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重新認主

絲毫不知自己躺槍的聞九空,拉緊缰繩讓馬停下,随後下車對七浮行禮道:“公子久等。”

七浮忙收起笑臉,肅容回禮問:“有勞聞先生。我妹妹她如何?可有醒來?”

聞九空答:“小的自令妹處回來時,令妹已轉醒,但心神恍惚,應是還未從打擊中回過神。”

離開七家前,妖火已自行散去,如今留在七家地基上的,唯有一座燒毀的世家遺骸與幾十具焦黑的屍體。

七浮自幼離家,鮮有歸來,而長昕則不然。或許七浮眼中的七家,不過是個落腳點,在長昕眼中,那是她唯一的歸宿。

沒有了家,沒有了雙親與玩伴,連容貌也被毀去的長昕,今後要如何活下去?

他念及此,嘴上不由得道出來:“聞先生,敢問少寞堂可否加人手……”

“公子,於虛雖是竹州最大亦最富裕的殺手組織,可於虛的資源是用來培養殺手,而非供人吃喝。”明白他的意思,聞九空直截了當回絕,“令妹尚且年少,加之才經歷滅門,小的思忖,短期內令妹也未必願意加入於虛。”

他自廣袖中取出一份清單,遞與七浮:“此為令妹交到小的手裏的藥物清單,請公子務必收好。”見七浮并沒有急着看,目光仍留在自己身上,聞九空繼續道,“令妹還托小的轉告公子一句,請公子速速随小的回於虛,莫要去看她。”

“……為什麽!”沉默幾秒,七浮突然喊道,“雖然我知道她已經被帶到安全之處,可那地方我不曾知道是何處,也不曾知道那裏的環境如何,水土如何,吃食如何!若是長昕受了委屈,父親還不得……”

話至此,他驟然頓住。

“浮公子,請聽聞先生的話回於虛。”雨麥走過來輕聲,“如今浮公子還在禁足之中,若被幫主發現擅自出行,不但聞先生,浮公子也免不了懲罰。”

只聽砰地一聲悶響,七浮一拳砸在牆上,骨頭開裂的痛楚,從手指一直傳到胸口。

“於虛的規矩……”他冷然,“於虛的規矩,難道連半點人情味也無麽?”

“公子,於虛并非祁環居,要統領實力參差不齊的江湖好手,若規矩不嚴苛,早已成散沙一盤。”聞九空日常苦口婆心相勸,“常言道,人在於虛則不由己,而由規矩。”

可七浮還是不死心,他望着天空道:“明明日中未至,我卻連看看長昕的時間也無?”

Advertisement

聞九空毫不遲疑地道:“回公子,無。”繼而回身走向馬車,掀起門簾,“請公子上車。”

馬車安靜地順着來時的捷徑返回。七浮默不作聲地端坐位上,帶着難平的心緒,将單子上的接貨點及到貨時間一個個看下去。

滅門之事對他的打擊終于姍姍到來,他越看單子越感絕望。沒有家族撐腰,自己又沒有醫術,那麽守着少寞堂,守着一堆藥物與醫療器具,卻無法盡醫師的職責,他就這麽宅着守着過日子?更何況,眼下他哪有錢付貨?

而且,長昕臉上的傷又要怎麽辦?浮君的手記在鎖鶴閣,不去鎖鶴閣就得不到。

“浮公子。”雨麥的呼喚将他的思緒拉回,“浮公子在擔心什麽?”

“在擔心妖不需要知道的事。”七浮随口回道。

“見浮公子似乎很苦惱的樣子,浮公子可說來讓雨麥也一聽?”

……傻貓,這些事哪怕說出口,也是你幫不了的。

心中雖如此想,七浮卻還是将難處一五一十道出。

“事情莫名其妙發展到這種地步,如今我根本不曉得該何去何從。”

雨麥搖頭道:“浮公子為何不順其自然呢?”

“順其自然……?”七浮澀然一笑,“從前我倒尤其喜歡将這個詞挂在嘴邊,現在我終于明白。所謂‘順其自然’,不過是一無所有的弱者拿來安慰自己的話。”

雨麥立刻接話道:“所以浮公子的難處,便是‘一無所有的弱者’?”

“你覺得是如此,就是如此了吧。”七浮似是疲倦一般閉上眼。

夏日暖風,攜了熱浪一并自門簾下湧進車廂。雨麥見他因戰鬥而披散的烏發在風中變得亂糟糟,想也不想就挪了過去,取下他的發帶,手中變戲法似的多出一把骨梳,替他打理起來。

理好發絲,她正準備綁上發帶,忽聽得七浮低聲喚自己。

“浮公子有什麽吩咐?可是雨麥弄疼浮公子了?”

