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第25章
第 25 章
25
車輛在公路疾馳。
應許走的太急,沒有佩戴耳機,剛點開語音,盛秋雨委屈的聲音格外刺耳: “你不在嗎你為什麽不在你去哪裏,見誰了”
音調很高,宛若一根針,讓應許本就糊作一團的思緒越發混亂。
“開快一點。”她調小了音量,言簡意赅,回複盛秋雨的話語也難得敷衍了起來。
【我有些事要處理,晚一點聯系你。不用擔心】
司機應了聲,卻還是悄然擡頭,偷看了一眼前視鏡內的女人。
應許沒有做任何僞裝,那張過分顯眼的臉太有辨識度,司機不免心內嘀咕,好奇她的目的地,是否與網友揣測的一樣。
手機持續震動,應許不想再看留言,幹脆關機。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渾身都格外的冷,顯然是顧青竹真的做了什麽瘋事,牽連了她。
袖下,指尖掐住小臂的指尖驟然用力。肌膚迅速紅腫,疼痛讓應許清醒起來。
她也曾猶豫過,是否要和顧青竹割席,拒絕完成任務。在這種前提下,女人失去精神支柱,在疼痛的折磨下,很可能一心求死。
但最終,應許還是沒有将路走的太死。
如今看來,當初的選擇格外正确。如果徹底離開顧青竹,轉而與盛秋雨一起,依照Omega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再讓應許與顧青竹有所接觸。
顧青竹是死是活,狀況如何,應許再也不會清楚,她只能在盛家偌大的家中等死。
這種可能性讓應許手心發寒。
無論如何,顧青竹不能死。
應許,也必須陪在顧青竹的身邊。
在此之前,顧青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都只是因為“恨”。
因為足夠恨應許,她的世界才有堅持的動力。
但當這種恨被動搖,她開始自我懷疑,構造多年的大廈驟然崩塌。
顧青竹似乎也就失去了活着的意義。
如果短時間內,顧青竹沒有辦法愛上應許,那不如讓她繼續憎惡自己。
應許望向窗外,目光沉沉。
反正,因為顧青竹,恨她的人已經夠多了。
旁人都還深陷在恨意裏,不可自拔,始作俑者憑什麽這麽輕松釋然
應許無法接受。
*
雪地裏,鏽紅色的建築格外顯眼。
時隔多日,再次敲響門,傭人看見應許,格外驚訝。
事鬧得太大,她們自然了解。旁人或許會誤解應許,但她們都與應許切身接觸過,或多或少解二人的親密,深知整件事有多麽荒謬。
一時間,衆人看應許的目光都格外愛憐。
被程筠注視時,沒感知到的情緒,卻在這時候被傳遞給了應許,感覺微妙,但不算壞。
應許深吸一口氣,說明自己的來意。
下一秒,就在她眼前,衆人眼中那抹愛憐夾雜了幾分遲疑。
繼而,她們都毫無猶豫的搖頭。
“非常抱歉,應小姐。” Beta輕聲細語, “青竹吩咐過了,公館在近段時間謝絕一切來客。我會把你的來意在晚餐時間轉達給她。”
應許冷汗連連,打濕她的頭發,粘連在肌膚上,讓她格外的冷。
她臉色蒼白,語氣終于帶上幾分焦急: “青竹太久沒有聯系外界,單女士很擔心她,希望我可以來看看她。”
“……大家都很擔心她。”這一刻,應許難得沒有說謊話,吐露出幾分真心,苦笑着,聲音很低, “我也一樣。”
或許是說謊話的次數太多,說起真心實意時,應許也感到了一絲虛假。
可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卻是将不甘與可憐表現的淋漓盡致,一時間,女人難免動容: “這……我現在去聯系青竹。”
應許搖頭,拒絕了對方的提議。
“讓我去看她一眼吧。”
如果顧青竹真的出事,誰能保證單獨和她接觸的傭人不會動手腳
這件事和她的生命聯系在一起,除去自己,應許誰都不信任。
她話說的軟,幾番勸慰下來,女人最終還是打開了門。
應許徑直上樓,傭人擔心,還是緊跟在身後。
注視着女人的背影,她輕嘆口氣,似是告狀一樣,輕聲道: “青竹很少用餐,上次見她,還是在昨天夜裏。她瘦了很多,如果可以,還請應小姐勸勸她。”
應許點頭點的敷衍,注視樓上的目光格外焦急。
她下意識在三樓停下。
上一次,顧青竹曾點名要她送玫瑰去她的房間。
應許自然不清楚地點在哪裏,還是在傭人的指導下,敲響三樓角落的房間。女人只開了一條縫隙,屋內裝束格外精致,燈光明亮。
似乎是不想讓應許看見更多房內裝飾,顧青竹只讓她将花放在門外,應許也沒有多思考——不與顧青竹接觸,她求之不得。
但見她停下,身後的Beta卻訝然了: “應小姐,怎麽了嗎”
“……”
一句話,應許瞬間意識到,顧青竹的房間不在這裏。
可在應許眼前,女人每一次上樓,踏足的都是三樓。
上次她看見的,是誰的房間許應的
荒謬感席卷了應許,她深吸一口氣,竭力保持語調平穩: “沒什麽。”
她繼續往上做,只用餘光關注傭人的反應。
公館共有五層,三樓之下,明亮整潔。但在踏足四樓時,每一步都揚起塵灰。
四樓堆滿了雜物。
五樓只有一個房間。
應許敲響門時,傭人在旁低聲道: “青竹很少讓我們上來。”
沒有回應。
靜默一片裏,只有兩人屏息凝神的輕微呼吸聲。
“青竹”傭人開口,小心翼翼道, “許——應小姐來了。”
依舊沉默。
Beta終于後知後覺,察覺到事情的不對。過去幾天, Omega即使興致缺缺,卻還是會回應她們。而顧青竹的覺向來很少,基本不存在因為睡眠不回話的可能。
鑰匙被插入鎖孔,轉動過後,灰沉肅穆的裝飾暴露在二人眼前。
