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第26章
第 26 章
26
“青竹。”
熱烈的暖陽下,操場的柏油路被曬的發燙。綠蔭下,顧青竹反複踱步,直到聽見熟悉的聲音,方才側臉笑道: “許應!”
走向她的少女身高腿長,單手拿着一個挂滿粉色裝飾的包,但她格外小心,沒有讓肩帶垂落在地。
“不要逃課。”許應言簡意赅,把包遞給了她, “等會就上課了,回去吧。”
“不要。”顧青竹說, “我好不容易跑出來的,我們一起去玩好不好我買了票,等會去臨市看海,下午就可以回來了。”
她眨了眨眼,眸中滿是期待之色。許應卻并不動容,重複道: “快上課了,回去吧。”
顧青竹便學她重複: “不要!”
她再不說話,只面上殘留着憤懑。
Beta沉默數秒,道: “下次。今天下午我有課,推不了。”
“已經很多個下次了。”顧青竹看起來格外的急切, “你的下次到底是什麽時候你就那麽忙嗎衛阿姨沒有給你布置那麽多課程,我上次都問過了!”
依舊沒有回應。
顧青竹終于意識到,今天去看海這件事是絕不可能完成的了。
随着憤怒被傾瀉而出,她又因為情緒失控格外後悔,沉默之中,她看向許應的視線猶豫起來。
在許應第三次重複“回去”前,她拉開包的拉鏈,從中拿出一朵包裝精致的玫瑰。
只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她裸露的小臂已經泛起一片過敏的紅。縱然如此,她臉上依舊帶着笑意: “昨晚,我特意剪下來的最好看的一枝,你喜歡嗎”
“不喜歡也沒有關系,下次我剪給你更好的。”
“你為什麽不回答我還在因為我逃課生氣嗎實在不行,我跟你說對不起好了!對不起——”
“許應!”
眼前是林立的墓碑,遺像上是許應的臉,下方寫着Beta的名字。
顧青竹聽見自己張唇,問詢: “你為什麽不說話”
而後,眼前那張許應的臉變得模糊,她擡起頭,眼前是澄藍的天。
下一秒,顧青竹驟然睜開雙眼。
“青竹!”
幾乎是瞬間,嘈雜的聲音湧入腦內,周遭滿是刺眼的白,這一刻,顧青竹感覺到了席卷全身的疼痛。
骨頭磨得生疼,手臂與小腿都被緊緊的綁在床的邊沿,她的兩只手都被繃帶包紮的極厚,重的她幾乎擡不起手。
聲音的來源,陸助理就站在不遠處。
女人看顧青竹的目光格外的膽怯,無需更多言語,只是眼前這一切,便足夠顧青竹意識到,她失敗了。
——她的計劃失敗了。
為什麽
分明已經打點好了一切,誰打壞了她的計劃
誰又闖進了她的房間傭人擅作主張還是單巧雲又一次越矩!
顧青竹剛清醒,便因為這一切而憤怒的頭痛欲裂。
“解開!松開!”
她瞬間吼了起來,幾乎崩潰: “單巧雲呢讓她滾過來。誰敢讓她這樣對我,她是不是瘋了!”
一個被綁在床上的瘋子,罵一個正常人瘋了。
陸助理吓得不敢出聲,只能眼睜睜注視着顧青竹,竭力道: “青竹,你,你先冷靜一下——”
窗外,男人将一切收入眼中,他無奈的向身旁醫生嘆了口氣: “陳院長,這件事我會處理,希望你這邊也做好保密工作。”
“當然,當然。” Beta低眉順眼, “盛總說的是,我會提醒他們的。”
病房裏,顧青竹情緒依舊失控。
她很清楚,依舊這樣瘋沒有意義,這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可她控制。
這種情緒的失衡,才最讓顧青竹難以接受。
她的音量大而刺耳,在陸助理無法忍受,想要離開之前,門終于被推開。
盛昌明西裝革履,一張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青竹,你怎麽——”
他身後跟着醫生,手持鎮定劑,随時準備為顧青竹注入。
西裝的男人,一身病號服被捆住的女人,谄媚的醫生與冰冷的病房。
顧青竹頭痛欲裂。
但在盛昌明眼前,她依舊竭力保持“正常” : “盛總,叫醫生來放開我。不要讓我說第二遍,你知道我的性格。不想青虹,你和兒子一起去死,現在放開我——”
顧青竹眼前的一切都被分裂成了碎片,她根本無法完整思考一件事,思緒随時都會産生對立,頂替她原本想說的話。
她根本說不出完整的長句,語速快而分散。
盛昌明擺擺手,醫生瞬間領意上前,病床上,顧青竹卻在此刻将已經包紮的右手手腕撞向床。
她毫無猶豫,一聲一聲,宛若骨頭都在這一刻都被她親手打碎,血液瞬間打濕繃帶,讓醫生都有些手抖。
但在針劑注入後,女人的動作還是慢了下來。
這針藥劑只是讓人強行鎮靜下來,十幾秒的時間,顧青竹徹底失去力氣,無法反抗。
與此同時,她身上的痛感越發明顯,唇色蒼白,幾乎失聲。
