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第40章 40

寝室裏黑得看不清東西,其他三個人的鼾聲起起伏伏,屏幕光有些刺眼,看得于叢流了點生理性的眼淚。

屏幕中央彈出低電量提示,他才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把手機塞到枕頭下方。

他沒什麽睡意,腦子很活躍,反複想着姜清晝跟他最後說的話。

抱一下算了,還是抱一下,生日禮物,算了。

他們貼得很近,緊密的距離下于叢能聽到他的呼吸,平緩而低,和他有點放縱的、洶湧的心跳全然不同。

于叢使勁想了一會,記不起來當時在做什麽,手擺在哪,在做什麽,有點懊惱地嘆了口氣。

他好像想象過這樣的場景,在不久之前,天氣剛冷下來的時候,圖書館的熱空調沒開,姜清晝坐在對面翻書,動作又懶又慢,不受氣溫的影響。

于叢還捏着根圓珠筆,偶爾偷看一樣,心想姜清晝看上去很暖和,抱起來肯定很舒服。

大概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姜清晝的确也抱了他,今天的被窩格外熱,于叢捂着臉玩了半天手機,臉燙得像發燒,緊閉着眼入睡。

醒來就聽見杜楠在寝室裏造謠。

說他要給全寝室的人送游戲皮膚,戴着啤酒瓶底眼睛的老三聽得一愣一愣,打開臺式電腦,作勢要開始挑角色皮膚。

“……你有毒吧!”于叢頭發淩亂地朝杜楠翻了個白眼。

杜楠結束清晨逗樂,握着鼠标看他:“你昨天那麽晚。”

于叢抓着漱口杯去陽臺,嗯了聲。

“還以為你不回來了。”杜楠點開游戲圖标,“但是我一想,你哪有那麽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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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叢不想理他,把自來水開到最大。

“終于他麽考完了。”杜楠伸了個懶腰,招呼着全寝室上號,“于叢你快點。”

陽臺門還開着,于叢從縫隙裏說話,牙膏沫帶着點寒風:“我一會要出門,你們玩吧。”

“出門幹啥?”杜楠愣了。

“又不上課又不考試,天這麽冷,出門幹嘛?”陽臺上的人不說話,杜楠繼續問,“你去哪兒啊?”

游戲客戶端的啓動聲響徹僅有十二平房的寝室。

老三扶了扶眼鏡,說:“于叢,你不玩杜楠能輸一天。”

于叢拉開門,臉色很嚴肅:“我真不玩,你們開吧,別等我。”

杜楠沒料到他的決絕,梗着脖子問:“打兩把再走啊!不然還得喊輔助啊!”

他洗漱完,清醒過來,置若罔聞地拉開衣櫃,翻出高領毛衣,抱着新買的羽絨服就走出去。

“诶,于叢你買新衣服啦?”老三忽然問,“你那個娃娃棉襖呢?”

于叢目的明确的腳步頓住,有點茫然。

老三和杜楠叫他最厚的那件棉服娃娃棉襖,原因有個很稚嫩的娃娃領,是他媽給他挑衣服時候的惡趣味。

那件衣服好像憑空消失了,他提着袋子跟姜清晝去吃了晚飯,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于叢無意識地咬着嘴,差點要給姜清晝發消息,又把念頭摁回去。

他表情像是在思考什麽曠世難題,半天放松不下來。

“于叢你不走要不然排一把?”

于叢回過神來,摸了摸口袋裏的鑰匙和手機,推開門走了。

姜清晝做了個頗為羞恥的夢,開啓了他二十周歲的第一天。

宿舍西區被美院和電影學院的學生包攬,幾棟樓無一不是裝修精良的雙人間。

舍友是個比他更寡言的人,常年把自己的那側空間當成倉庫,偶爾放幾臺很重的機器,然後跟姜清晝說兩句抱歉。

姜清晝才知道通大還有攝影系。

“你要是帶朋友回來。”舍友難得多說幾句話,“不用跟我打招呼的,我不住這裏。”

“……”姜清晝無言以對。

他隐隐能感覺出對方的傲慢,但直到大一結束,雙方都沒有交換姓名的意願。

姜清晝沒課也不常在宿舍,有時更習慣直接從畫室回家。

結果是直到二年級上學期快結束,姜清晝都沒能知道對方是誰。

他在洗手間裏呆滞地站着,閉了閉眼,夢境裏的場景很清晰,大抵因為專業緣故,還多了點中國畫的意境,讓姜清晝皺着眉,陷入了罕見的自我懷疑。

懷疑還沒結束,外頭的門響了一聲,接着傳來王潔的聲音:“謝謝啊!”

姜清晝有點奇怪,看見他宛如陌生人的名義舍友正在替王潔開門,手裏還握着鑰匙。

王潔眼睛亮了亮:“你這麽早?”

她看起來已經跑完步,手裏提了個碩大的、姜清晝很熟悉的塑料袋,裏面裝着于叢換下來的外套。

“你們聊。”姜清晝舍友破天荒地打了招呼,把另一只手提着的攝像機放回自己床上,低着頭要出門。

“謝謝啊!”他路過時,王潔又說。

姜清晝等他關好門,才說:“你把這個給我幹嘛?”

