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第43章 43

姜清晝最近有點陰晴不定。

不僅僅是王潔的感覺,連只偶爾接送他進出學校的司機老劉也感覺到了。

王潔當然不想去他家,要是不小心碰上壓力加滿的姜總,她得自我療愈好久。

老劉替他搬着生日禮物,大多是聚會那天帶回來的東西,有幾樣大件連包裝都沒拆,從外殼能辨別出是游戲機之類的。

小件也有,統一被他收到了紙箱裏。

東西多而不亂,從王潔火紅的車屁股逐步挪到黑色轎車後頭。

他手裏還提着個紙袋子,包裝上帶了個一百多年的德國品牌名。

“這誰送的啊?”王潔摸着下巴,回想不起來:“這我爸能用。”

姜清晝看她一眼,涼飕飕地笑了聲。

她覺得這點動靜很奇妙,奇妙之餘富有層次感,能感受到三分輕蔑、三分不屑和四分得意。

姜清晝繃着臉不笑,又不肯說的樣子。

王潔嘆口氣,本來想讓他別忍着,想了想他得意忘形時無差別的語言攻擊,還是作罷。

老劉也莫名覺得他開心,不知道是因為生日,還是因為姜郁善這周沒回家。

王潔搬完了東西,很嫌棄他:“以後蹭車二十啊,累死我了。”

姜清晝想起來準備把車開到學校的計劃,沒搭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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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啊。”還是往常那樣的速度,見頭不見尾。

姜清晝伸手替司機把後備箱關上,心情很愉悅:“劉叔,走吧。”

姜郁善不在,車裏的氛圍都隐隐輕松些。

老劉問了一嘴,把車載的城市廣播打開,女主持人很流利地進行實時播報,說從某某路到某某路向西擁堵,某路到某路向東擁堵,靠近他們家的那段中環雙向擁堵。

老劉剎車踩得比油門久,臉上有點不明顯的焦急,額頭冒出點細汗。

後視鏡裏的人正在玩手機,姜清晝眉毛微微往上揚,神色奕奕,遮不住的青春年少,雇主的兒子也到了二十歲。

手機嗡嗡地震了兩下,是于叢發來的新消息。

姜清晝不自覺地挑着眉,點開看見一個紅色的名章印子,于叢大約用了很新的印泥,叢字的小篆被溢出的顏料弄得有些模糊,兩三個筆畫不太清楚。

[小于小于不做鹹魚:好看!]

後面還附上了個老土的大拇指表情,表情下面接了一句:“謝謝你,我以後會用的。”

姜清晝表情頓了下,手指猶豫了幾秒,沒打字。

[小于小于不做鹹魚:這是你的作業嗎?後面要交的話,我可以還給你。]

他找到于叢話裏的古怪,是一種蓄意的禮貌,即便只是打字也用了很多力氣的感覺。

[姜:?]

[姜:什麽時候說是作業了?]

[姜:送你的。]

他臉色垮了點,很不樂意地皺了下鼻子。

走走停停,終于進入了暢通的單行道,車輛限行和分部松散的私人住宅分散了交通壓力。

後視鏡裏只露出下半張臉的人不太高興,盯了一會手機屏幕,沒收到新的回複,又把頭轉向窗外,不動聲色地頂了下腮。

于叢删删減減好久,最後幹巴巴地說:“謝謝你。”

姜清晝幹脆換了個話題:“我回家了,下周一到畫室拿你的衣服。”

新消息立刻跳出來,而後手機才震了震。

[小于小于不做鹹魚:下周一不行,一天都有課。]

姜清晝面無表情地讀完消息,氣得輕笑了一聲,于叢看上去很笨,已經忘記了周一來過美院好幾次的事實。

實際上于叢根本沒回顧過每周一都在做什麽,這只是一個很拙劣的、平時用來應付其他活動的借口。

杜楠從輔導員那讨來的印泥還敞着口,紅彤彤地放在桌上,臺燈清亮的光落在他看不懂的兩個字上,未幹的顏料反射光斑,看起來有點虛幻。

他進入了某種很難形容的狀态裏,出不來。

首先他覺得自己喜歡姜清晝這件事根本無法确認,于叢麻木地轉過身,看見陷入峽谷混戰的舍友們,總不可能跑去跟他媽說:“我好像喜歡上一個男生了。”

另外他突然覺得自然地、正常地面對姜清晝有點困難,倒不是容易沖動說錯什麽話,就是有點緊張,連發微信打字的時候,都有難以忽視的焦躁。

至于要不要讓他知道,于叢兀自搖了下頭,把精力都用在思考如何掩飾自己,不讓姜清晝發現才是要緊事,他機智地推遲了下次碰面的時間,陷在封閉的、難以求證的思考中,如果他也像桑蕤那樣,姜清晝會說什麽。

