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第68章 68
于叢睡得并不太穩,做了許多違背科學的夢,眼皮酸澀得睜不開,耳邊還有細碎的動靜。
他夢魇驚醒般睜眼,在昏暗裏看見姜清晝錯愕的臉。
姜清晝抓着的毛巾還在冒熱氣,手勢像是正要給他擦臉,于叢喘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正對上還在飄蕩的“門都沒有”四個大字。
“我睡着了?”于叢在凜凜冬風裏大哭了一場,聲音支離破碎,啞得差點聽不見。
姜清晝一只手摁着他的後頸,另一只手捂了塊熱毛巾在他臉上,動作溫吞地替他擦臉,過了一會才說:“是啊。”
他有點無奈,于叢被熱度烘着臉,突然感覺鼻子通了。
“幾,幾點了?”姜清晝把毛巾換了個面,于叢被遮着臉,含糊地說。
日落以後,天都是一般黑,這條路上沒什麽人氣,很難聽到車聲。
姜清晝松手,不太在意的樣子:“十一點半。”
于叢有點惶惑地看着他,暈沉沉地在矮床上坐了一會,下定決心地要站起來。
“那我先回家。”他沒能說完,被姜清晝摁了回去,後腦勺砸進很軟的羽絨枕上,像陷在雲裏。
姜清晝把被子扯回原來的位置,聲音很低:“再睡一會?”
于叢的瞌睡沒了,有點呆地看他。
“晚飯吃了嗎?”姜清晝摸了一下他的臉,掌心還有點潮濕,溫度高些。
于叢搖搖頭,頭發在枕頭上磨出細響。
“餓嗎?”姜清晝問。
他繼續搖頭,發現身上套了件大理石灰的睡衣,輕薄得感覺不到,外褲被剝幹淨,純白的被套有細絨的觸感。
于叢有點遲鈍地反應過來:“你把我衣服脫了?”
姜清晝扯了個意味不明的笑:“是幫你換衣服。”
“衣服呢?”于叢平複下來,躁得全身四肢的血都湧向了頭。
姜清晝說:“洗了。”
于叢聽話地窩在被子裏,有點詫異地看他,仔細才聽到從門都沒有的角落裏傳來的響聲,滾筒洗衣機并非完全靜音,有悶悶的運作聲。
“不餓的話,就睡吧。”姜清晝眼睛裏有難以形容的東西,于叢恍惚覺得那是掙紮混了點猶豫。
于叢直直地看他,過了一會才問:“你困嗎?”
姜清晝挑了下右邊眉毛:“嗯?怎麽了?”
“你要是不困,跟我說說話。”于叢小聲說,“可以嗎?”
他在姜清晝的默不作聲裏體會到了一絲抗拒。
于叢想了想,往旁邊挪了一點,掀開了被子一角,眼睛紅腫着,滿臉認真地拍了拍身側的床:“你上來。”
姜清晝似乎鬥争了幾秒,順從地躺下來。
于叢沒說話,不安分地動了兩下,給他蓋了一點被子,極為自然地靠着姜清晝的手臂。
他察覺到旁邊的人刻意放輕了呼吸,過了一會,姜清晝擡手把頂燈關了。
一點虛弱的、暖色的燈光從下樓的位置遞過來。
“我怎麽睡着了呢?”于叢嗓子很啞,用氣音跟他說話。
姜清晝在昏灰裏皺了皺眉,答非所問:“你渴嗎?”
“你先回答。”語調有點兒撒嬌的意思。
“水杯在你右手邊的櫃子上。”姜清晝把話說完,停了一會,“你哭太累了。”
于叢好像有點尴尬,不說話了,姜清晝轉了個身,把他抱進懷裏,用了點力氣。
“還好吧。”于叢悶在他胸口,“明天不想去上班。”
姜清晝很輕地笑了聲,說得很輕松:“那你辭職。”
被打通的平層又沉寂了一會,于叢不太舒服地掙開了一點:“算了。”
“那你請假。”姜清晝給他出了新主意。
于叢思索幾秒,啞着聲說:“不請,加班不付錢,請假要扣錢,吳四方不是人。”
姜清晝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就說你喊我去工作室開會吧。”于叢絲毫不愧疚,“開一天。”
姜清晝笑了:“那我現在發消息?”
說完,他摸到旁邊的手機,打了一段字。
于叢趴在他身上,探頭看過去,姜清晝點開的群混了一堆人,有點做作地同時圈了于叢和吳四方,讓于叢明天早上過來開會,消息還在聊天框裏,差個發送。
“這樣不像你。”于叢伸出一根手指,把文字删幹淨,“明天早上我私聊跟他說就行。”
姜清晝看着那些字被删除,沒說話。
“我還有別的想問。”于叢把手機塞了回去。
姜清晝剛握住,一個沒備注的來電跳出來,無聲地閃爍。
“王潔。”他沒存號碼,跟于叢解釋。
于叢眨了眨眼睛,閉了嘴降低存在感。
王潔跟他談正事的樣子很陌生,于叢确信從來沒聽她用這種口氣說過話。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你考慮一下。”她公事公辦說完,挂了電話。
于叢碰了碰他的手,問:“怎麽了?”
