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第65章 65
那輛黑得過頭的車還是沒有調頭去接所謂的舍友,姜清晝松開人,把車來回了主路,和來時的路一樣,天色黑透,偶爾有紅色車尾燈,明明滅滅呼嘯而過。
于叢手反着,有些吃力地握着姜清晝的手。
他恍惚一陣,感覺熟悉得很奇怪,好像他已經常常這麽牽着對方的手。
“姜清晝。”于叢小聲叫他。
姜清晝應他:“嗯?”
于叢話音裏帶着笑意:“你以前不開這個車。”
“什麽?”姜清晝單手打着方向盤,一開始沒太聽懂。
于叢說了一半,又停下來,兩側的車流逐漸密集,屬于城市的噪聲傳遞過來。
“就是我媽來通大的那次。”于叢暗暗握緊他的手,被姜清晝更用力地握了回來。
“你說你家在機場旁邊,還送她去趕飛機。”于叢提醒得很詳細,“但是你家不在機場。”
姜清晝沒什麽反應,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不太自然地反問:“忘記了。”
“你那時候為什麽啊?”于叢忍不住問。
姜清晝猶豫了半秒,動作很慢地掙脫他的手,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穩穩地拐了個彎下高架,放慢了車速。
于叢突然有些頓悟,表情變得嚴肅:“你當時怎麽想的?”
姜清晝面無表情地開車,嘴角很平,沒有說話。
半晌,只剩下車子運行的聲音,于叢沒得到他的回答,卻好像想明白了一樣。
他大概可以把姜清晝的不作反應歸類為害羞,然而無論怎樣,答案都指向了同個方向,姜清晝應該是喜歡他的。
天寒地凍的聖誕節還有兩個小時便要過去,姜清晝把人帶回了西區的宿舍。
于叢的臉蛋和頭一起發熱,從大堂的玻璃門走過時宛如做賊,一眨眼就溜進了電梯口。
姜清晝有點震驚地看他,摁了電梯才問:“你上次來也跑這麽快嗎?”
他回憶着上次取衣服的流程,進門登記學生卡,還極有素質地等了兩班電梯。
但這次不同了,于叢盯着電梯廂的地面,面紅着給所作所為找理由,腦海裏蹦出了兩三個不太妥帖、不太健康的字眼。
“不是。”于叢立刻說,“沒有。”
姜清晝扯了個意味不明的笑,沒說話。
雙人宿舍裏空調的餘溫還沒散盡,于叢在撲面而來的熱氣裏嘀咕着:“好奢侈。”
姜清晝像沒聽見,摁亮了自己那側的燈。
于叢杵在進門類似屏風的隔斷邊,被暖風烘得全身燥熱。
“幹嘛?”姜清晝關了門,站在他面前,擋住了大部分室內光,“你什麽表情?”
“沒有。”于叢有點結巴,被迫仰着頭看他,咽了下喉嚨。
姜清晝壓着他的肩膀,沒什麽溫柔可言地又咬了一下于叢的下唇,眼底有種說不清的東西。
“你想幹嘛?”姜清晝聲音很沉,在他臉側響起來,“這個表情?”
姜清晝最近跟他說話有很強的迷惑性,不然于叢想不出他說什麽自己就做什麽的原因,更別說不問目的地就上車的行為,他呆呆地站着,覺得姜清晝拐賣大學生也具備可實施性。
“想看電影。”于叢怔了很久,從四處搜羅的網絡素材裏找到了談戀愛該做什麽的事項。
姜清晝擺在宿舍裏的電腦也很大,屏幕占據了三分之一的牆高,沒有主機和音響,光禿禿地立在那。
他打開了某個自然相關的紀錄片,把于叢的腰扣在手臂裏,懶懶地靠着桌前的沙發,表情自在地觀看。
于叢動彈不得,腦海裏浮現出寵物貓被禁锢的神色,不算痛苦,但有點無奈。
姜清晝在他頭頂平緩地呼吸着,于叢豎着耳朵聽了會,覺得他睡着了,轉過頭來正對上姜清晝的視線。
黑白分明,無聲無息的,帶了點難馴的味道。
于叢已經恢複的心跳又鼓噪起來,他看了一會,自覺地挪開了眼睛,往後一些,安心地倚着姜清晝的肩膀。
“姜清晝。”
“怎麽了?”聲音變成了深夜後的暗啞,于叢印象裏聽到的次數不多。
“我們是談戀愛吧?”于叢小聲如蚊吶,有點游離于現實之外,“是嗎?”
姜清晝眉頭皺得很緊,好像沒理解。
“我就是覺得有點不太真實。”于叢沒多久就讀懂了他的不解與随之而來的煩躁,“我不太懂。”
死死勒在身上的手有點僵硬,于叢頓了頓,很快解釋:“我不是沒想清楚。”
姜清晝抱了他半天,忽然說:“沒事。”
“我亂說的。”于叢拿出糊弄大法,“你別理我。”
“你不要覺得害怕。”姜清晝說這種話時很不熟練,停了一會才有點別扭地問,“好嗎?”
