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第29章
第 29 章
29
這一次,沒有人阻攔顧青竹“出院”的要求。
單巧雲大概自己也清楚,當下在二人眼中形象都不好,直到“出院”當天,她都沒再主動露面。
陸助理辦理手續,應許便留在病房裏陪着顧青竹。
說是陪,也不過是她看顧青竹,顧青竹看劇本,繼續做着癡情人設,直到後者即将投來目光,方才收回視線,不讓對方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顧青竹或許發現了,又或許沒有,但極其難得的,顧青竹的好感在這件事後增加了一點。
要知道,應許為顧青竹擦幹眼淚時, Omega的好感也只是象征性的增長了“2”。
女人的觀念難以被輕易撼動,一如她當下對應許的态度,依舊是有所緩和,但不多。
應許失去了“情人”的身份,顧青竹也失去了一個“仇人”。
這似乎就是二人這趟醫院之行唯一的收獲。
離開醫院當天,應許才發現,這并非常規醫院。
而是一家專門治療精神疾病的精神病院。
有了先前被偷拍的經歷,應許下意識望向四周,都是平地,建築低矮,沒有人群。
她不自覺皺起眉,看向顧青竹。
女人戴着帽子與口罩,做了遮擋。帽檐寬大,難以窺見半分神色。
她一向直視前方,從不在意身後的人或事。
但這一次,顧青竹卻破天荒的側過臉。
“……怎麽。”她開口,聲音依舊有些啞, “不想走路”
為了保密,車停在醫院的側門處,有些偏僻,需要多走一段時間。
應許在意的不是幾步路,而是她突然意識到,就算當時拒絕了單巧雲的提議,真的與程筠聯系,離開這裏。單巧雲也可以放出醫院的監控,證明她曾經出入過這裏。
只是“加害者”的頭銜,大衆隔岸觀火,都覺得不會影響自己,所以吃瓜的随性。除去顧青竹的粉絲恨她入骨,多數人也只是看個熱鬧,過了便算了。
但如果在這個頭銜前加上一個“瘋子”的設定,大衆又會同仇敵忾,極為主動的排除異己。
應許看顧青竹,是因為她懷疑。
如果應許這個正常人,都有随時被污蔑成瘋子的風險。
顧青竹呢她一個真正的瘋子,解她的人,想對付她實在太容易了。
但還沒等應許開口,顧青竹先給出的反應已經超出她的預料。
……多難得啊,顧青竹居然主動問她的意見了。
應許搖頭,顧青竹便皺起眉,停下腳步。
搖頭,是什麽意思應許是累,還是不累
應許的病歷裏寫她有心髒病,自幼體弱,做過手術方才逐漸恢複正常,十幾年內不曾複發。
過去的她太像一個正常人,體質甚至比旁人更好,顧青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因為“幾步路程會不會讓應許疲倦”這種事情猶豫。
她覺得這有點可笑,下意識想唾棄,又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應許也不會舊病複發。
這本來就是她的責任。
數秒時間,顧青竹做出決定。
但應許開口比她更快。
“我沒有累。”應許音調略一停頓, “我只是擔心……”
“擔心我”顧青竹誤會,幫她補足了要說的話, “察言觀色”的本事相較起過往提升數個等級。
應許沒有否認。
如非必要,青虹應該不會針對顧青竹。就算真的針對,也只是在為她遞枕頭而已。
Omega卻因為她的無聲回應啞然了。
漆黑的瞳孔靜靜盯了她一會,顧青竹側過臉。
“管好你自己”聽上去有些難聽。
“我很好”聽上去似乎有點敷衍。
“不用擔心我”聽上去似乎又有些不領情。
