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傅思漓跟着助手離開後, 偌大的宴會廳內,李悅妍獨自站在人群中,只聽見周圍還有人低聲議論着, 時不時有戲谑同情的目光看向她。
“看來馬西莫這是要放棄萊曼, 跳槽到明瑰的意思啊。”
“多半是了, 人家都讓助手親自來請了,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萊曼真是白造了這麽多聲勢出來, 看來事情沒十拿九穩之前,還是別出來出風頭了。”
這話明裏暗裏都是在點她, 頓時, 李悅妍的臉色一陣變換, 由紅轉白, 眼底寫滿了難堪。
這時,身後有人叫她。
“李悅妍。”
她回過頭,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己身後,肚子微微發福, 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是現任萊曼酒店集團的執行總裁鄭豐, 也是他的頂頭上司。
知道他是來興師問罪的,李悅妍連忙低下頭,心裏郁結難消。
“鄭董, 我現在就去弄清這是怎麽回事。”
“不用了。”
他早就派人打聽清楚了。
鄭豐嘆了口氣,“是裴總出面了,馬西莫的事情, 就這麽算了吧。”
聞言,李悅妍震驚不已:“裴....裴總?怎麽可能?”
哪怕上司如此告誡, 她還是不甘心:“可是我們.....”
話沒說完,就被鄭豐臉色難看地打斷:“你有幾個膽子, 敢和裴時隐的太太搶人?”
“就連這點小事,他都為了他夫人出面,看來外面那些婚變傳聞所言不真啊。”
鄭豐瞥她一眼,最後一次提醒道:“你要是還想在北城立足,以後就不要針對明瑰做什麽動作,也不要得罪裴家,省得最後自身難保,還連累我們萊曼跟着一塊遭殃。”
她攥緊手背,美甲深深陷進掌心裏,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了。”
“顧二少今天也來了,在貴賓休息室等你。讓你去找他一下。”
-
與此同時,傅思漓已經跟着助手來到一間酒店套房裏,看見客廳裏正在等待她到來的男人。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還是禮貌朝他伸出手。
“你好,馬西莫先生。”
見她終于來了,男人很紳士地從沙發上起身,握住她的手:“傅小姐,初次見面。”
馬西莫是德裔混血,身材高大,金發碧眼,外貌稱得上是俊朗,穿着一件印花襯衫,衣着打扮也能看出幾分性格上的随性不羁,還能說出一口流利的中文。
而他旁邊的沙發上還端坐着一個嬌小的年輕女人,面容清麗,氣質娴靜文雅。
應該就是之前市場部經理說過的,馬西莫的新婚妻子,也是他選擇定居中國的原因。
看着女人的五官十分眼熟,傅思漓在記憶裏梭巡了一下,直到和某張高中同學的面容對應上,才遲疑地出聲:“簡凝?”
沒想到傅思漓還能記得她,簡凝微微一笑,臉頰不自覺透着兩抹緋紅。
“思漓,好久不見了。”
傅思漓彎起眼睛,莞爾道:“你變化好大,我差點沒認出來。”
簡凝上次和傅思漓見面,還是在六年前。
高中時期,簡凝在學校裏還沒有學會打扮,總是喜歡帶着一副黑框眼鏡,性格內向寡言,和學校裏其他明媚陽光的女孩子格格不入。
她也曾遭受過,那些堪稱黑暗時期的校園霸淩。
學校裏家境頂好的學生喜歡把她關在衛生間或者儲藏室裏捉弄她,更喜歡看她在公共場合出醜。
有一次,她剛剛做完教室的清潔工作,在走廊裏故意被人絆倒,不小心把手裏一盆的髒水潑在了對面走來的人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
就在她緊張得發抖時,擡起頭,對上的卻是一雙清澈的眼睛,裏面寫滿了關切。
“你沒事吧?”
簡凝是知道傅思漓的,學校裏最衆星捧月的存在,家世顯赫,容貌出衆,比學校裏所有欺負過她的人都有傲氣的資本。
可女孩卻沒先擦拭自己被弄髒的裙子,而是先把幹淨的手帕遞給了她。
緊接着,簡凝就看着她拎起旁邊還剩下半桶的水,二話不說朝着旁邊站着看笑話的女生潑了過去。
下一秒,尖叫聲響徹走廊,剛剛精致得體的幾個女生全都變成了落湯雞。
“傅思漓,你瘋啦!”