“好不容易包紮好的,何必呢”盛昌明搖頭, “青竹,我之前就說過了,不要口不擇言,對自己狠的人,對別人也不會好,你說呢”
護士端着藥品走近,醫生一指麻醉,問詢是否要為顧青竹處理。
盛昌明卻只指了指繃帶。
紗布被一層層挑開,沾滿了血肉,每一下都擦着骨頭被小心取出。
劇烈的疼痛奪走了一切想法,顧青竹後背滿是汗水,卻依舊一言不發。
盛昌明細心觀察一會,方才滿是憐惜道: “怎麽麻醉都沒打該多痛啊,青竹。”
真假。
真讓人惡心。
但當痛苦真的被一陣藥劑壓制,那種松快卻還是讓顧青竹感到一絲釋然。
下一秒,她又因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惡心。
“抱歉。”直到醫生走後許久,顧青竹才終于恢複了幾分力氣。
“剛才是我有些口不擇言,希望盛總不要介懷。”
“我當然知道。”盛昌明被指着鼻子罵去死,卻依舊帶着關懷的笑, “我是不在意這個,但在外人眼前,青竹還是要注意。傷在你身,痛在粉絲的心,更何況,還有一個那樣關注你的人。”
他意有所指,顧青竹沉默數秒,看向陸助理: “應許呢”
公館裏的傭人不可能不聽從她的話,單巧雲闖入的幾率幾乎為零。
只有一個人,能讓她們例外。
應許。
直播道歉後, Alpha的一切信息都被挂到了網上,她很快更換了所有平臺的賬號,讓顧青竹再也無法解她的生活半分。
盡管之前,顧青竹也從未解過這一切。可不願意去了解,和無法解,總有着鮮明差距。
輿論過于兇惡,當天夜裏,在震驚應許居然要離開自己後,顧青竹便聯系了青虹要為應許公關。可這一次,拒絕她的人不止單巧雲一位,還有一衆股東。
事情已成定局,再去反轉,只會消耗公司的公信力。
已經搬出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顧青竹再怎樣堅持,都只是徒勞。
她只能輾轉去聯系旁人,但這麽多年的合作下來,她在娛樂圈的關系網,與青虹完全一致。在她發聲之前,立即有人制止。
但顧青竹自己十分清楚,這些都算不了理由。歸根結底,便是直到這個時候,她依舊冷漠,不願意去面對。
僅此而已。
所以,如果真是的應許,她為什麽還要救自己
顧青竹不信,她不恨自己。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人。即便是許應,她也絕對不會原諒傷害過她的人,無論任何原因。
“小陸,實話實說就好。”盛昌明笑道。
被兩道目光緊緊盯着,陸助理只覺被毒蛇纏繞,格外窒息。
她聲音顫抖,卻還是鼓足勇氣: “應,應小姐她——”
“她正在樓上搶救。”
“……搶救”顧青竹呢喃着,重複了這兩個字, “為什麽她出什麽事了現在是幾號”
為什麽應許會在搶救
發生了什麽
難道直到現在,她依舊還在夢裏,沒有清醒
那周圍的一切算什麽剛才的疼痛又算什麽
她垂下眼,望向自己的手臂,窗外暴雪凜然。
顧青竹不可控的産生一個想法。
如果從這裏跳下去——無論是不是夢。
一切不就,都結束了嗎
直到耳邊,陸助理鼓足勇氣: “應小姐在發現你……舊病複發,醫生說狀況很不好。”
“所以。”她小聲道,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青竹”
顧青竹沉悶的黑眸驟然擡起。
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驟然冰涼。
*
應許睜開眼。
入目是刺目的白。
【宿主。女主當下狀況穩定,恭喜您,成功幫自己脫離了生命危險。】
這算什麽挑釁
應許一言不發,她躺在病床上,直到注視天花板到眼睛酸澀,方才合上眼。
徹底倒下後,她依舊有微弱的意識。顧家的傭人動作很快,将二人送到了醫院。
過程中,應許意識格外清醒,但身體卻一度心跳驟停,在搶救室內折騰了半天,方才被送出病房。
傭人聯系了單巧雲,這一次,連Beta臉色都算不上輕松。她一直守在病房外,與醫生溝通的每句話,應許都聽得清楚。
“如果搶救失敗……”
“能活是萬幸,但是如果出現一些小意外……我們其實也可以接受。”
意外可以接受
命是應許的,單巧雲憑什麽說這句話
她到底,憑什麽,那麽傲慢
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應許對這一切的戾氣達到了峰值。
不僅是單巧雲,她只要一閉上眼,耳邊仿若還殘留着Omega輕聲叫許應的聲音。
但這一次,連應許都說不出讓顧青竹如果真的那麽留戀,就親自下去找對方的話了。
Omega不就是這樣踐行一切的嗎反而是自己阻止了她的一往情深。
靜默中,應許終于緩慢坐起。
