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第64章 64

姜清晝站起來,把椅子碰出了噪聲。

不安和焦灼紛至沓來,攪得他有點亂,思考了一會于叢是什麽時候從視線裏消失的。

桌上好像有散場的意思,兩三個人吃飽喝足,想按照人頭拼出來打麻将和玩桌游的組。

他站了一會,發覺桑蕤意味不明地笑着,正看過來。

姜清晝也看過去,桑蕤幅度很輕地比了個向上的手勢,指了指樓梯的方向。

簡易裝修的樓梯筆直往上,某種濃烈的、濃重的渴望驅使着身體,別扭的、古怪的自尊和不安漸漸熄滅,只剩下情緒無限膨脹。

他走得很輕,甚至沒有驚醒樓梯的聲控燈。

直到三樓,都沒看見于叢的影子,四樓黑洞洞的,門裏隐隐投出個臺球桌的輪廓。

姜清晝打開了燈,冷白色的光亮起來。

角落游戲毯上坐着的人被刺得眯了眼,怔怔幾秒,把臉埋進膝蓋。

姜清晝把燈又關上,走了過去。

他憑感覺蹲在于叢面前,呼吸也很輕,不敢說話的樣子。

撞着窗戶的風似乎又大了起來,陰冷激發了姜清晝體內某種因子,正喧嚣地作祟。

“于叢。”他聲音很平,沒有太多情緒。

游戲毯上的人靜靜坐着,好像沒聽見,姜清晝只能找到他若有若無的鼻息。

他等了一會,把于叢的手掰開。

姜清晝在昏暗中沉靜下來,眼神慢慢從看不清的臉上掠過,問他:“幹嘛躲在這裏?”

他幾乎可以直接想象出于叢紅着臉的樣子。

于叢沒什麽抵抗,被他攥緊了手,隔了很久才低聲說:“不關你事。”

姜清晝不解之餘有些憤怒,從鼻腔裏發出了一聲。

“你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什麽啊?”他問于叢。

于叢在陰暗裏僵了僵,不說話了。

“說話。”姜清晝又說。

玩鬧躁動的動靜從樓下溫吞地傳上來,襯得當下更死寂了。

“說什麽?”于叢帶着不明顯的鼻音。

姜清晝有點煩躁:“我剛才跟你說的。”

于叢好像往後躲了躲,沒什麽底氣:“……你說哪一個,一個星期的那個,男的還是女的?”

他不明白自己的語氣,變幻莫測得像是好幾個人,不知道姜清晝會不會覺得陰陽怪氣。

姜清晝沒開口,似乎在認真考慮什麽。

于叢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有點緊張起來:“其實我聽見了…”

他沒說完,被姜清晝用空着的手捏住下巴,好像在漆黑裏找着位置,姜清晝掐得他有點疼,猶豫着,親在他的嘴角,貼着沒動。

空氣很冷,抓着于叢的心髒,緊緊的。

過了一會,姜清晝從僵硬中掙脫出來,松開了他的下巴,轉而扶着于叢的臉,一點點找到了準确的位置,有點生澀但十分強硬地糾纏住對方的嘴唇。

于叢聽見了潮濕的、交錯着的呼吸,還有不輕不重碾着他的舌尖,眼前的昏變成了難以形容的黑,周圍的所有變得有些模糊。

姜清晝松開他,看了一會又把人抱住,語氣還不平:“是你這個。”

腔調十足的聖誕歌曲從樓梯的縫隙裏飄蕩進來。

于叢找回了呼吸聲,感覺着溫度很高的懷抱,靜靜地靠着姜清晝的肩膀,一動也不動,對方好像覺得不太舒服,調整了姿勢,再把于叢的腦袋蹂躏了一番。

“你聽見沒有?”姜清晝的聲音從頭頂的方向傳來。

有點兇,還有點搖擺不安,仿佛一個流暢的答案,絲毫不停歇地往于叢這兒湧來。

于叢順着姜清晝的力氣,跪坐起來減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把臉貼着他的下巴,心跳轟鳴。

“聽到了。”他小聲說,“聽到了。”

姜清晝沒說話,固執地保持着動作。

于叢被他強硬地抱了一會,有點累了:“姜清晝。”

“幹嘛?”

“你為什麽喜歡我啊?”于叢小心地問,“你是說你喜歡我吧?”

