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禹游雖然恢複了神識, 但因為靈魂殘缺不全,還是會像兔子時那般嗜睡。
也會因為神形不穩,時常變回本體。
容褚端着食物進殿的時候,禹游就趴在被褥上睡得正香。
小兔子睡覺時喜歡平平趴着, 四只腳攤開, 軟趴趴的, 特別可愛。
容褚悄悄地沿着床邊坐下, 輕輕撫摸着他的背。
小兔子發出咕嚕聲響。
容褚小聲喚了他一下。
“兔兔。”
禹游恍若未聞, 翻身露出肚皮,湊近了還能聽見他細微的打鼾聲。
在獸類的世界裏, 對人翻肚皮代表信任。
容褚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眉宇間露出一抹溫柔缱绻。
他用指尖輕輕揉了揉禹游的小肚子。
毛茸茸,軟乎乎的。
禹游用爪子拍了他一下,似乎是惱容褚擾了他的清夢。
容褚握着他粉色的小肉墊親了一口。
禹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着容褚近在咫尺的臉,吓了一跳。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往他臉上蹬了幾腳。
湊、湊這麽近幹嘛?
吓死兔了。
被踹臉的容褚也不惱, 垂眸看着他粉色的小爪子,輕聲笑道:“這一覺都睡了好久了,你好久沒用過膳了, 不如還是先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禹游困倦地趴在他的腿上, 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吃飯哪有睡覺重要。
容褚捏了捏他垂下來的小耳朵,再喊了他一聲:“兔兔。”
被這一聲“兔兔”喊得禹游驚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瞪了容褚一眼, 變回人形态。
他原本就躺在容褚腿上, 變回人身之後還是躺在容褚的腿上,還被容褚握着他的手臂。
兩人的姿勢十分親密, 禹游有些別扭。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容褚這樣以人身親密的摟在一起了。
禹游臉上不禁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讷讷地說了句:“你能不能別叫得這麽惡心。”
兔兔什麽的,太讓人羞恥了。
容褚把他從腿上抱起來,無辜地說了句:“可我都喊了一百年了,而且每次喊兔兔,你都會回應我,是不是說明其實你也是喜歡我這樣喊你的?”
禹游感覺被噎了一下,哼聲:“你少胡說了,我才不會喜歡這麽幼稚的稱呼。而且我都七萬歲了,若是被別人聽見了,我的老臉往哪擱啊。”
要是讓九重天上那些八卦的神官聽見容褚這麽喊他,先不說會在背後如何調侃他們,甚至還可能編排出許多無中生有的小故事。
容褚從頭到尾打量了他一遍,說道:“你如今就像是十四五歲時的模樣,不會很奇怪。”
禹游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哼聲:“你換不換。”
容褚沉默了好幾秒,似乎是被他威脅到,輕聲哄他:“那……小禹?”
怎麽又叫這個。
禹游臉色微紅,不自然地嘀咕一句:“随你。”
總歸比叫什麽兔兔好。
容褚抱着他把餐桌上的食盒打開。
禹游好奇地瞥了一眼,裏面裝着一大堆的“草”,還有滿滿一筐新鮮的胡蘿蔔!只有一小碗的肉!
就這點肉,還不夠他塞牙縫的。
容褚遞給他一根胡蘿蔔,貼心地給他切成小塊,送到他嘴邊。
禹游看見胡蘿蔔就發憷,他還記得這一百年來,容褚就不停地給他喂胡蘿蔔,頓頓都沒落下。
“你是故意的嗎?”
容褚不明所以:“什麽?”
禹游盯着嘴邊的胡蘿蔔不願意吃,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我記得你是知道我喜歡吃肉不喜歡吃草的,卻在我失去神識的這一百年裏,一直給我喂草,你不看看都把我餓成什麽樣子了,是不是你的錯。”
容褚看着他薄弱的身軀,輕聲嘆息:“是我的錯。”
他這百年來都是喂禹游吃的各種仙草和靈果。
若是禹游不愛吃,他就換一種,從未想過他有可能不愛吃草。
直到上次藥王給他檢查完身體說他只是挑食所以不愛吃飯之後,容褚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喂了禹游這麽多年,感覺一點肉都沒長,平時吃得也不多,原來是因為不愛吃。
容褚把食盒裏那碗肉拿出來,給他喂了一口。
禹游張嘴吃掉,味如嚼蠟,他忍不住吐槽:“神尊大人,你的廚藝或許可以再精進些。”
這跟水煮肉有區別嗎?
