妍覺得十分舒爽,仿佛這麽些年積攢着的怨怼都有了出處。
而傅思漓沒有理會她的陰陽怪氣,只是平靜反問:“你和馬西莫已經簽好合同了?”
見她主動問起,李悅妍臉上笑容更深,語氣裏是掩蓋不住的得意。
“後天,我們已經約好了時間。”
李悅妍盯着她的目光裏有嘲弄,但傅思漓姿态大方,絲毫沒有局促。
她并不打算遮掩自己被弄髒了的衣服,反而坦然地直視着對方。
“你用了什麽辦法?”
見她的臉上沒有露出預期的表情,李悅妍的笑容終于落了幾分,不自覺咬緊了牙關。
她最讨厭的就是看到傅思漓這樣的姿态,明明是落敗狼狽的那一方,卻看起來比她這個勝者還要從容不迫,底氣十足。
李悅妍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語氣嘲弄地開口:“你說你好不容易嫁給了裴總,在家裏當個豪門太太不好嗎?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她似是替她惋惜似的語氣,目光上下掃着,說出的話卻極盡惡毒。
“堂堂傅家小公主,千金大小姐,我還以為你有多傲氣,沒想到最後也用那些外面的女人用的下三濫手段,爬了裴總的床,鸠占鵲巢。”
話音落下,傅思漓的指尖無聲收緊,眼裏終于透出幾分冷色。
看見對面的人終于有了變化的表情,李悅妍的笑容重新在臉上綻開。
她踩着高跟鞋靠近一步,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在耳邊低語。
“要不是尹家當年出了事,裴太太的位子,也不見得能輪到你吧?”
-
夜色漸深,臨近午夜時分,裴氏集團總部大樓,一場跨國會議剛剛結束。
收購環亞航空的後續進程異常繁瑣,一場又一場的會議接踵而來。
會議室裏的高層們陸續走出,裴時隐也回到辦公室裏,文柏緊跟在男人身後,繼續彙報一些會議安排。
今晚還有工作要處理,他只能住在公司。
辦公室內的冷光灑下,籠罩着他俊美深邃的輪廓,又映照出他眉眼間淡淡的疲色。
靠在辦公椅上,男人微微扯開領帶,沉聲問:“太太回家了嗎?”
文柏措不及防被打斷,連忙回答:“保镖說太太下午一直在酒店,晚上說出去有事,就沒讓他們跟着。”
他下午一直跟着裴時隐開會,沒有時間去分心關注太太回沒回家。
意識到自己失職,文柏連忙給家裏管家打去電話。
得到答案後,文柏頓時一陣心驚,挂掉電話後,他意識到自己恐怕季度獎金難保,卻又不得不出聲。
“太太還沒回去。”
男人眉心微蹙,剛要拿起手機給她打電話,像是有什麽心電感應似的,屏幕在這一刻亮起。
接通後,電話裏傳出女人清柔悅耳的嗓音,只是有些含糊不清。
“喂?”
只需要一個音節,就能聽出她喝醉了,而且醉得厲害。
裴時隐當即面色一沉,“你現在在哪?我去接你。”
男人瞥了一眼文柏,站在一旁的文柏立刻明白,打開手機定位系統查詢傅思漓現在的位置。
電話對面安靜了幾秒,只有略重的呼吸聲,像是在遲疑,又像是在辨認他到底是誰。
傅思漓喝醉後的确有這個毛病,容易認不出人,甚至連最親近的朋友站在面前都會分不清誰是誰,讓人頭疼。
裴時隐拎起椅背上的西裝,一邊通着電話,快步往外走。
電話裏傳來微弱的電流聲,幾秒後,那道嗓音再度響起,夾雜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
“你是....時隐哥哥嗎?”
他的腳步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