簡凝在一旁看得愣住了,只見嬌柔漂亮的女孩一改平日裏的溫聲細語,難得的淩厲迫人。
她把手裏空了的水桶一扔,厲聲質問。
“玩夠了嗎?沒夠的話我繼續陪你玩。”
頓時,那些女生也被吓得不清,再也不敢出聲。
那次之後,學校裏就漸漸沒人再這樣欺負她,因為傅思漓的善良相助,才讓她得以度過了人生裏最為平靜安寧的一段校園生活,不久後就跟着父母移民到了國外,結識了現在的丈夫馬西莫。
簡凝有些羞澀地低頭一笑,柔聲和她解釋:“馬西莫是我的丈夫,我們去年剛剛結婚,今年才打算回到北城定居,所以他才想去你的酒店工作。”
傅思漓終于明白過來眼前的情況,像是突然被從天而降的大餅砸中了,讓她有些怔然和恍惚,不自覺驚喜。
“所以馬西莫先生真的考慮來我們明瑰做主廚?”
簡凝柔聲應道:“嗯,我很早就和他提起過你,而且我和他說,你一定會是個很好的老板,他就同意了。”
說完,她扭頭看向身旁的男人,只見馬西莫挑了挑眉,附和道:“我妻子說過,中國人最喜歡一句話,叫做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她一直記得你幫過她。所以這份人情,我當然是要幫她還上的。”
說着,男人聳了聳肩,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雖然我答應去你們那裏工作,主要原因是因為簡凝,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的丈夫确實有找過我,也開出了很豐厚的條件,很難讓人不心動。”
聽見他的話,傅思漓頓時愣住。
“我的....丈夫?”
“你們中國人有個成語,叫什麽來着。”
馬西莫兀自回憶着昨晚接到的電話,還是忍不住有些瑟瑟發抖,他可真是怕和商人打交道,尤其是心機深沉的商人,簡直恐怖如斯。
搜刮着腦海中為數不多的成語,最後找到一個最為貼切的。
“威逼利誘。”
-
半小時後,市場部的員工樂檬帶着臨時拟好的雇傭合同匆匆趕來,在茫然中看着那個傳言極其難纏的米其林主廚簽下了他們的合約,這意味着酒店的聲譽很快就要再上一個臺階。
樂檬語帶崇拜,望着傅思漓的眼裏都仿佛冒着星星:“沒想到馬西莫竟然真的同意來我們這裏了,思漓姐,你真的好厲害....”
聽着她的話,傅思漓垂下眼,忍不住笑了笑。
“我也沒做什麽,運氣好罷了。”
她也沒想到,簡凝竟然會是馬西莫的新婚妻子,而她幾年前不經意的一次仗義出手,竟然在今天得到了莫大的回饋。
當然,這裏面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裴時隐。
他在背後做了這些,卻對她只字未提。
就在傅思漓出神時,不遠處的房間裏突然傳出一聲巨大的聲響,将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像是重物被摔在地上,聽得人心驚。
旁邊的樂檬也被吓了一跳,她年紀小不經事,心裏不免有些害怕:“姐,我們還是快走吧....”
傅思漓擰了擰眉,擡腳上前。
休息室的門沒有關嚴,一個身型纖瘦的女人跌坐在地上,身上的禮裙已經髒亂不堪,被兩個黑衣保镖死死鉗制着,原本精致的發型不複存在,臉上還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而男人似乎沒有打算停止施暴的意思,一把抓住女人的頭發,将人提了起來。
他挑眉,語氣陰鸷:“李悅妍,你平時不是挺能幹的嗎,怎麽就知道在外面給我惹麻煩?”
