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第44章 44

西區宿舍在通大的神秘程度不亞于美院,但應該不會鬧鬼,于叢一路狂奔,腦子裏還在胡亂回想某些校園秘聞。

大概是一年級學生想象力太匮乏所致,西區的轶事總是跟豪車、神秘人有關,瑰麗又遙遠。

然而于叢知道,這棟樓裏沒那麽多離奇的事,只有要把衣服從陽臺上扔掉的人。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在入口登記了半天,才搭上通往十二樓的電梯,居然還有電梯。

門外的那幾個數字看上去像是動态的,和游戲裏的倒計時沒什麽區別。

于叢站了會,做了個深呼吸,門就向裏打開了。

姜清晝手還搭在門把上,臉色有點掩飾不住的煩躁。

“……我拿衣服。”于叢擡起臉看他,眨了下眼睛。

他把門拉開了些,給于叢讓出一條通道:“進來。”

于叢猶豫了兩秒,同手同腳地走進去,見到了通大秘聞中美術生的寝室,看起來有點像簡潔的酒店公寓,左右各自有單獨的空間,中間是公共書櫃打出來的隔斷。

他有點心虛地掃了一圈,沒找到自己的衣服。

姜清晝反手把門關了。

“你幹嘛不來畫室?”他問得直截了當。

于叢靠着書櫃,惴惴站得很直,身上軟趴趴的羽絨服,往後靠一點就能碰到滿滿當當的工具書。

書脊結實、厚重,戳得衣服裏的棉絮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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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到某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有點緊張,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問你啊。”姜清晝聲音不大,好像認真在問。

“……就,有課。”于叢結巴地撒謊。

他聽到姜清晝笑了聲,很輕,莫名讓人聽出一點嘲諷的态度。

發出冷笑的人擡起手,很随意地撐在書架的一側,形成個半封閉的、類似審問的空間。

于叢很清晰地感覺到心率攀升的征兆,連呼吸的餘地都逼仄起來,腦海有點不受控制地想起許許多多事情,從軍訓結束時候被杜楠叫醒的早晨開始,零零散散的,有些與他無關,在市中心給姜清晝遞筆,還有桑蕤表白。

這些事情仿佛脫離了現實的時間刻度,快速而明确地閃過。

他臉色很鎮定,突然有了種虛張聲勢的氣魄。

姜清晝很專注,不再有那種見不到人的焦躁,直盯盯地看他。

于叢在短暫的靜默裏退縮了,用一種自己也很藐視的方式,很可恥地用別人做了遮陽,不太自然地說:“對不起,我聽到桑蕤和你說話了。”

姜清晝蹙起眉,不過只有幾秒,就立刻理解了他的話。

他和桑蕤說話只有那麽幾次,大多數時候都有王潔在場。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的。”于叢起了頭,道歉就變得順暢。

姜清晝沉默了一會,表情變了點,找回了思緒。

“所以你不來畫室?”姜清晝開口,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有什麽關系?”

于叢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有某種情緒從他的臉上掠過,姜清晝繼續說:“你聽到什麽了?”

于叢抿着嘴,克制地小聲呼吸。

“你聽到他喜歡我?”姜清晝表情沒什麽變化,聲音裏有種微乎其微的顫抖,“還是聽見我喜歡男的,你很介意?”

他用了反問的口氣,一點點近乎羞憤的東西從話裏傾瀉出來。

于叢想起老家小城裏的氣象中心,位于整個縣城的地勢最高處,中心紮了根挂氣象氣球的杆子,氣球只是稍稍晃動,卻表明了不久将來的、或是其他看不見地方的巨大風暴。

姜清晝就好像這樣的人。

“不介意。”于叢的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僵硬。

他有種無師自通的樣子,覺得此時此刻不能再啞巴下去:“好吧,我不是真的有課,我就是偷聽了你們說話有點不好意思見你,不是介意,也不是覺得不好,我沒覺得你和王潔這樣不好。”

于叢眼睛挪向別的地方,盯着某塊地磚。

他異常平靜地撒了第二個謊,沒提自己那點不可見人的小心事,停頓之餘忽然羨慕起了有些人的坦率,不管是桑蕤,王潔,或者是姜清晝。

“哦。”姜清晝沒什麽猶豫地應他,聲音發木,“沒事。”

于叢擡起頭。

“以後不要偷聽。”姜清晝看了他一眼,收回手,“我沒有生氣。”

籠罩着他的氣息消散了,于叢茫然地看着他,很久沒有說話。

姜清晝朝更裏面的位置走,窸窣地摸出個大紙袋,裏面是明顯疊過的衣服,一言不發地遞給于叢。

于叢愣愣接過,許久才說:“謝謝。”

袋子裏有若有若無的植物芳香,看起來已經洗過。

“以後不要躲着。”姜清晝要求很簡單。

于叢聽完,慢慢地點了點頭。

“你很熱?”姜清晝摸了下耳朵,像不經意問。

“沒有。”