容褚無奈失笑,他确實不怎麽會烹制凡界的食物。
禹游把最後一塊肉吃完,摸了摸幹癟癟的肚子。
他以前在凡界時都是吃一桌子的肉,在容褚這裏卻只能挨餓。
“我要回桃林了。”
容褚僵了下,小聲問他:“為何?留在神宮讓我更方便照顧你。”
禹游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說道:“因為你不給我飯吃,你想餓死我。”
容褚搬出藥王說的話來解釋:“藥王說你現在的身體不宜大魚大肉,得循序漸進。”
禹游怒道:“我現在就去宰了他!”
這個庸醫!
他還記得藥王好幾次想要趁他生病摸他的頭!
要不是他跟容褚說兔兔要多吃點草,容褚也不至于給他喂了足足一百年!
容褚剛想摸摸他的頭安撫幾句,被禹游躲開,怒瞪了他一眼:“你也不許摸。”
他堂堂一個上神,是能被別人輕易摸頭的嗎?
不像話!
容褚輕聲嘆息,還是小兔子時比較乖。
會朝他撒嬌,還會讓他親親抱抱。
禹游拿起一根胡蘿蔔啃了兩口,捂着肚子,控訴容褚:“我要吃肉。”
大有一副“你要不給我吃,我就跑了”的樣子。
容褚只好哄道:“我陪你下凡界,去吃你想吃的好不好?”
小兔子的脾氣向來是不太好的,但是很好哄。
禹游一副算你識相的樣子,又啃了一口水靈靈的胡蘿蔔。
容褚總覺得他還是很喜歡吃胡蘿蔔的,不過化為人身時更挑食了。
凡界。
容褚牽緊了禹游的手,他們兩個并肩而行,一高一矮,就像一對親密的兄弟。
禹游一手拎着糖葫蘆,一手被容褚緊緊攥着,他看着路上行人的神色,不禁樂道:“你猜,他們是如何想你我的?”
容褚:“你也會在乎他人的眼光?”
禹游:“我與他們素不相識,又怎會在乎他人的眼光。”
容褚:“是嗎?”
接着他便低頭親吻了一下禹游的額頭,禹游愣在那裏,完全沒反應過來。
“你、你幹什麽?!”
容褚垂頭輕笑,目光靜靜地落在了他的臉上,嘴角的笑意蔓延而開:“你不是說不介意嗎?”
禹游小臉漲得通紅,又羞又惱,神色慌張地說道:“那也不能在他人面前……如此……如此犯渾。”
容褚盯着他半晌,幽幽開口:“只是親了一下額頭而已,尋常兄弟也會有像我們這般如此親昵的舉動。”
看着禹游紅撲撲的臉,容褚心裏癢癢的,看着他如今才十四五歲的樣子,不禁嘆了口氣。
也不知小兔子何時才能長大。
禹游:“……”
聽到容褚的這一聲嘆息,他莫名讀懂了容褚在想什麽。
狠狠地踹了他一下。
“禹兄?!”
禹游聞言回頭看去,莊文翰朝他激動地揮手,大聲喊道:“禹兄!你可還記得我?!”
三人坐在回味樓裏,禹游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
莊文翰盯着禹游看了許久,忍不住問道:“禹兄,這世上可當真有返老還童的丹藥?我怎麽覺得一百年不見,你還愈發的年輕了,我方才在街上看見你時,差點沒認出來。”
禹游:“……駐顏丹你可曾聽過?”