就在第二個巴掌即将落下時,休息室的門忽然被從外面推開,緊接着響起一道清亮的女聲,止住他的動作。
“住手。”
看清來人,顧少鳴動作頓住了,眼裏的暴戾還未散去,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每個字卻都是從齒關擠出來的。
“裴太太,好久不見啊。”
因為裴時隐和警察局長那邊打了招呼,這麽點小事,明明這女人毫發無傷,還愣是把他關了三天才放出來,回去之後還挨了老爺子好大一頓家法。
顧少鳴即便是心裏再恨,也不敢再招惹傅思漓。
他用舌尖頂了頂牙關,輕笑道:“她不懂事,把裴太太得罪了,放心,我這就好好教訓她,給您出個氣。”
女人此刻模樣狼狽,像是沒了靈魂的破布娃娃,白皙的臉上微微腫起,上面還清晰地布着五道指痕,唇邊微微滲出血絲,剛剛那一巴掌讓她頭暈眼花,此刻已經沒了掙紮的力氣,任由兩個保镖上前扼住她纖細的手臂。
傅思漓閉了閉眼,忍耐住那陣火氣,紅唇緊抿着。
“我說,住手。”
顧少鳴擡了擡下巴,示意保镖把人放開。
燈光下,傅思漓才更能看清李悅妍此刻的慘狀,心裏忍不住微微一緊。
她擡眸看向顧少鳴,一字一句開口。
“我還有話和她說,顧二少,請你出去。”
她冷着臉,厲聲厲色的模樣,倒還真有幾分裴時隐的影子。
顧少鳴勾唇笑了下,也不敢再招惹她,大搖大擺經過她身側時,他壓低聲線:“裴太太,您悠着來,別把手打疼了。”
聽着他的話,傅思漓眼中冷色更甚。
等男人帶着兩個保镖徹底離開後,她才轉頭,跟一旁的樂檬輕聲說:“你去找服務生拿一下醫藥箱,順便再拿一條披肩。”
樂檬也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回過神後愣愣地點頭,然後就趕忙聽傅思漓的話出去了。
等東西都拿回來,傅思漓讓樂檬先出去等,休息室裏就只剩下她和李悅妍兩個人。
休息室裏安靜無聲,她把醫藥箱放到茶幾上,看向沙發上一動不動的李悅妍,淡淡出聲:“是你自己處理,還是我幫你?”
終于,女人抿緊唇,剛剛有些空洞的眼底此刻回過神,閃過一絲難堪和屈辱,随後目光忿忿地擡起頭瞪着她。
她開口,嗓音都還是啞的:“你想看我笑話,現在看到了,高興了吧。”
傅思漓有些無奈,将打開的碘伏棒遞到她面前。
“我為什麽要看你笑話?”
看着她遞過來的東西,李悅妍沒有伸手接,不自覺咬緊唇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片刻,她像是恍然大悟:“哦,挑男人的眼光那麽爛,是該嘲笑你。”
“.......”
傅思漓其實不太明白,明明從學生時代起,李悅妍的能力就很強,什麽都想争第一,又個性要強,何必找顧少鳴這麽個脾氣陰晴不定的富二代草包。
大概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吧。
當然,傅思漓自認為自己也沒那麽善良,昨晚的事說不生氣是假的,可眼下看着女人這副狼狽凄慘的模樣,好像也有些狠不下心來再報複她什麽。
她輕嘆了聲,給了兩個選擇:“現在是只有我,你要是這樣出去,明天你就是全北城的笑話,上新聞熱搜,你自己選吧。”
傅思漓看着她執拗又倔強的樣子,一時間也有些無奈。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讨厭我?”
聽見這話,李悅妍終于擡起頭,遞了她一眼,眼裏意味明顯。
讨厭你還需要理由嗎?
傅思漓認真想了想,“因為我漂亮?”
李悅妍:“…….”
她怎麽那麽自戀??
休息室暖黃的燈光靜靜灑下,空氣沉默下來,兩個人都閉口不言,氣氛卻比之前緩和了不少。
傅思漓左想右想,也就才想起那麽一茬,有可能讓李悅妍恨上她的事情。
當時李悅妍一直暗戀學校籃球社的社長,身型高大健碩,但傅思漓并不喜歡那一款。
有一次校籃球賽剛結束,李悅妍本來計劃去跟那個社長表白,誰料傅思漓剛巧下了課去買飲料,從球場旁邊路過,就被那個社長當衆攔住告白了。
表白現場當場秒變失戀現場。
時間過去太久,傅思漓早就不記得那個男生叫什麽了。
她眨了眨眼,問:“是因為那個籃球男?”
被她提起年少時的破事兒,李悅妍有些難為情地別開眼,耳根發熱,半天才艱難吐出兩個字。
“不是。”
“還好不是因為男人,否則我真的會覺得你很low。”
“……….”