她想回應,卻思索不出好的話術。
最終,直到上車,顧青竹依舊一言不發。
在發現應許似乎也沒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時,顧青竹說不出心情的松出口氣。
她側過臉,窗外依舊是滿目蒼白,晃的刺眼。
顧青竹看見自己的倒影,也看見同樣注視車外的應許的側臉。
一瞬恍然,仿若回到了過往的每一天。
靜谧無話,她看窗外,應許看她。
也只是一瞬恍然。
車在公館前停下。
應許在打開車門前,滿面猶豫: “我……再和青竹在一起,如果被拍到——”
顧青竹撐着臉,好整以暇欣賞了一會Alpha的表情,方才開口: “你有很多行李依舊留在這裏,已經有人為你收拾好了。”
應許臉上勉強的笑第一次成了真。
顧青竹叫她來這裏,居然真的是為了讓她卷鋪蓋滾蛋
震驚,但也算不上意外。
盡管如此,應許依舊輕吸了口氣,努力平複呼吸。
這個動作不起眼,顧青竹卻注意到了,她今天第一次勾起唇角。
“怎麽。”顧青竹反問道, “我讓你離開這裏,你覺得很不高興”
“……當然不,”應許比上次更果斷的否認, “這是青竹的家,你怎樣做都是正确的。”
“我的家”提及這個話題,那點笑又消失了大半,顧青竹口吻也變得冷漠許多, “少用自己揣測的想法,安在我的身上,下去吧。”
尾音落下,顧青竹自己也察覺到了言語的過火。
但“家”的詞彙過于讓人抵觸,最終,她也沒有解釋任何。
Omega的背影烙印在瞳孔中,應許想,果然還是這樣最好。
顧青竹笑起來的時候,難以讓人嫌惡,生出“恨”的情緒。
還是這副陰晴不定的模樣最熟悉,也最适合她。
一個月裏,兩次踏入公館,心境截然不同。
剛邁入門,應許便看見角落裏擺放的巨大行李箱。
她先入為主,以為那裏裝着自己的東西,有些不适的皺起眉,卻又很快釋然。
仔細想來,若非顧青竹,這裏是應許永遠踏足不了的地方。她能這樣體面離開,已經算是一種來自主人的“仁慈”了。
況且房間除去衣物,沒有重要的東西。
“應許”這個人,之前最珍貴的,是顧青竹的包。當下最貴重的,是盛秋雨贈送的耳機。由于小巧,一直被她随身攜帶,落在了酒店。
兩件事物,前者于應許毫無作用。
後者,她随時可以取回。
因此,應許心情并不算差,甚至主動走向行李箱,希望這樣會顯得更體面一些。
可旁觀她動作的傭人卻在這一刻語氣遲疑: “應小姐這是公館收拾出來的雜物。”
應許: “……”
應許看向顧青竹,女人不知何時,已經捏着杯柄,慢慢喝起茶水。
被浸潤過的嗓音清甜許多: “在你殺青之前,都可以生活在這裏。不用擔心我會要求你做什麽,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很快就會搬離。”
“上次的承諾,我沒有忘記。”
“你的未來很長,我會讓專人為你安排後續的發展。”
“當然。”顧青竹語氣一頓, “你也可以拒絕我的提議。”
她尊重應許的選擇。
幾句話,徹底挑明了應許的“前路”。
《贖罪》是條不折不扣的分界線,如若沒有意外,顧青竹會在拍攝結束後徹底結束這一切。
讓應許繼續待在公館,恐怕才是Omega難得流露的善意。
可是,橋歸橋,路歸路。
說的真輕松啊。
應許望着顧青竹漂亮的臉,這種時候了,她不會做另一種選擇。
就在顧青竹眼前, Alpha唇微微顫抖,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比哭還有些難看的神情。像是行走在沙漠幹涸無比的人,終于尋求到水源,任誰都會為之動容。