莊文翰恍然大悟:“噢,那是合歡宗弟子才會喜歡研制的丹藥,我們這些普通修士很少會接觸這種類型的丹藥。”
他搖頭嘆氣,又說了句:“只不過禹兄百年前也只不過是十八二十的年紀,沒想到對容顏居然還有這般執着的追求。”
禹游:“……”
莊文翰看了一眼沉默許久的容褚,開口說道:“沒想到你與禹兄認識,還真是誤打誤撞找對人了。你那只兔子呢,怎麽沒帶出來?”
接着又看着禹游疑惑道:“你那只小鳥怎麽也沒帶出來?”
禹游聞言猛地看向了容褚。
他怎麽把朱雀給忘了。
禹游想起如今朱雀的樣子,有些黯然傷神。
他終于記起,他是為何會重生的了。
他不自覺的握住了胸前那顆龍珠,是因為這顆珠子為他護住了心脈,保住了他的本體。
而朱雀的精血是他重生的一絲機會。
容褚:“別擔心,重靈把他照顧得很好。”
可禹游還是止不住地心裏有些難過。
朱雀從剛出生就跟在他的身邊,是他那時被剝去仙骨,貶下凡時開始養的。
到現在已有六萬年。
好不容易終于要步入成熟期了,又因為他退回至剛出生時的模樣。
莊文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麽,總感覺禹兄在聽到他問的話之後,心情變得很失落。
一向愛吃肉的他,吃了幾口就沒再動筷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容褚握住了他冰涼的手,哄道:“我們先回去吧?”
禹游:“嗯。”
莊文翰連忙起身朝他問道:“你這就要走了嗎?我以後若是要尋你,怎麽才能找得到你?”
禹游指了指一旁站着的容褚,淡淡開口:“他曾給過你一個錦囊,你回去打開後,自然知道要去何處尋我。”
在回九重天之前,禹游帶容褚來到一個地方。
遺忘之地,這裏也叫放逐之地。
這裏的天氣很惡劣,終日不見太陽。
曾經這裏也屬神界的區域,這裏曾生活着一個很小的族群。
可惜他們遇到了蠻橫不講理又心狠手辣的天神族。
從此沒落。
而這個地方也随着被侵略,被吞噬,慢慢地越來越多的人逗留此地。
被族群放逐的,流離失所的,想要混口飯吃的,各種各樣的人聚集在此。
這裏是被神族遺忘的地方,也被戲稱為遺忘之地,無人記得這裏曾有過一個很小的族群。
後來随着被放逐的人越來越多,這裏也叫放逐之地。
禹游來到此地的時候,年紀還很小。
他當時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灰色野兔。
渾身髒兮兮的,靈力又低,丢在人群中也不起眼。
也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在這魚龍混雜,殺人越貨的地方,僥幸地活了下來。
在遇見容褚的那一天,他渾身是血地躺在忘川河畔。
原以為他會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
容褚将他帶回了九重天。
禹游站在橋頭,看着底下黑色滾滾的忘川水,淡淡道:“七萬年前,我們就是在這裏相遇的,你還記得嗎?”
容褚眼裏閃過一絲懷念的神色:“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确的選擇。”
禹游輕聲笑了笑:“你還記得在誅仙陣時看到的另一個我嗎?”