被她說得一陣難堪,李悅妍再也忍耐不住,說出深藏在心裏多年的芥蒂:“高二那年,去歐洲研學的名額,你是故意和我搶的,對吧?”
在她看來,她努力了那麽久,只為了得到那次代表學校外出去歐洲研學的機會,是機會,也是榮耀,最後卻被傅思漓輕而易舉地奪走了。在家世面前,她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沒有用,憑什麽?
這麽多年,她拼命地努力,就是為了證明,即使她家世不如別人,依然能活得漂亮。
聽見她的話,傅思漓怔住,幾秒後才想起那是怎麽一回事。
那次研學只有三個名額,她原本沒打算要去,最後還是被人勸說才報的,沒想到因為她一時興起,害得李悅妍失去了那次寶貴的機會,誤會她是故意的。
迎着她怨怼的視線,傅思漓輕聲解釋:“我不知道你也報了那個,抱歉。”
李悅妍愣了一下,沒聽懂她的話:“可是尹若熙告訴我,你是在老師辦公室裏看到了我填的報名表,才也跟着申請的,你是故意針對我才.....”
冷不丁再聽見這個名字,傅思漓的動作頓了一下。
她唇角的弧度落了幾分,垂下眼,濃密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出一小處暗影。
“我的确不知道,也沒看到過什麽報名表。”
李悅妍怔了片刻,目光審視地觀察傅思漓的神态表情,可她實在太坦蕩,找不到半點撒謊的痕跡。
退一萬步來說,其實她也完全沒必要撒謊。
多年的誤會解釋清楚,傅思漓也無意再多說下去,她從沙發上起身,語氣算是勸告。
“早點分手吧,顧少鳴不是什麽好人。”
李悅妍緩沖了片刻,才意識到,她所有的挑釁看起來有多麽可笑。
在她的角度看來,這些年,她一直認為她和傅思漓是仇敵,是撕過架的死對頭,可殊不知,對方其實從未對她有過任何惡意,一切只緣于她心底的不平衡和嫉妒,和旁人寥寥幾句的挑撥。
她無力地垂下眼,嘴角還挂着血絲,強扯出的笑容透出苦澀的味道。
“傅思漓,你懂什麽,你從小什麽都有,你怎麽會懂我們這種人,為了得到一個人脈,背後要付出多少努力,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麽好命的。”
因為顧少鳴的身份擺在那裏,即便他喜怒無常,時不時動手打人,她也不得不忍耐下去,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地活着,只為了得到事業上更多的人脈疏通關系。
休息室裏靜默了片刻,傅思漓才緩聲開口。
“就算沒有那個草包,你也一樣能做到這些。”
她的嗓音輕柔悅耳,語氣裏沒有過多的情緒,仿佛只是在陳述事實。
李悅妍怔怔地擡起眼看向她,随即又聽見她道:“你兩年就讓萊曼的排名升了幾十位,這些難道和顧少鳴有關?”
她回過神,下意識反駁:“當然沒有!”
話一出口,李悅妍才反應過來,傅思漓剛剛的話是什麽意思,剛剛還低落屈辱的心情竟然忽然消失了不少。
偏偏在這種時候,在肯定她的這個人是她,讓李悅妍心情有些複雜,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她記恨了傅思漓那麽多年的那件事,好像也是錯怪了她。
見女人要走,李悅妍眸光閃動着,還是忍不住出聲叫住她。
她語氣別扭,支支吾吾地開口:“你和裴總,是真的在一起了?”
聽她語氣中透着懷疑,傅思漓輕哼一聲,轉頭沖她燦爛一笑,氣死人不償命似的。
“不好意思哦讓你失望了,我們現在的夫妻生活特別和諧,你氣不氣?”
“.........”
說什麽來什麽,才剛打開門走出去,傅思漓就看見走廊盡頭,一行人走過來,而那道最為挺拔顯眼的身影,正被簇擁其中,氣場冷冽迫人。
她剛剛才在李悅妍面前裝了一下,總不能這麽快被打臉。
“老公!”