于叢後半夜的時候已經迷迷糊糊,忘了最後回答了什麽,是說好,還是好的。
他醒來時天色正泛白,隔了層紗簾,冷冷的晨光打進來。
姜清晝一動不動,在他身後,睡着時呼吸綿長而平穩,雙腿很舒展地敞着,右手還搭在他的胸口。
屏幕上是結束放映的界面,已經灰了很久。
于叢遲緩地清醒,小心翼翼地挪開壓着對方的身體,起身的瞬間感到陣絞力作用在脖子上,擰了一把。
姜清晝被于叢推醒了。
“我脖子動不了了。”于叢有點驚恐地說,“怎麽辦?”
姜清晝迷茫了兩秒,擡手捂住了他的後頸,才覺得手臂麻木得不像自己的。
紅紅火火的中國風聖誕節過去了,以于叢進醫院作為結束。
他痛得說不出話來,脖子被毫不留情地摁來摁去,聽見姜清晝在背後和醫生低聲讨論。
“就是落枕。”醫生說。
姜清晝猶豫兩秒:“不拍片嗎?”
醫生上下打量他,把姜清晝和于叢一起打成小孩,不怎麽客氣地反問:“都說了好幾遍了,去挂個按摩科,我是醫生還是你是醫生?”
姜清晝臉黑了點,好像護雞崽那樣把人帶出了骨科會診室。
負責按摩的醫生來自西南,給于叢做牽引的時候嘀咕了幾句,姜清晝沉默着聽了一會,從濃重的口音裏辨別出來,說于叢是個很不健康的、脆弱的小孩子。
回通大已經中午,王潔打了電話過來。
她聽上去已經恢複不少,聲音還沙啞,大概是哭了一會。
姜清晝沒避着于叢,用車裏的藍牙接電話,順勢看了眼副駕上的人,于叢動作很輕地系好安全帶。
“你在哪呢?”王潔吸了吸鼻子,“在學校嗎?”
“ 不在。”姜清晝說,“怎麽?”
“你在哪?”她聽起來挺着急的,“我去找你吧。”
姜清晝沒什麽停頓:“我在附屬醫院,在回去路上,你等我一會。”
通話忽然安靜了下來,只剩屏幕上的通話時間往前跳着。
“不是……你。”王潔的聲音是詫異混了點複雜,“你搞什麽?就直接去醫院了?你要死啊?”
姜清晝皺了皺眉,沒聽懂。
“我草,你真的。”又添了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你怎麽想的啊?人怎麽樣了啊?于叢成年沒有?”
“他落枕了。”姜清晝打斷她。
“哦。”
于叢過了好幾分鐘才意識到他們在讨論自己,磨磨蹭蹭地想問,剛想扭頭就痛得叫出聲。
姜清晝黑着臉說:“說了不能動。”
于叢把聲音咽了回去,坐得很直,背部遠離座椅,許久才連着肩膀一同側了過去,想瞥一眼姜清晝的表情。
姜清晝頭發還有些亂,擰着眉。
車速偏慢,穩當地越過各種形狀的減速帶。
于叢盯着他微微發紅的眼睛,感受到一些疲憊和暴躁。
周末下午,寝室裏沒人醒着,連杜楠都在呼呼大睡。
他沒拉窗簾,坐在光線朦胧裏,椅子還發涼,脖頸上沒有護具,于叢不太想躺着,明明身體酸脹,胸腔裏卻有一股很奇妙的暢快。
姜清晝大概停好了車,給他發了新消息:“睡了嗎?”
于叢拿起手機,還有點不真實:“沒有。”
“那在幹嘛?”姜清晝回得很快。
他看了兩秒,十分自戀地從中體會到關心,打字回複:“在休息。”
輸入提醒亮了一會,姜清晝的回複隔了半分鐘,很委婉地讓他拍張照片。
于叢表情詫異,總覺得這句話不像是姜清晝本人發出來的,他聽過舍友跟女朋友打電話,也旁觀老三跟喜歡的女生發消息,包含在拍一張照下面的意思沒那麽光明正大,但能感覺到包含了一點青澀的想念。
他臉有點熱,正對着自己拍了張很标準的證件照。
聊天框那邊沒反應,于叢點開照片,想自我審視一番,放大了拖到臉上,手機才震了兩下,文字消息看上去語氣平平。
“拍一下枕頭。”
“醫生說要看合不合适。”
于叢臉上的熱很迅速地擴散到了腦袋,他把手機放了回去,躁得想趴下去,又迫于落枕的限制,只能幹坐。
他坐了一會,鬼鬼祟祟地把手機拿起來,迅速删除發了自拍的消息,再給給姜清晝回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