病房外,一直有人觀察她的情況,也正因如此,應許才會刻意引起對方注意。
門被推開,護士道: “怎麽了”
應許聲音沙啞: “我想和單女士聊一聊。”
這醫院是盛氏名下,也算半個一言堂。
單巧雲的話,再次提醒應許,在這個世界,只要有權勢就可以殺人。用輿論,用意外,甚至是用一顆真心。
這一次,單巧雲沒再刻意高調。
Beta看見應許第一眼,卻是長嘆一口氣。
“應小姐。”單巧雲說, “辛苦你了。”
在單巧雲眼前,應許方才可以暴露幾分本性。
她平靜道: “青竹呢還好嗎”
“傷口已經縫合了。”略一停頓,單巧雲道, “兩次。”
“……”
兩次
“在清醒後,她掙紮想要離開,過程中把縫合的傷口弄開了。”單巧雲輕嘆口氣,看上去格外無奈, “如果說,應小姐最大的優點是深情,青竹的大概就是能忍了。”
傷口縫合都極其緊密,一句輕飄飄的“弄開”,便将過程的痛苦抵消了。
能忍,又算什麽優點
應許并不想去憐憫顧青竹。
可在單巧雲的口中,這些痛苦仿若不存在。這種高高在上的冷漠,同樣在幾天之前,被複現在了她的身上。
“她在哪個病房”應許再次開口,聲音沉悶, “我想去看她一眼。”
單巧雲眉梢微挑: “應小姐應該知道,你當下的名聲有多不堪入目。這種時候再去接觸青竹,如果被有心之人再做文章——”
不用求人時,單巧雲語氣又恢複了往日的高傲。
“我只是想見她一面。”應許輕聲道, “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
聽着應許渴求的語氣,單巧雲心中嗤笑。
應許放的狠話,一度讓顧青竹對她徹底爆發,一整個星期,單巧雲吃盡了閉門羹,連帶在公司的日子也不算好過。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單巧雲心中對應許越發輕慢,可她等在這裏的原因,就是為了與應許“商量”這件事。
直到Alpha又一次張唇請求,單巧雲方才惺惺作态的回應起來。
“比起這件事,應小姐似乎更應該注意青竹的狀态。”單巧雲說, “青竹是個善良的人,換做別人救了她,她都會格外感激,可如果是應小姐——”
顧青竹大概率會因為“愧疚”,更想去尋死了。
恨或許還有可能變成愛,但混雜着種種陰謀詭計的愧疚,只會将人越推越遠。
應許以為單巧雲希望她回到Omega身邊。
一如上次去往主城時,女人毫不克制的威脅一樣。
可這一次, Beta說的是: “因此,希望應小姐幹脆不要出現。”
“就當救青竹的,另有其人。”
“……”
不要出現
應許第一時間甚至沒有聽懂對方的話。
單巧雲是希望誰“救”了顧青竹
Omega又怎麽可能相信這種謊言
應許皺起眉,以為是自己理解有誤。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單巧雲視線瞥向一旁: “小林”
下一秒,有人推門而入: “單姐!”
Alpha說話時語調上揚,有說不出來的活潑感,在她走近二人時,應許呼吸一頓。
來人格外的高,同樣身着一身病號服,長發披散,一張臉與應許極其相似,右眼下淚痣更是極為明顯,二人站在一起,除去細枝末節處,幾乎難以分辨。
這種相似,讓單巧雲越發滿意。
看着應許短暫錯愕後慘白的臉,她更像是嘗到最美味的餐後甜點,愉悅無比: “青竹會在這裏短住一段時間,直到她的身體康複。在此期間,小林會一直向應小姐學習青竹的喜好。”
“至于應小姐。”單巧雲語氣帶了點贊賞, “你過去幾年做的很好,非常感謝。青竹說過的賠償,青虹會半價付給你,你與公司簽訂的合同也會在屆時一并解除。”
“恭喜你。”她笑道, “應小姐,你要自由了。”
自由。
兩個字落在當下,多麽諷刺。
應許一直以為,單巧雲縱容顧青竹發瘋,并肆無忌憚的為虎作伥,不僅是因為公司需要顧青竹,更是因為她本身對顧青竹格外憐惜,這是本能之舉。
直到聽見女人自大的言論,應許才驟然意識到,原來在單巧雲眼中,她和顧青竹都不重要。
兩人的關系,在對方眼中,大概便是工具需要通電才能運轉,才能賺錢。
所以,顧青竹需要什麽,給就是了。
應許注視着那張與自己極其相似的臉。
Alpha對她似乎很好奇,露出一個羞赧的笑,這是本能所為,卻是應許不會露出的表情。
“我知道了。”她揚起唇角,做了一個勉強的笑,心內對這一切的厭惡之意達到了頂端, “我會努力告訴林小姐我知道的一切,并在事情結束之後。”
“離開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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