看着她的裙子在空氣中劃出一抹明豔的弧度,整個人像只翩翩欲飛的蝴蝶一樣撲進裴時隐懷裏。
男人被這一下弄得措不及防,卻還是本能地伸出手,在衆人震驚的眼神中,把人穩穩接在了懷裏。
懷裏滿是那股甜膩的橙花香氣,鑽進鼻腔裏,勾得人心口發癢。
他垂下眼,嗓音不自覺低啞下來:“怎麽了?”
想到李悅妍還在後面看着,絕對不能給裴時隐當面把她推開的機會。
誰讓他剛巧這時候出現,白撿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被一衆視線注視着,傅思漓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道:“我想你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走廊裏一片寂靜,仿佛落根針都能聽得清楚。
明明昨晚剛見過,裴時隐不知道她這是又演的哪一出,眼眸微眯起,盯着她的目光中透着些意味不明。
身後跟着的幾個老總眼裏也寫滿了震驚,互相對視了半晌,被驚訝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沒想到傳聞裏的裴太太,竟然這麽....熱情奔放?
原來裴總喜歡的是這一款。
就在這時,傅思漓在他的懷裏壓低音量,小聲催促男人道:“快點抱我。”
周圍的人都在看,李悅妍也就在後面休息室裏,她的耳根有些燙,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下一刻,她就被打橫抱起,落進熟悉的懷抱裏。
沒想到是這樣的公主抱,傅思漓瞬間明白他是會錯了意,腦袋裏空白了幾秒,随後血液直沖頭頂,讓她忍不住埋進他的胸口,躲避周圍投來的目光。
好丢人。
在公開場合做這些,男人依舊面色不改,甚至不忘對一旁的合作夥伴們說:“抱歉,先失陪。”
留下走廊裏的衆人滿面震驚。
裴時隐抱着人,懷裏幾乎沒什麽重量,腳步很穩地朝着停車場走。
等下到負一層,周圍沒什麽人了,傅思漓才敢偷偷擡起頭,在心裏松了口氣。
鼻腔裏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沉香氣息,她眨了眨眼睛,輕聲開口:“是不是你讓馬西莫臨時反悔,不和萊曼簽約的?”
他沒否認:“嗯。”
也不知道裴時隐開了什麽天價條件,才讓那麽眼高于頂的馬西莫也心動了,就這麽生生從李悅妍那裏把人截胡,不講武德。
而且聽馬西莫都用上了威逼利誘這個詞,還指不定被他怎麽威脅過呢。
一個廚師而已,請不到就算了,哪值得他這樣的大人物勞師動衆。
雖然這麽腹诽着,可心裏不知怎的,莫名泛起一點甜味。
傅思漓擡起眼睫,視線裏恰好就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線,挺拔的鼻梁,還有淩厲的喉結線條。
這種刁鑽的角度,竟然也是好看的。
他長得那麽好看幹嘛?又不是靠臉吃飯的。
她擡起細白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膛,自己的心跳卻不知為何有些加速。
“裴總好厲害,好憑億近人。”
裴時隐不知道她都是哪裏學來的這些詞,整天層出不窮的。
他擡了下眉,忽而問:“昨晚不是因為這件事哭?”
哭?她昨晚還在他面前哭了嗎?
明明他來的時候她都已經偷偷哭完了。
傅思漓心裏不禁暗嘆,自己這次喝醉之後竟然記得這麽清楚。
措不及防被他提起,她的臉頰微微發熱,有些不服氣地反駁。
“沒有....不是因為這個。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哪有那麽弱?”
“對了,你能不能有辦法,讓那個顧少鳴被分手之後別找李悅妍的麻煩?”
裴時隐垂下眼看着她,淡聲問:“她不是欺負過你?”
傅思漓咬了咬唇瓣,小聲答:“也...不算欺負吧。”
說她聖母也好,只是李悅妍也沒實質性地傷害過她什麽,頂多就是言語上刺她幾句,讓她想起一些不願意提起的人,但也不至于讓她恨到看着李悅妍被打還能在一旁拍手叫好。
而且,她見不得女人被男人打,就是這麽簡單。
她因為這個身份,因為裴時隐,已經活得比其他人輕松太多。
所以她也沒理由去看不起別人。
傅思漓沒有解釋太多,但裴時隐很清楚,她有多心軟,和他的睚眦必報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微暗,轉而又問:“那昨晚為什麽哭。”
果然還是沒繞開這件事。
她飛快地垂下眼,避開男人探尋的目光,随口解釋。
“就是....想發洩一下而已。”
幸好,他沒再追問下去。
停車場裏空曠無聲,男人忽而低聲開口:“演夠了嗎?”