姜清晝生硬地回答:“不知道。”

于叢聲音還有點悶,似懂非懂地輕輕笑了笑,平和地繼續追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姜清晝不太熟練地揉了揉他的腦袋:“不然呢?”

“那你是怎麽知道我喜歡你的?”于叢還有不易察覺的緊張,說了下去。

用很怪異的姿勢抱着他的人不說話,于叢等了一會,感覺姜清晝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姜清晝。”

“幹嘛?”姜清晝問。

于叢可憐巴巴地說:“能不能起來?”

姜清晝又問了句幹嘛,像怕他反悔,還是沒動。

“這樣膝蓋很痛。”于叢解釋,用了點力氣掙脫出來,垂着眼睛看他的下巴。

姜清晝的眼睛還藏匿在陰影裏,氣息很穩,溫溫熱熱的,離得很近。

于叢糾結幾秒,突然湊過去,輕輕地吻了他一下,也正好碰到了嘴角。

“我草!”王潔開了燈,被坐在牆角的人吓了一跳。

光線很足,姜清晝曲着腿坐得很直,好像在和旁邊的人聊天,皺着眉看過來。

“你幹嘛不開燈啊?”王潔說完,看見于叢從他身後探了個頭,“你們在這裏幹嘛?”

于叢抿着嘴,臉色還有點紅,大概是喝了啤酒的原因。

姜清晝反問:“關你什麽事?”

王潔愣了兩秒,抄起手裏的臺球杆:“怎麽沒關系了!我們要打球!不打出去!”

姜清晝不動聲色地松開于叢的手,有點奇怪地看她:“你是不是喝醉了?”

王潔勉強維持出來的兇神惡煞沒了,喪着臉說:“沒,我難受。”

于叢反應過來,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他跟姜清晝窩在一起,你猜我猜你知不知道地說了一個小時,腿有點麻。

“我年紀輕輕,我為什麽要談戀愛!”王潔提着啤酒,把球杆放在角落裏。

她不是一個人來打臺球的,大概是和于叢一樣,找個清淨的地方。

“你們聊。”于叢火速往門外沖,被姜清晝拽住手腕。

姜清晝還坐在地上,仰着臉看他,眼底的意思很明顯,舍不得現在放于叢走。

于叢還在遲疑,王潔已經歪着腦袋,盯着他的手腕。

“社長。”于叢鬼使神差地改口,“要不然我們三個聊吧?我們聽你說!你有什麽不高興的,說吧。”

王潔哇地哭了出來,眼淚不多,音量不低。

她的故事和姜清晝的沒兩樣,單薄的兩句話就能概括完。

三個人圍成一圈,王潔喝一口酒,再悲傷回憶兩件事,以痛罵男人結束,最後還要補充:“除了你們兩個啊。”

于叢耳尖很紅,端正地坐着聽八卦,偶爾敷衍地附和她。

姜清晝坐得靠後些,沒什麽遮掩地盯着他的耳朵看,心情還不錯,幫王潔的故事收了個尾巴:“所以你要分手了?”

王潔往上啊了一聲,又往下哎了一聲。

“我以後再也不找姐姐了。”她仰着頭,倒空了手裏的易拉罐。

姜清晝仿佛沒聽見,很好奇似的,擡手碰了碰于叢的肩膀,又碰了碰背。

于叢緊張得說話有點磕磕絆絆:“社長,你別傷心。”

他不太會勸人,這會注意力全在姜清晝的手上,很沒效果地又說:“你以後會碰到更好的。”

這些話大多是于叢在寝室夜談裏跟杜楠學來的,老三一個學期明戀暗戀失敗了好幾次,杜楠翻來覆去地說,他就理解了,這些話是說給失戀者聽的。

王潔愣了幾秒,像看小學生一樣看于叢:“謝謝啊。”

姜清晝伸出手,好像在找什麽東西,慢慢地摸到于叢的手腕,抓住手心,捏了下。

于叢一寸寸轉過頭,有點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王潔喝了點啤酒,反應遲鈍一些,若有所思地看着姜清晝的手:“啊?”