顧青竹也不例外。
晚餐隆重無比,餐桌上擺放了蠟燭與花,格外正式。
來往的都是活人,公館卻依舊沒有絲毫活氣,每個人都垂着眼,巴不得兩眼粘連在腳尖,不與顧青竹有所接觸,肅穆而有秩序。
顧青竹曾經以為自己是喜歡這種清淨。
在劇組的時候,每個人都格外的吵鬧,或許發出的聲音分貝并不高,可層疊在一起,落在她耳裏,總會被放大成千上萬倍,讓人難以忍受。
或許是藥物模糊了時間觀念,在醫院的日子格外漫長,周遭靜谧的宛若一間玻璃房,裏面只住着她一個人。
她突然想聽見一些不一樣的聲音。
顧青竹略一張口: “不用這麽——”
禮貌客氣
可沒有容許她說更多,迎上她目光的Beta神色躲避: “哪裏有問題嗎”
“……”
顧青竹略一怔然,主動放棄: “算了。”
觀念根深蒂固,再想改變,便格外的難。
顧青竹想,她自己都沒有改變半分,要求別人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徒增煩惱而已。
她垂下眼,刀叉碰撞着杯碟,聲音清脆。
餘光裏,卻有一只盛滿酒液的高腳杯向她傾斜而來。
顧青竹看向應許,一瞬茫然。
在她為此感到羞怒之前, Alpha向她露出一個溫暖的笑。
“青竹。”應許叫她,聲音輕緩, “歡迎回家。”
顧青竹感覺心跳驟然滞一拍。
*
回到公館第一夜,應許終于有時間查詢過往的留言。
盛秋雨的消息滿滿當當,在她消失的期間已經積攢了上千條。翻到最開始,是盛秋雨發來的酒店房間照。
應許不在,她還在茫然中有些竊喜,似乎是誤會應許不在的原因,是去主城找她了——
但随着應許一直沒有回信, Omega的态度也發生轉變,語氣焦急不已,她甚至給應許發來了通話記錄,上面顯示她在十分鐘內給單巧雲打了一百個電話,無一例外都被拒絕。
最終,她徹底爆炸,在星網公開@顧青竹的賬號。
盛秋雨不敢直接問應許,怕已經平複的網友又罵Alpha。
于是,她只能在動态裏拐着彎罵顧青竹,試圖用輿論讓顧青竹方回應。
但她沒想到的是,顧青竹已經住院,單巧雲進行着自己的計劃,根本無暇回應。
這次公開@,最終也只是盛秋雨賬號被封禁半個月,網友沒吃成瓜,又開始罵她。
盛秋雨兩邊都沒讨成好,還被家中發現她偷跑出來,又是一頓訓斥,兩邊都沒讨到好,女人的情緒越發萎靡,偶爾發來的語音都格外委屈。
“你看見我罵顧青竹所以才不回我的嗎你讨厭我了嗎”
“沒有你在,我不想演戲。”
“我本來就很讨厭演戲,也沒有什麽天賦。為什麽在你眼裏那麽簡單的事,我卻做不好我是不是很笨”
“你就不能……不和顧青竹在一起嗎”
盡管沒有回應,盛秋雨卻還是會為應許分享着自己的一切。
等到應許将消息翻到底時,發現幾分鐘前,對方才發來一條新視頻。
視頻由旁人拍攝,鳥籠大開,一只通體發白,體型嬌小的鳥張開尾翅。它格外的小,似乎只有盛秋雨手心的一半,通體卻格外精致,羽毛根根分明,尾翅張開,蓬松漂亮。
似乎是怕自己的動作弄痛了它,盛秋雨摸它尾巴的動作很輕: “小雨,叫叫姐姐。”
“……”小雨
盛秋雨的小名似乎就是這個,正是因為珍視這個稱謂,她才會在不熟悉的程筠這樣稱呼她時極其羞怒。
為什麽會用這個名字稱呼一只鳥
應許起初對“應許”這個名字毫無感覺,但在與顧青竹的相處中,她無時無刻不被提醒自己只是許應的替身,終于發現, “應許”也不過是倒轉過來的“許應”。
她難免覺得,名字很珍貴。
走神的時間裏,視頻卻沒有停止。
鳥籠裏,純白的小鳥瞪大了眼。湛藍色的天空倒映在它的雙眼,它張開翅膀,像在擁抱穹頂。
“姐姐!姐姐!”