床,桌子,一扇窗戶,一本書放在櫃子上,筆記本堆在桌上,封皮有許多劃痕。
在這座足夠氣派高大的公館裏,應許一直覺得自己的房間格格不入,宛若牢獄。誰能想到,坐擁這一切的主人生活的地方,更加糟糕。
空氣中,漂浮着很淡的信息素,那些氣息屬于顧青竹,可女人當下卻并不在房間裏。
傭人環顧四周,差點要以為顧青竹是跳窗逃了出去,身體顫抖。
直到她聽見了微弱的水流聲。
“青竹” Beta的聲音顫抖,她不可控制的也想到了一種可能。
“去叫醫生。”應許匆匆吩咐,走向浴室,每步都如芒在背,仿若行走的并非平面,而是一根懸于高空的線,随時都會讓她跌落。
傭人離開的腳步格外刺耳,浴室的門虛掩着,随着越發走近,水聲清晰起來,信息素也再也掩蓋不住另一抹濃烈刺鼻的氣味。
血。
血液倒流,應許推開門前,尚以為自己可以接受一切可能。
直到門被驟然推開,狠狠撞到牆壁上,發出“砰”一聲巨響——
慘白的冷光落了一室,窗半開着,日光與燈光混在一切,使周遭一切宛若幻夢。
地板滿是水流,卻并非純粹的白,混合着淡淡的血紅,粘稠一片。
噴頭半垂在缸邊,浴缸之中,布料貼緊了白皙瘦弱的身體,發絲在水中宛若海草,順着水流動的方向飄揚,極具生命力。
可擁有這一切的顧青竹卻蜷縮在冰冷的水中,面容白皙,像是一株在嚴冬漸漸枯萎的植物,緊閉着雙眼。
手腕陷在水中,血流不止,一把小刀沉落在足底。
應許想,瘋子。
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走上前,注視着那張臉,生平第一次伸出手,緊緊捏住了顧青竹的下颌: “你想死,為什麽不找一個輕松的方式”
掌心貼觸的臉格外的冷,宛若一塊冰。
這句話的音量很輕,應許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學着顧青竹那樣瘋。
她感覺格外的疲憊,似乎從踏足這個房間開始,她的生命也開始與顧青竹一樣,正在流逝。
就這樣死了因為顧青竹去死,所以她也要死
這算什麽
沒有回應。
“上次,你看見吧那幾句評論,她希望我跳下去。”
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當夜的場景。隔着一扇窗,人與人的世界也被分割。
顧青竹注視着屏幕,沉默,茫然,她近乎不可思議的注視着一切,像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心險惡到這個地步。
她自以為将一切情緒掩藏的極好,可應許都注意到了。
一個狠心,決絕,冷漠而又“善良”的——
瘋子。
應許松開了手,女人的下颌上已經清晰出現指印,她注視着自己的傑作,冷冷的,終于在女人幾乎失去意識時,問出了一直隐藏在心內的話。
“為什麽承受這一切的不是你”
只是因為虛無缥缈的“女主”身份
尾音落下,依舊一室靜默,應許轉身,準備離開浴室。
如果非要選擇死法,她寧願從窗外跳下去,自己結束一切,也不要與顧青竹綁在一起。
“應許”已經因顧青竹而死了。
應許不會。
她的一切,都由自己主宰。
偏偏就在踏出第一步時,耳邊,卻傳來了顫抖的呼吸聲。
死吧。
應許想。
死了,沒準就解脫了。
這不就是顧青竹想要的嗎那就讓她如願以償好了。
就當——是自己倒黴。
可是,憑什麽是她倒黴
這世界上惡心的人那麽多,該死的人那麽多。
憑什麽死是自己的
靜默中,應許轉過頭,她冷冷注視着顧青竹。
世界流速仿若都在這一刻慢了下來,就在她眼前,女人費力的睜開眼,睫羽沾着水,宛若淚滴,她似乎還處在夢裏,聲音格外的飄忽不定。
“對——”
對什麽
水聲遮掩了腳步。
應許注視着顧青竹的臉。
割腕是最蠢的死法,它感受到的痛苦比任何一種死法都要多而漫長。
縱然如此,顧青竹依舊選擇了它。
她甚至躺在盛滿冷水的浴缸裏,任由骨頭都被冷水浸透。
齒關咬着嘴唇,薄唇早已破爛一片,顫抖着的她宛若一個徹底被毀壞的娃娃。
下一秒,她聽清了女人唇齒間摩挲的字節。
“對不起。”
對不起。
是在對誰說 “應許”
應許甚至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下一秒,女人伸出了手,她似乎是想去觸碰什麽,應許冷眼旁觀着,不給予任何幫助。
手腕刀口刺眼,血肉翻湧,液體蜿蜒滑落在手臂,下一秒又被水稀釋,流了滿地。
靜默之中,那只手的主人終于觸碰到了熱源,她緩慢的試探着,最終觸碰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下一秒,她很輕的用手心,輕貼了一下應許的臉頰。
“對不起。”
沉默之中,女人又一次開口,說的話斷斷續續,卻讓應許後背發寒。
“許——”
“應。”
手臂驟然滑落,女人的呼吸停滞一瞬。
幾乎是瞬間,應許渾身的力量都在消失,幾乎支撐不住身體。
人在失溫的時候,似乎會連其餘感覺被一并吞沒。
而自己死之前,看見的最後一個人是顧青竹,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是Omega對愛人的“愧疚”,感知到的最後一點溫度,是屬于她的血。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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