容褚點了點頭。
禹游平靜地開口:“那是我的心魔體。”
容褚有些錯愕,他曾翻閱關于靈隐兔一族的古籍,雖然只剩下殘頁,可上面記載着一句話:擁有七竅玲珑心者哪怕修煉毒攻也能保持自身清醒,永不受心魔困擾。
禹游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麽。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擁有七竅玲珑心的我,還能生出心魔。”
容褚搖搖頭,把他抱起來,輕輕拍着他的背,像是哄小兔子時那般哄他。
“我現在知道了。”
從禹游這句話說出口時,他大概已經猜到是為什麽了。
就如禹游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只是希望能睡個好覺。
這樣尋常的小事對他而言卻極為困難。
擁有七竅玲珑心者都能生出心魔。
容褚甚至不敢細想,這麽多年,禹游是如何自己一個人撐過來的。
禹游:“他曾經躲在鎖魂燈裏,躲了三百年。”
容褚渾身變得僵硬,他眼底晦澀不明,他抱緊了禹游,一遍遍地道歉。
“對不起。”
“我不知道。”
若是那時他能發現躲在奪魂燈裏的心魔。
若是他能那時幫上禹游。
若是那時心魔已除去。
他是不是,就不會失去禹游了。
禹游:“這不是你的錯,你無需自責。”
那時連他也沒想到心魔沒死,他以為心魔會死在秦子衿手下,可并沒有。
他融合靈魂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感覺到心魔附在了他的神魂裏,像狗皮膏藥一樣,除非他自毀神魂,否則永遠別想擺脫心魔。
“可我永遠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小禹。”
“從六萬年前,我親手剝去你神骨的時候,我就已經無法原諒自己。”
“若是四百年前……”
容褚:“若是四百年前,我有機會為你除去心魔,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
禹游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微微嘆息。
“誅仙陣已下,此陣無解。”
“你不必多想。”
“哪怕沒有心魔,我也會赴死。”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早知道,他就不該告訴容褚這些。
容褚應該從未放下過他的死,就像一根刺狠狠紮在心裏。
禹游:“我帶你來這裏,只是想告訴你,過去的事情已經在一百年前的時候翻篇了。”
他不會活在過去,他會迎來新生。
“不說這些了。”
“聽說胥州與蘊和仙君大婚,你送了他們生子丹?”
容褚:“你怎麽知道的?”
禹游哼聲:“你管我怎麽知道的呢。”
容褚:“為了兩族交好,我送他們二人生子丹也是合情合理。”
禹游:“胥州肯定要記恨你了。”
容褚:“怎麽會?我覺得他應該挺高興才對。”
畢竟胥州能借着他的名義,說是尊上送來的賀禮,來哄騙蘊和仙君與他歡愛。
回神宮的時候,禹游已經支撐不住變回本體了。
他趴在容褚頭上,把他的發絲抓成一團,然後滿意地攤開四肢,在上面晃着小爪子。
在容褚給他做飯時,打算悄悄溜走。
下一秒,容褚就出現在他面前,把他從地上抱起來,聲音淡淡的,卻讓禹游聽出幾分不安。
“去哪?”
禹游剛想說要回去桃林,可是他好像去哪,容褚都能知道。
那容褚不就知道他在撒謊了。
禹游只好與他通靈,傳話給他:“我要去找藥王。”
聽到這話,容褚立刻查看着他的身體,擔憂道:“哪裏不舒服?”
禹游:“沒有,只是有些事想問問他。”
容褚聲音有些失落:“為何不讓我陪着你去。”
禹游絞盡腦汁說了句:“自然是我的道理,我會很快回來,今晚,今晚陪你睡。”
容褚:“我們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
禹游:“……用人形。”
容褚把他重新放回地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早點回來。”
禹游:“……”
對于這頭色龍來講,犧牲色相什麽的,好像不管什麽時候都有用。
過了好一會,禹游才叼着一瓶藥回來了。
在容褚還沒發現的時候,把藥藏到了寝殿裏。
他腦海裏飄過藥王對他說的話:
“此藥确實能讓上神回到成年男子的模樣,可若上神想要維持這般模樣不變,必須得盡快達到元嬰期的修為。”
禹游:“可本座缺少神魂,哪怕有七竅玲珑心,再如何修煉,也不可能一下子蹿到元嬰期。”
藥王沉默不語,神色古怪。
禹游:“你若是有法子你就說,支支吾吾的像什麽樣。”
藥王:“上神應該聽說過一邪術,乃是将自己變成爐鼎體質,與修道之人歡愛,便可将對方的修為吞噬,化為己有。”
禹游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冷聲道:“你是讓本座變成爐鼎,與容褚雙修,吸走他的靈力?”
藥王連忙說道:“小仙不是這個意思,變成爐鼎體質乃是合歡宗弟子所創,上神自然無需考慮這等邪術。但若是上神想要盡快提升修為……”
藥王的聲音越說越小,還悄悄地看了他一眼,才說:“與神尊雙修,便能達成所願。”
禹游:“……”
該死的,他又雙叒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