姜清晝臉色很得意似的,說:“這個。”

于叢有點驚恐地看着他,聽見姜清晝認真地介紹:“我談戀愛了。”

一點月色都沒有的遠郊爆發出震驚的疑問。

姜清晝替她丢掉了空易拉罐,拍了拍她的肩膀,側過身拉起還處于宕機狀态的于叢,口氣輕松:“先走了。”

于叢宛如一只木偶,有點空泛地被拉走。

車被停在野草叢生的空地上,目之所及是統一形狀、沒人入住的別墅,再往後是沒蓋完的水泥鋼筋。

怎麽看都不像是戀愛會出現的地方,姜清晝自顧自地想着,把于叢塞進了副駕駛,毫不猶豫地關上門。

他目的達成,失落地來,得意地走。

于叢有點出神,好像沒明白,微微張着嘴,沒說出話來。

姜清晝欺身過去,扯了副駕駛的安全帶扣好,有點意猶未盡地看了幾秒,湊過去親了親于叢。

于叢頭更暈了:“要走嗎?”

“不走嗎?”姜清晝反問,“不好玩。”

于叢想了一會,覺得他說的沒錯,五魂六魄終于歸位,忽然不好意思起來。

姜清晝扯扯嘴角,發動車子,沒說話。

于叢低着頭,頭垂得要看不見眼睛,仿佛想起什麽,拿出手機發消息,最新一條還是和杜楠說的:“不去了。”

他以為姜清晝改變主意,不準備參加團建,一邊心跳一邊說不去了,結果又出現在這裏,杜楠也理解錯了,只知道他不和自己一起來。

于叢思考幾秒,給他發了一條新消息:“我先回去了。”

回市區的路還沒開發完全,中間接近兩公裏的路上甚至沒有路燈。

姜清晝一言不發,只留一束車燈在前方,暖黃色照亮了空氣中的浮塵,顯得周圍更加靜谧,但他反而開得順暢,時不時偏過頭來,不知道在看什麽。

于叢被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野外小動物吸引目光,看着窗外掠過的影子,忽然說:“杜楠又說我抛棄他了。”

姜清晝在短短一周內對這個名字熟悉起來。

他挑了下眉,問:“什麽叫又?”

于叢有點說不下去了,大概是抛棄這個詞聽起來有些暧昧過頭,停了停才換了說法:“因為他讓我跟他一起來,我沒有跟他一起。”

姜清晝瞥了眼空無一物的後視鏡,抽空看了他一眼。

他眉毛微微蹙着,于叢很快把剩下半句說完了:“現在我走了,他問我為什麽不跟他一起。”

“為什麽要跟他一起?”姜清晝沒有停頓,立刻接話。

于叢張了張嘴:“他說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學校。”

“不能。”姜清晝幹脆地說。

于叢了然地點點頭,好像突然擁有了窺探姜清晝情緒的奇妙能力,就好像現在。

姜清晝大概還在為今天不怎麽好的氣氛暗暗生氣,有種接近敏感的偏執,比如黑着臉看杜楠和桑蕤,比如強行要在王潔面前糾正那兩個和這個。

他總是不動聲色,卻讓于叢覺得情緒起伏。

“好吧。”過了很久,于叢才說,“你別生氣。”他說着,轉過臉去看姜清晝的側臉,只能隐隐看見一個漂亮的鼻梁輪廓。

“沒生氣啊。”姜清晝脫口而出。

“不是說談戀愛的話,會跟對方的舍友打好關系嗎?”于叢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車裏靜下來,隔絕了室外小飛蟲嘶鳴的動靜。

“是嗎?”姜清晝好像不确定。

“是我另一個舍友說的。”于叢很模糊地沒話找話,“但他也沒談戀愛,我們寝室只有一個人談戀愛了,他不怎麽在學校,周末都去他女朋友學校。”

于叢說得很快,有點緊張地把談戀愛三個字挂在嘴邊。

姜清晝沉默了一小會,看了看他。

于叢察覺到某種不可名狀的壓迫感,姜清晝沒說話,莫名有點不高興。

他還沒想出來結果,姜清晝的手掠過擋杆的位置,覆在他的手背上,手心的溫度偏高,有點熱。

于叢呆呆地看着他的手,過了會才羞恥地像小學生般措辭:“現在是兩個,兩個談戀愛的。”

姜清晝臉色不改,不動聲色地減速靠邊。

于叢迷惑:“怎麽了?”

“要不然回去接你舍友吧?”姜清晝沒什麽感情地說完,解開了安全帶,抵着于叢的肩膀,俯身又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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