“那去吃飯。”姜清晝下意識地瞟了眼桌面上的臺式鐘,脫口而出。

決戰濱河西路的約架在十二月達到了某種不擇手段的地步。

于叢照例上下課,照例去美院找姜清晝,照例沒人的時候蹭畫室的空調,有天回寝室的路上,收到了跆拳道社的群聊轟炸。

王潔在群裏發了一堆人訓練時的醜照,連沒穿過道服于叢也沒幸免,他像是個烏龜一樣蹲在角落裏觀摩的照片也有,正懶洋洋地打哈欠,看起來馬上要翻白眼。

[維克多·潔果:誰不來!]

[維克多·潔果:誰周四不來!我會把它的照片放在社團的公衆號上!]

于叢歪了歪頭,想着那個點擊量不過二十的賬號。

[維克多·潔果:再聯系所有學院開白名單轉載,同步學校貼吧、學校論壇和學校的微博!]

她發完最後這句,下面多了幾個其他人地省略號。

[維克多·潔果:都聯系好了!誰不來試試哈!]

于叢對她的執行力一直很敬畏,切了對話框去問姜清晝。

[小于小于不做鹹魚:你下周四要去跆拳道社團活動嗎?]

[姜:你想去?]

對方看起來尚未看到自己的醜照,于叢遲疑了半秒,轉回決戰濱河西路,從上往下翻了又翻了一遍。

沒有姜清晝,他沉思了一會,姜清晝又說:“想去就去。”

于叢有點無奈,回複他:“我好像一直都沒去。”

[姜:那我跟你一起。]

與此同時,姜清晝的新消息也跳出來,越過了狂轟濫炸的決戰濱河西路,成為了聊天界面的第一位。

杜楠在草叢裏連續被蹲了三次,屏幕最後一次灰下去時,他終于忍不住轉過身。

于叢插着口袋,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背後。

“不是,叢啊,有啥事你說呗。”天氣冷下來,杜楠難得呆在寝室,剛開游戲沒多久,于叢就滿臉欲言又止地釘在那。

第二把都快結束了,他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他不說話,杜楠後腦勺被盯得冷汗都要流下來,幹脆把游戲客戶端關了,把椅子拉得轉個方向。

“說吧。”杜楠上下打量他。

于叢看了他幾秒,問:“不玩啦?”

“诶你別管我,你趕緊說有什麽事?”杜楠打斷他,“看我打半個鐘了,提前下飯呢在?”

“不是。”于叢說,遲疑着開口:“你認識大三文學院的人嗎?”

“哦。”杜楠面不改色,“喜歡哪個?我認識幾個學姐,可以幫你認識。”

于叢有點兒無語地看他:“不是。”

“那是啥?”杜楠沒明白。

“就是。”于叢臉上那種猶豫很明顯,“想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桑蕤的人。”

杜楠表情變了,有點詫異地看他,差點要從椅子上蹦起來:“噓噓噓,別刺激老三。”

于叢退了半步,被他的反應吓了跳。

寝室裏沒有第三個人,杜楠左看右看,做賊似的開口:“你幹嘛問他?”

“……随便問問。”

“挺厲害的一人吧?”杜楠摸了摸下巴,“文學院很出名的,聽說家裏還有啥親戚是我們學校的教授,書香門第還是什麽的,他們家搞文物的。”

于叢聽了前半句,大概想象了一會。

“你別在老三面前提這人。”杜楠神神秘秘的,“他暗戀的女生,是桑蕤迷妹,天天追着去上別人的公共課。”

“他都大三了。”于叢疑惑,“怎麽上啊?”

“就硬蹭課呗。”杜楠不以為然,“追人不都這樣,聽說他挺多人追的,但是好像女朋友是在國外吧?山高水遠皇帝也管不着。”

于叢低了下頭,不太自然地摸了摸後頸。

他大概知道通大各類奇聞異事的可信度大概有多高了,杜楠沒注意到他的表情,還在喋喋不休:“反正老三沒戲,老三喜歡那女生也沒戲,咱們雖然在一個學校,但是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嘛,有的人就是那種文绉绉的神仙,不是我跟你說啊,就你認識的美院那個啊,也是……”

“還打嗎?”于叢冷不丁打斷他,“我跟你雙排。”

杜楠迷茫地啊了一聲,半天才應:“打啊。”

“我開電腦。”于叢平和地說,把手從口袋裏抽出來,沒什麽表情地走向書桌。

他把電源摁開,硬件運行的輕響突然把他拖回還像是盛夏的初秋,于叢提着電腦在校園小徑裏狂奔,并不知道兩個小時候會進行定向越野的測試,也不知道跑完那艱難的幾公裏後,會同時看見天空和姜清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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