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第41章 41

于叢沒帶現金,從銀行卡裏刷了錢,拎着禮品袋就往地鐵站沖。

周圍還是令人稀奇的、紛鬧繁華的城市中心,無疑對剛來上海沒多久的大學生充滿了誘惑。

然而他卻不是其中一員,用幾個舍友的話來說,就是于叢明明最常去市區,反而是最不愛玩、最不認路的一個。

于叢對宅和好奇心有清晰的認識,他并不是為了繁茂來到這裏,只是高考分數正好摸到了通大的邊邊,才來到這裏。

他可能是最南邊沿海的水生植物,适合潮濕的海水窪子。

還沒進地鐵站,他話很少的爸爸忽然打了個電話過來。

于叢愣了半秒,有點意外。

他爸的語言能力只提現在工作溝通和誇獎他媽兩個方面,過去的十二年裏沒怎麽參與過教育他的活動,大部分建議都通過童曼之口轉達,不過好在于叢還算聽話,他的建議和管教都很少。

“爸。”于叢喊他。

對面沉默着,在他懷疑他爸按錯的時候,傳來了語重心長的嘆氣:“于叢,你在哪呢?”

“在外面。”于叢有點奇怪,“怎麽了?”

“你一個人?”

“是啊。”于叢不太明白,“今天沒課。”

他爸再度長嘆,語氣有點低:“你自己在外面,不要學壞啊。”

“啊?”于叢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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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猶豫了一會,還是直接問:“談朋友了嗎?”

“……沒有啊!”他有點懵,“你幹嘛這麽問。”

父親語速很慢,用一種洞悉的口吻:“談朋友也沒事的,不要亂來,知道嗎?”

于叢反應了幾秒:“我沒談戀愛啊!”

他對那種上課傳紙條、下課坐在同一張桌子前聊天的雙人活動沒什麽興趣。

“好,沒談,沒談。”明顯是不信,“談朋友要花錢的,不夠跟爸說。“

面前行人匆匆,于叢停下腳步,很快反應過來,他在店裏刷了兩千塊錢,消費提醒的短信接收號碼是他爸的短信。

明明這張卡是他媽給的。

“是給朋友買的生日禮物。”于叢坦白,“不是談戀愛。”

他爸的語氣聽起來還是在懷疑:“真的是朋友啊?”

“是。”于叢強調,好像在跟自己說話,“很好的朋友。”

“好吧。”聽筒裏的聲音居然有點失落,“那你忙吧,好好學習,按時吃飯啊。”

于叢下意識點頭,點完了才說:“知道了。”

他邁向地鐵站的腳步依舊很詭異,同手同腳地下樓梯進地下,到了等候區才發覺,難怪走得不穩當。

姜清晝發了句好,就再也沒說話。

他搶到了車廂的空位,腿上放着東西,忍不住幾次打開對話框。

新消息停止在兩個小時之前,看上去一整天都不會再有動靜。

于叢看了看時間,心裏想法起起落落,一會是桑蕤的話,一會是昨天晚上和姜清晝的那個擁抱,一會是導購給他介紹的鋼筆保養法則,還有充斥着小廣告的問答網頁,義正言辭地教人怎麽辨別一個男生喜不喜歡一個女生。

他揉着頭發,給姜清晝發消息:“你今天會去畫室嗎?”

姜清晝二十歲的第一天不怎麽開心。

他明明有很多事要做,或者是回家裏泡個熱水澡,但卻煩悶得什麽事都不想做。

手機震了幾次,姜郁善隔着時差發現他的生日已經過了,嘩啦啦地打進來一筆錢,轉賬備注是生日快樂。

外公外婆昨天就打了電話,今天又發了消息,問他回不回家裏吃飯。

姜清晝猶豫了一會,還是婉拒。

老家人太多,他心情不算太好,過去免不了幾頓郁悶的聊天。

他懶散地收拾了會寝室,收到了王潔的消息。

[維克多·潔果:你的禮物我放車上了,周末給你載回家哦。]

[維克多·潔果:剛忘了說。]

姜清晝回複她:“謝謝。”

與此同時,小于小于不做鹹魚也發來了消息。

“你今天去畫室嗎?”

姜清晝把可以旋轉的椅子推回原處,動作利落地從一側的收納架上提起工具箱,一只手還在給于叢發消息:“去。”

過了好幾秒才有新消息,于叢看起來小心翼翼的:“那我過半個小時去找你,可以嗎?”