它在高架上跳來跳去,動作活躍,還會主動來蹭盛秋雨的手。
“姐姐!姐姐!”
它重複着話語: “小雨姐姐!”
視頻就此結束,盛秋雨又發來了幾條消息。
【它的眼睛也是藍色的,我拍了好久才搶到】
【你喜歡嗎等你回來,我把它送給你】
【不要不理我了】
應許終于知道,她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小名贈予一只小鳥了。
*
“小雨。”
盛秋雨撐着臉,盯着杯碟裏的菜,百無聊賴走着神。直到那道女聲加重口吻,她方才擡眼: “媽媽。”
語氣裏不自覺帶了點撒嬌音調,讓杜浔本還不虞的神情緩和不少: “剛才怎麽沒回答”
“在想別的事嘛。”
盛秋雨插科打诨的熟練,杜浔略一颔首,略過不再多提,而是開門見山道: “剛才說到程月渡,你對她印象怎麽樣”
程月渡,程筠的長姐。
盛秋雨與她不過點頭之交,非要說印象,只有那夜在對方宴會上,她與應許約定,應許卻又被顧青竹提前帶離。
為此,盛秋雨難免遷怒程家的人,對誰都沒有好臉色。
程家太大,争執極多,根本不是程月渡能輕松掌控的局面。這種前提,最好的辦法,似乎就是進行一樁商業聯姻,各取所需。
她也曾聽聞風聲,卻一向自恃家中嬌寵自己,毫不擔憂。
盛秋雨唇角的笑一點點淡了下去。
她注視杜浔,後者輕嘆口氣: “我只是在問你的意見,你不願意,可以跟我說。”
盛秋雨便毫無猶豫道: “我不可能和她有任何接觸。”
她本就對程月渡毫無興趣,更何況,盛,程二家過去毫無業務往來,多年裏唯一的相同處,便是程筠的母親都或多或少流連過一段時間。
話語落地有聲,餐桌上逐漸安靜。
沒人主動再提這件事,盛秋雨也失去了與她們進餐的欲望,直到回房的路上,她還在茫然的想,為什麽呢
她不是跟大家說過,她有一個有好感的Alpha嗎為什麽她們都不在意這件事呢
盛秋雨難得感覺到委屈。
她生命中極少有這種情緒,越想,她越覺得眼眶內有淚水打轉。泛起光亮的屏幕裏,發送的消息已經堆疊上千條,卻始終沒有回應。
她翻看相冊,将唯一還算得上開心的鹦鹉視頻發了過去,又發了一些自己都不敢再回看的渾話,驟然将手機倒扣,不敢去看是否有回應。
靜了好一會,盛秋雨突然叫道: “小雨”
一聲尖銳的鳴叫驟然響起,相較起普通的鳥的叫聲,它極其響亮而矚目,夜裏,房間只開了一盞微弱的燈,卻依舊可見到它光滑明亮的白色片羽。
它似乎是想飛出籠子,卻又因為上鎖,只能在高架上來回踱步,回應着盛秋雨: “姐姐!姐姐!”
盛秋雨看它這樣聽話,松了口氣。
出手這只鳥的,是許家一門旁支。Beta專業飼養鳥禽,馴化的鳥都小而精致,溫順而聰明,極其讨人喜歡。唯一的缺點,只有壽命極短,短則數天便夭折,茍活最長的一只,也不過月餘。
她房中養的這只,是經過新的培育出現的新品種。Beta聲稱它至少可以存活三年,且限量拍賣,格外博人眼球。
為了拍下它,盛秋雨耗費不少心力與錢,她偶爾也會迷茫,只是一只鳥而已……至于嗎
但在真正對上那雙眼後,盛秋雨卻只有一個想法。
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會喜歡嗎盛秋雨突然有些忐忑。
在她下定決心,想說什麽,而解鎖屏幕後,映入眼簾的,是來自應許的兩條留言。
【我看見了。】
【謝謝,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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