原來他早知道她在演戲。
傅思漓有點心虛,瞄到後面電梯那裏還有一道躲躲藏藏的身影,懷疑是不是李悅妍跟出來偷看他們。
她連忙勾着他的脖頸,急忙道:“沒演夠,你別松手。她還在看呢。外人面前要演好恩愛戲,不能讓別人發現,這可是你說的。”
她都配合他在爺爺面前演戲了,他纡尊降貴陪她演一次怎麽了?
“她以前就在背後講過我壞話,還罵過我是整容臉,你還要看她現在也嘲笑我嗎!”
傅思漓本來沒想刻意和他撒嬌,只是習慣使然,面對裴時隐的時候,只有這樣最有效,所以她就下意識地說出口了。
裴時隐還記得,小時候學校裏有女孩在背後罵她,好像就是這個叫李悅妍的,那時傅思漓還氣鼓鼓地上去跟人在廁所裏打了一架,一打三,竟然也沒輸。
他趕到校長辦公室時,就看見女孩正在牆邊罰站,穿的是國際學校特有的制服裙,黑白配色的瑪麗珍鞋一下下踢着牆根,顯出她此刻的煩亂不安。
柔順黑亮的長發胡亂地黏在脖頸上,襯衫領結也被扯亂了,活脫脫地像個叛逆少女。
淩亂,卻依舊嬌俏。
剛想開口,就見她先一步伸出白嫩的手背,露出上面被指甲劃出的紅痕。
明明剛才他沒來之前還有氣勢的很,眼睛一下就變得通紅,纖長卷翹的睫毛撲閃撲閃的,一雙漂亮的眼眸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時隐哥哥,疼。”
“是她先罵我,我才打她的,難道還要我站在那裏光聽着她罵我嗎?”
原本進來前準備好訓斥的話,愣是一句也沒說出口。
賣乖撒嬌,她最有一套,就連那時的語氣也和現在一樣。
懷裏的人稍稍偏頭,柔軟的發絲就劃過他的鎖骨處,掀起一片酥麻的癢意,裴時隐低下眼眸,淩厲的喉結不自覺微滾,眼神也變得意味不明。
看着她和兒時區別不大的容貌,他忽而停下了腳步。
傅思漓懵了,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不走了。
下一刻,男人卻把她放了下來。
她還沒站穩,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措不及防地壓下來,将她抵到了身後的牆上,遮擋住面前的所有光線。
骨節分明的手握住她巴掌大的臉頰,用了些許力道,不由分說地扣住了她,侵略了她所有感官。
他身上的氣息措不及防将她包裹住,傅思漓頓時睜大眼睛:“裴.....”
還沒等她叫出聲來,微微粗粝的指腹抵在她的唇瓣上,止住了剩下的音節。
他的唇并沒有真的吻上她,而是隔了一指。
錯位吻。
演員拍戲時常用的那種。
可明明他的唇只是落在他自己的指腹上,噴薄的熱氣卻透過縫隙輕輕掠過,混合着淡淡的酒氣,卻掀起一片激蕩的漣漪。
就好像他們真的在接吻一樣。
傅思漓的大腦一片空白,看着男人近在遲尺的面容,呼吸下意識止住。
心髒一下一下地劇烈跳動着,似乎在空寂無人的環境下格外清晰,似乎激烈得快要沖破耳膜,又好像不只有她自己的心跳聲。
還有他的。
男人垂着眼,看着她的纖長的睫毛因為緊張而止不住地亂顫,在白皙輕透的臉頰上晃出一小片的暗影。
他聲線喑啞:“傅思漓,演戲要專心。”
傅思漓沒想過他會這樣突然地叫她名字。
小時候她學東西或者寫作業時總是走神,那時候他就會這樣字正腔圓地叫她的名字,好像老師訓學生的語氣。
“傅思漓,專心一點。”
冷淡穩重,像個老古板。
明明說出的話是差不多的,可此刻,場景截然不同。
而他們的關系也變得不一樣,他說這話的語氣仿佛也變得和從前不同了。
莫名缱绻,莫名燙耳。
燒得她渾身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