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07

我的古董花瓶碎了。

在眼皮子底下。

在所有我祖輩留下來的東西裏,我最喜歡這個清末的描金仙鶴花瓶,它寓意延年益壽,我拿它放在進門玄關後最顯眼的地方。

腳下落了一地的煙頭。

我冷眼瞧着不遠處的女人,她只穿了條緞面綁帶長裙,門口有風吹進來,細長的頭發随着飄散。

人早都就被我清出去。

她還蹲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神格外空洞。

有幾滴淚水還未幹涸,我伸手,還未碰到她,帶着怒氣的巴掌就甩在我一邊臉上。

我不知道為什麽。

特別想笑。

也那樣幹了。

她的手被我牽起,我說,讓她随便打。

不氣反笑。

她唇阖動,好半會兒,才對我說了句,“我不可能容得下它,這是個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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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見過她像今天這樣,說話惡毒到不堪傾聽,就連多餘的一個字都不想聽。

孕婦不能聞煙味。

從有計劃那天,我抽過煙的次數屈指可數,今天是唯一一次例外。

我叫了她的名字,“你再說一遍?”

她笑着,不管不顧道,“怎麽,就算你讓我再說一百遍,一千遍,都行。”

“反正結果都一樣。”

“季囡,你想死?”

劇烈濃重的複雜情緒下,等我反應過來時,手已經不自覺掐起她脖頸。

她不怕死地笑,甚至嗆出眼淚,“對啊,那你成全我吧。”

她說,“算我求你。”

我像是被人迎頭重擊。

手一下子卸了力,看向她的眼神多出來很多晦澀難懂的東西。

人為什麽都是這樣?

為什麽都一樣複雜。

我問我自己,可能放過季囡嗎?

否定的。

好像從我看到她的那天起,命運就緊緊将我們維系在一起,任何一方生出想要逃離的心思,都會生不如死。

因為我不讓她走。

她就永遠也沒辦法遠離我。

為了驗證猜想,我又回到我們認識的酒吧。

老板還如當初那樣熱情,像一早了解我的口味,找了兩波年輕漂亮的姑娘,其中幾個,單看着就和當初的季囡好像。

不同的是,她們并不會拉琴。

如果真的喜歡,我的女人應該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傑出的小提琴手吧。

可我又不能自欺欺人。

我愛季囡,随便她他媽的愛什麽去。

三年之癢,五年之痛。

我玩了近五年,不僅沒玩膩,還想着和人共度餘生,我可真他媽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逼。

為了看住人,我有幾個月沒去公司。

所有工作一律居家辦公,一定要見面的就線上會議,所有人都知道,我生病了。

不知道的是,我家裏藏了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要陪我餘生,還要給我生下我們的孩子,她會痛苦,我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

我們生來一對。

如此般配。

也許會在哪一天,或許是那個孩子開口叫媽媽,爸爸的時候,她會哭出來,有那麽一刻想向這不公的生活低頭。

又或是孩子牙牙學語,她步履蹒跚的時候,我會扶着孩子,交到她懷裏,一天天過去,待這齒輪磨損,再順理成章地侵占她剩餘的時光。

可一切毀了。

在我帶她去過元宵節的一天,月份到第六個月,她的肚皮看起來圓鼓鼓的,我喜歡晚上躺在床上,摸着,聽裏面傳出的響動。

很神奇。

孕育全新的生命。

也很辛苦。

有一段時間吐的厲害,他每天要寸步不離跟着,她脾氣變得更差,他被她使喚的越來越順手,有時候大半夜從夢中驚醒,還在想要給她買什麽她指名的東西。

累,但幸福着。

泡沫般美好的夢終結在那個不起眼的鯉魚燈,裏面藏着燃燒的銀座白色蠟燭。

從窗簾開始,房間被點燃,火勢越燒越旺,站在窗口,她将門反鎖,消防車停在樓下,帶着東西上來時,我跟在後面,直到那扇熱意灼燒的門被人從外面強力破開。

她帶着我們的孩子跳了下去。

連同烈火焚身。

我覺得好難受。

一定是被濃煙熏的吧。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被逼到絕境,迫不得已想要求生,我知道,只有我知道,滾燙的淚順着眼眶流出,她想死。

她真的擺脫我了。

她真的夢想成真了。

沒有孩子了,沒有她了,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場幻境,我得快點醒來。

熱。

酒吧的包廂老這樣,悶的人喘不上氣。

也有可能是熱的,臉上也都是汗,我連煙都不想抽了,直到完全失去意識。

永墜之前,我再一次見到了女人。

她朝我露出不痛不癢的笑,她拉琴時的靈魂顫粟,她好奇地看我時說出的那句,“你好,姜……先生?”

最後。

定格在那句,“姜北望,永遠也不想遇見你,做夢也不行,會變成噩夢。”

“好,我知道了。”

她忍得住我的侵犯。

卻嫌棄我,觸碰她的琴弦。

我問自己,是不是應該收回手?

——不行,那樣她會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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