他可能連那句挺好的都不說,轉身就走了。

于叢長長地嘆了口氣,把印章和印泥收起來,哐地把腦袋磕在書桌上。

筆尖的制作工藝很精湛,就是相較他的習慣,有點過分粗了。

紙袋裏還配了一小罐黑色的墨水,包裝過度,看起來實用性不高。

姜清晝把手機扔回床上,丢出了一個很圓潤的弧線,然後沒什麽表情地拆開蓄墨的筆管,還沒加滿,那罐贈品已經空了。

随手扯了張紙,順着肌肉記憶寫下名字,筆尖順暢,粗細均勻,他盯着姜清晝三個字,有點恍惚,又在旁邊寫了于叢兩個字,被控制着的鋼筆停停走走,最後留下了一堆不成調的字眼:姜清晝,于叢,周一有課,胡說八道。

看起來蠢得要命,姜清晝面不改色地把這行字塗掉。

于叢的滿課滿了整整一個星期,直到周五下午都不松口,胡亂扯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姜清晝思考出很多原因,不太清楚究竟是生日那頓飯讓他不舒服,還是別的。

周五傍晚,四點剛過,天就有點暗了,姜清晝的臉色比天色還沉一點,有點百無聊賴的意思,随意地翹着腿,看上去氣勢洶洶。

畫室的門鎖響了兩聲,一支鬼鬼祟祟的胳膊伸進來,把牆上的壁燈開了。

燈幽幽地亮起來,不太明亮,把姜清晝的身影照得很清晰。

王潔大驚失色:“你怎麽不開燈啊?”

“你怎麽有鑰匙?”姜清晝反問。

王潔和姜清晝的關系在大學之後好起來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當時報了同款國畫系。

結果不知道是哪邊的原因,最後差了點調到了油畫,王潔算老黃半個迷妹,沒事就在二樓的畫室晃悠,居然還配了鑰匙。

“你們這裏幹淨。”王潔手裏提着一堆小玩意,“存你們倉庫。”

她遙遙望了眼畫室嘴末端的小隔間,兩三平米的樣子,平時用來放顏料和紙,收拾得很幹淨。

王潔不把自己當外人,捧着那堆天幕支架和露營燈之類的東西,通通塞了進去:“過段時間可以去野營。”

她自說自話,拍拍手才發現姜清晝在走神。

“嘿!”王潔沖他揮揮手:“怎麽了?苦大仇深?”

姜清晝不覺得苦大仇深,二十歲的人偶爾有點煩惱是件很正常的事。

王潔拖了把椅子坐下,撐着手問他:“怎麽感覺你過了生日還不高興?你媽找你茬了?”

“沒有。”姜清晝城市道。

“那你下周來社團吧?”王潔很跳躍地到了下一個話題。

姜清晝沒說話,用沉默表示不情願。

王潔鼓着兩頰,等了一會沒等到反應,拿出手機在決戰濱河西路的群裏搖人。

[維克多·潔果:下周四誰不來活動,誰完蛋啊!]

她發了沒兩秒,桑蕤冒了個泡:“我有事,先請個假。”

真是反了天了,連副社長都不來了,本就沒幾個人、岌岌可危的跆拳道社面臨着倒閉的風險。

“不行。”王潔拍着椅背,頗有點揭竿而起的架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跆拳道社是酒店嗎?”

姜清晝皺起眉,沒理解她的比喻。

“我就要勉強!我就要威逼利誘!”她點點頭,作勢要走。

“威逼利誘?”姜清晝眉頭松了,習慣性地重複了一遍。

于叢電腦屏幕灰着,英勇地替他的舍友們又死了一會,愣愣地盯着手機屏幕裏的“決戰濱河西路”。

桑蕤除了發活動照,極少在群裏說話。

他一開口,于叢就有種群裏氣壓很低的感覺,也可能是錯覺,進而理解出了桑蕤有可能在躲人的意思,但姜清晝本來就不常去,這句話又在于叢眼裏變成了別扭的宣誓,好像桑蕤不打算再理會姜清晝的意思。

屏幕上的角色死亡倒計時結束,于叢還在發呆,被杜楠尖叫着吼了兩聲才回過神。

他剛把手放回鍵盤,新消息又想起來。

不是逼他決戰濱河西路的消息,而是姜清晝。

[姜:你什麽時候來拿衣服?]

[姜:再不來就當你不要了。]

[姜:你不要我把它扔了啊!]

最後還附上一張照片,校園網信號加載了半天,于叢才看清楚畫面。

畫面裏只有一只手,顯然出自于姜清晝,只穿了毛衣,拎着他的棉服袋子,在他沒見過的一個陽臺上,看起來很好,袋子和胳膊已經越過護欄,好像風再喧嚣點,就能連着袋子把衣服吹下去。

于叢震驚,左手不自覺地摁在鍵盤上,把所有技能都放了一遍,寝室裏的疑問和哀嚎此起彼伏,直到所有技能都冷卻好,他才反應過來。

[小于小于不做鹹魚:要!]

他放開鍵盤,沒管杜楠的救命聲,給姜清晝發了個哭泣的表情包,隔了半分鐘,才收到回複:“西區R1棟1203,你自己過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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