“不然給誰?”王潔莫名其妙,“他不是歸你管?”

“……是麽?”姜清晝不太确定地問。

“啊,不然我給他送?”王潔看他一眼,“而且他找不到應該也會先找你吧?”

姜清晝想起昨天有點滑稽的散場。

他和桑蕤到了路邊,只看見坐在車裏搓手取暖的十塊錢司機,于叢只留了個塑料袋,要不是色彩鮮豔,幾乎可以劃入垃圾袋的分類範圍。

“他不是找你們去了?”王潔往後面看,“沒碰到?”

姜清晝猶豫了兩秒,桑蕤已經很自然地拉開副駕駛的門,順手把袋袋子放進後座:“那我們先走了!清晝找好了。”

“哈?”王潔呆了。

這個笨拙的塑料袋一路風塵仆仆,從學校後的小商鋪去了墨西哥餐廳,再重新被帶回來,再遞還給他。

姜清晝短暫地恍惚一陣,從她手裏接過東西。

“走了啊。”王潔甩上門。

他沒目送,看着手裏的東西,手上有種奇妙的觸覺,似乎有根引線,噼裏啪啦地點了一團無形的火。

姜清晝有點無奈地認識到,或許他是很喜歡于叢的。

他心裏亂糟糟的,過了一會拿手機發消息,問于叢什麽時候有空,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轉圈。

這段日子姜清晝嚣張得過頭,進了畫室就有一百種理由讓于叢過來,除了期中,大部分時間裏于叢随叫随到。

他消息發得客氣過頭,于叢回得很慢:“今天有點事……”

姜清晝坐直了,表情不太好看,盯着那行字,發了一個好字。

于叢面對着地鐵車廂角落的畫面實在有些詭異,以至于後上車的人都避開冒着點怨氣的角落。

他垂頭喪氣,抵着冷冰冰的車廂壁,臉頰和耳朵都過載般發熱。

手機屏幕裏的聊天框被關掉,前刻還在認真閱讀的網頁又浮現出來。

現在的搜索關聯有點莫名其妙,于叢腹诽,心裏小小的聲音立即被車輛運行的動靜淹沒。

屏幕裏搜索關聯的标題大多類似,男生喜歡你的十個表現,或者五個。

于叢點開手機時還沒反應過來,眼睛已經開始閱讀下方的文字。

“一,看眼神。”

姜清晝好像不怎麽看人。

“二,經常主動聯系你。”

于叢思考了幾秒,大部分時候姜清晝都是有事。

“三,在你面前愛打扮。”

美術生應該都這樣,于叢有時覺得美院那條寬敞的樓梯像什麽時裝秀現場。

站點到達,車廂減速的推力讓他晃了晃。

“四,喜歡和你有身體接觸,男生如果喜歡一個女生……”

于叢懵了幾秒,脫手把手機丢出去。

金屬材質相撞,手機在打了防滑小圓點的車廂地面滑出去一小段。

有兩三個乘客投來目光,丢手機的人還算鎮定,臉色也正常,四肢僵硬地彎腰把手機撿起來。

于叢在心裏罵了自己三站路,他居然覺得姜清晝有喜歡的人,甚至還以為是自己。

他撿起手機,沒摁亮屏幕,木然地看着車廂裏的一處空地,地上有經年積累下來的腳印,紛亂而髒。

于叢皺着臉,忍不住在心裏哀嘆了聲。

他沒聽完桑蕤理性的告白,像個路過的扒手,恨不得立刻地遁消失,最末的對話很輕,只知道姜清晝覺得桑蕤挺好的,但是他不喜歡。

“啊……我有病!”于叢閉着眼,在地鐵運行的呼嘯聲裏頻頻撞牆。

旁邊座位的人看得毛骨悚然,幾乎想開口喊地鐵乘務員,讓處理一下這位看起來有些失常的乘客。

廣播嘟了好幾聲,地鐵平穩抵達繁華的市中心,三線交彙,上下的人流密集,于叢擡頭看了看站名,慌慌張張地又擠了下去。

市中心廣場的步伐聲聽起來都更快點,行人來往都有要緊事。

于叢搖搖頭,把剛才看到毫無根據、颠三倒四的搜索記錄往後放了放,翻出來昨天找到的禮物攻略,打算正兒八經給姜清晝買個禮物。

他熬了小半夜找了個鋼筆,德國的牌子。

雖說看不懂推薦帖子裏的說明,但價格看上去應該比那些刻字水晶球、夾了水果的巧克力靠譜一點,最主要是看起來很正經,最關鍵是上海就有線下店,于叢兀自點點頭。

店裏是暗棕色的色調,只有一個女生呆在中央的櫃臺前,見于叢進來,和煦地笑了笑:“你好。”

于叢和她對視了一會,有點尴尬地低頭擺弄手機,找出張截圖:“這個有嗎?我想買一個。”

對方往前湊了點,看清型號,有點意外:“有的哦,這個很商務,你送人嗎?還是自己用,自己用的話建議你可以看看我們的新款。”

“送人的。”于叢幹巴巴解釋。

“好的。”女生了然笑了笑,“是送給爸爸媽媽嗎?”

于叢哭笑不得,想了想還是沒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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