“她有點別的事。”姜清晝反手握住他,“要去香港。”
“她剛才讓你也去。”于叢光明正大地偷聽。
他看不見姜清晝的表情,只覺得他說得有一些遲疑:“我不打算過去,沒什麽。”
于叢在被窩裏安靜下來,像暗號那樣碰碰他的手:“跟我說吧。”
“沒什麽要緊的。”姜清晝說,語氣低了點,“有個自由拍賣的活動,她想帶幾件我的東西過去。”
“那你怎麽不去?”
姜清晝在陰影裏側過身,看了于叢一會,攥住他探過來的手不放,隔了很久才解釋:“不是很想去。”
“來都來了。”于叢說得很輕快,感覺到姜清晝用力地握了一下,把“大過年的”憋了回去。
“下次吧。”姜清晝扯開話題,“困嗎?要不然明天再聊?”
于叢睡了挺久,眼神很清明地看了看他,嘆了口氣:“算了,明天說吧。”
姜清晝嗯了一聲,靠過去貼緊他。
“明天你一定要說。”于叢說,覺得姜清晝看上去的确有點困。
天只稍稍泛白,于叢就被一陣不太清楚的鳥鳴吵醒。
他半睜着眼,有點茫然地聽了一會,才确定這是真實的生物鳴叫,而非什麽奇怪的鬧鐘。
姜清晝眼睛緊閉,還蹙着眉,沒被吵醒,但感覺也睡得不深,一只胳膊毫無溫柔可言地摟在他的腰上,好像只為了限制于叢的行動。
于叢嘗試了兩次,沒能巧妙地掙脫,只好筆直躺着,不想吵醒他,思緒随着窗外很不真實的鳴叫四處亂飛,于叢幹躺了一會,夠到枕邊的手機。
他感覺自己晝夜颠倒,醒醒睡睡,壓着他的那只手臂很熱,是現實世界的唯一展示。
杜楠果不其然只消停了一晚上,大清早在出差途中給于叢發消息,話密集得像在念緊箍咒。
[Y:你別管了爹,我沒事。]
于叢一句爹把他喊沉默了,切了別的對話框,打算跟吳四方請個敷衍的假。
八點整,一條系統提示的短信彈出來。
開頭就是精确到秒的時間和具體地點,顯示在一個多星期前的哈爾濱,于叢劃開全文,眼神有點複雜地讀完。
他摁滅手機,想了想,把姜清晝推醒。
“超速?”他看上去比于叢還不理解。
“我都說了有攝像頭。”于叢盯着時間說,“就是在機場高速上。”
租車的是于叢,開車的是他,姜清晝理虧得語塞半天,走過去啃了他一口,利落地下床洗漱。
“喂。”于叢有氣無力。
“不是說今天聊的嗎?”于叢聲音恢複了一點,差點喊破音。
空氣裏有層稀薄的晨曦,姜清晝低着頭走進盥洗室,過了一會,烘幹機催眠般的動靜響起來。
真的到了某個時間,于叢反而什麽都問不出來了,姜清晝坐在他面前的地上,很誠懇地看他,等着提問。
“你昨天晚上什麽時候睡着的?”于叢呆呆地問。
姜清晝愣了兩秒,很意外似的。
“忘記了。”
“我睡着的時候你在幹嘛?”于叢繼續說,想了想改口:“你在想什麽?”
姜清晝沒什麽意味地輕笑了一下:“你覺得呢?”
于叢稍微清醒了一點,突然感覺姜清晝擅長把反問句說得暧昧十足,導致他有點心虛地語塞了。
“王潔說你沒去讀書。”于叢心慌意亂地看了他許久,幹巴巴地陳述。
姜清晝有點飄忽地啊了一聲,說:“是。”
“為什麽啊?”于叢坐在床邊,微微俯視他,很輕地推了一把姜清晝的肩膀。
他順着于叢的動作抓住對方的手:“沒為什麽,就是不想去。”
“為什麽不想?”于叢動了動,沒掙脫:“你大學的時候…你在通大的時候不是很喜歡那個學校?”
姜清晝頓了下,有點困惑地慢慢皺起眉:“她沒讓我去,想讓我念商科。”
于叢臉上某種不明顯的委屈和憤懑消失了,表情變得很空,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我媽找過你。”姜清晝用陳述的語氣問,“她跟你怎麽說的?”
于叢由茫然變成了不可言狀的、微微的壓抑,小聲說:“她說讓你去紐約學藝術的。”
姜清晝大概能想象出來姜郁善和他說話時談生意般的口氣,沉默了一會:“然後你答應她什麽?”
于叢的表情變得不安:“就,和你分開。”
一陣凝固般的死寂結束,姜清晝語氣很低地開口,有點不能相信地啞着聲:“你答應她之前都不能問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