姜清晝歪了歪頭,沒什麽表情地伸了個懶腰,突然覺得十一月底的天氣也沒那麽糟,太陽還算熱烈,整個宿舍區彌漫着考試周結束的輕松愉悅。

拉開門,手裏的東西哐當地發出輕響,門後還挂着裝着于叢棉服的塑料袋,他看了眼不打算帶着,面不改色地出去。

“可以。”姜清晝刷開了美院的玻璃門,才回他消息。

結果對面又不說話了。

他在座位上坐了五分鐘,面前的畫桌比寝室的床還大,分區明确,今天格外神清氣爽。

姜清晝把毛氈鋪開,手剛落下又改了想法,俯身去取抽屜裏的石料和篆刻刀。

最靠裏的那塊是老黃上個學期偷偷塞給他的。

他連通知都沒發,曠了兩節課,說是去周邊的郊區采風,讓班裏的八個人自己畫畫,回頭就給姜清晝塞了塊成色還不錯的雞血石,唠叨:“這你現在別用,你水平還不配。”

姜清晝接過那塊通紅的東西,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等你畢業用,好吧?”老黃悄聲說,“好東西就一個,我給你了,別讓你師兄師姐知道,等你搞畢業作品的時候。”

他說完,還跟姜清晝眨了眨眼,滿臉的褶子擠得很慈祥。

老黃偏袒他,美院二樓都知道,雖然如此,姜清晝還是把它推到了抽屜最深的地方。

再摸到那塊石頭是種別的感覺,氣溫不同夏季,摸起來不是溫潤,是某種不帶棱角的冰涼。

姜清晝說不清什麽想法,把它拿了出來。

比鹌鹑蛋稍微大點,在暗處呆了半年,血色裏泛着幽幽的光。

他戴了薄薄的橡膠手套,摸上去是帶了隔閡的石材質感,好像受到了莫名的驅使,姜清晝把它取了出來,大概是覺得現在和畢業時相比,技術也不會相差太多。

于叢在玻璃門外跺了會腳,蹭着裏面出來的人開的門,心很虛地往右側的樓梯移動。

他走得很輕,沒兩步就見到樓梯上站着的姜清晝。

身上挂了那件熟悉的、防水的圍裙,看上去正在搞作業。

挑高的樓梯層有狹長的镂空窗戶,姜清晝身後是午後的太陽,背着光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看不清表情,但似乎正望着他。

于叢身上那些從擁擠的地鐵裏帶回來的煩躁消失了。

他笑了一下,輕快地跑到姜清晝面前,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不好意思啊,遲到了。”

姜清晝一只手抓着手機,一只手抓着把短短的刀,表情看起來不太自然:“沒手,先上去。”

于叢喔了聲,還在用餘光偷看。

姜清晝看起來十分平靜,好像沒因為桑蕤告白有任何波動,連拒絕的時候都很平靜,感覺不到他的為難,平靜得有點冷漠。

不平靜的只有我自己,于叢想。

姜清晝放下東西,才開始摘手套,瞥了眼于叢抓着的紙袋。

表情終于有了點反應,好像想了一會,問他:“你跑去哪裏買的?”

“就外面啊。”于叢說,“生日快樂。”

他說得莊重,提着那個簡潔卻華麗的袋子,兩只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姜清晝朝他伸手,卻并沒有勾住那根禮品袋上的繩子,不經意地貼了貼他的手腕,擦着手心把紙袋拿過來。

他臉上的漫不經心漸漸散了,過了會才低聲說:“謝謝。”

于叢笑得更開,眼睛下面的卧蠶很明顯。

“明年我會記得的。”他聲音很小,有點不好意思地撓頭。

姜清晝這人有很厲害的能力,于叢單獨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心裏驀地就靜了,不容易胡思亂想。

“你早上去買的?”姜清晝默不作聲地看了會,沒有拆開包裝的意思。

于叢很自然地嗯了一聲,問他:“我的衣服呢?”

“……”姜清晝眼神移開,說得慢慢吞吞:“忘記了,明天給你。”

“好吧。”于叢遲疑着,“那我走了?”

姜清晝很快接話:“走什麽?”

接着根本沒給他反應的時間,繼續說:“你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于叢好奇心起來,眸子變得很亮:“什麽東西?”

“坐着。”姜清晝低下頭。

“好吧。”于叢熟練投身露營椅的懷抱,後知後覺地看着他桌上的石材碎屑,“你在做作業嗎?”

姜清晝頓了頓:“嗯。”

“你們一個學期刻好多。”于叢掃了眼桌上按照長度均勻排列的刀。

手裏的動作稍慢下來,姜清晝有點敷衍地說:“是啊。”

“那你刻吧。”于叢敏感地察覺到他在糊弄,“我不說話了。”

他的悶悶不樂不算明顯,但姜清晝還是能感受到,手裏的東西已經完成了最為複雜的部分,占了被磨平的底面二分之一的位置。

于叢垂着腦袋玩手機,剛解鎖就看見不堪入目的網頁問答貼,有模有樣地解釋男生喜歡你的第五個表現:喜歡給你送禮物,買好吃的。

他忙不疊把頁面給關了,手指劃得很急,把所有網址都叉掉。

“于叢。”姜清晝叫他的聲音正好混合進他不安分的心跳裏。

“啊?”

姜清晝把纂刻刀推開點,低聲說:“這個送給你的。”

于叢表情很清晰地滞了一秒,繼而變得有點慌亂,半天才問:“什麽啊?”

“你過來看。”姜清晝有點故作神秘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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