“不曾,你梳得很好。”說罷,七浮靜靜等她綁好發帶,方才繼續道,“昨日我還說不配當你主人,今日我卻有些後悔。”

“無事。雨麥早已習慣了。”雨麥仍坐回他面前,以不起波瀾的語氣“安慰”道。

七浮不自覺笑道:“所謂習慣,是習慣或說忍受了多久呢?十三年,還是二十六年,又或者更久?”

本只是他開的玩笑,結果對方卻當了真。雨麥眸中終于有了些不一樣的情緒,語氣還是老樣子:“雨麥會習慣到浮公子厭惡雨麥的那天。”

七浮感覺臉上一熱。這話為何有些像話本中男女立下山盟海誓的前兆……

“那……你是願意這一世也跟随我嗎?”七浮強作鎮定道,“我的意思是,做我的妖侍衛……雖然如今我已算不得除妖師,可主仆契約的咒還是會畫的……”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分明之前一直在發着牢騷開着玩笑,怎的他就不知不覺将自己的想法順了出來?

視線中忽閃動起雨麥的笑臉。十一二歲外貌的女孩,當着他的面咬破手指,沾着血在自己心口畫下主仆契約的印,而後捉住了他的手腕。

一切都發生得毫無準備,待七浮覺察到自己的靈力已失去了一半,被放在雨麥心口的手方才挪開。

或許是吸收了靈力的緣故,雨麥的身上流動起暗紅的光華。她痛苦地伏倒,以微弱靈力幻化成的身軀上,衣物一片片碎開。

繼而,粉紅的嫩肉将靈力身軀一點點取代。

七浮在一旁看呆了,他從未想過自己的靈力竟能強大到給妖魂重鑄肉身。見雨麥的新身體漸漸成型,他慢慢脫下了自己的藏青色外袍。

重獲身軀後,雨麥的外貌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多了肉眼可見的咒,像紋身一樣布滿雨麥的胸口,亦是詭異到令人壓抑的暗紅色。

“妖侍衛雨麥,拜見主人……”

暗紅色光華剛從體表散去,雨麥正對七浮行禮,一件藏青色袍子已把她裹在當中。

“回去再拜見,此處尚有聞先生在,你動不得。”七浮快速提醒,并自覺挪到了靠近門簾的地方。

大約是感受到車內的靈力變化,聞九空将馬頭轉向另一方向。揮動鞭子時,他臉上隐約含着笑意。

此乃所謂的因禍得福,還是命中注定?不管怎樣,昔日的浮君主仆二人正在歸來,實是再好不過了。

讓正在适應靈力的雨麥靠在自己身上歇息,七浮看向手中的印記,緩緩握拳。足夠保命的力量有了,下一步是努力得到用以治療的力量。

他算着時辰,正思忖還有多久到於虛,耳畔忽漸漸傳來熙攘聲,且越來越大。

七浮一臉懵逼地将門簾掀開一角,卻見馬車來到了一處……姑且稱作雜貨鋪的店門口。

聞九空正站在門口與那店主交談着。大概對上了七浮的目光,眯眯眼的店主低下頭又說了幾句,繼而轉入店內。

“……聞先生此地是?”見聞九空走近,七浮立馬放下門簾,擋在雨麥面前問道。

“小的思忖一番,還是覺得稍作歇息再上路為好。”聞九空在外頭的聲音似乎在忍着笑,“公子将妖侍衛也帶過來吧,這裏有可換的衣裙。”

對于雨麥而言,七浮的袍子十分寬大,她嬌小的人身裹在裏面,像是裹着一床薄被。七浮扛着只露出一個腦袋的她逃也似的進了雜貨鋪,這時店主正手捧一套裙子回來。

看上去老實瘦削的年輕店主,只一見雨麥,目光卻是移不開了,着魔似的停留在她發間那對還在一動一動的貓耳上。

居然是貓娘貓娘貓娘貓娘貓娘……

不知是不是眯眯眼容易掩飾目光,七浮倒沒察覺這點。念着雨麥換衣服要緊,他從發呆的店主手中小心地接過裙子,繼續扛着雨麥走到深處,尋找起換衣服的地方。

見他在裏頭轉了半天,聞九空朗聲提醒道:“更衣間在左手邊五步遠處。”

……

“幫主大人,這……”

見少寞堂大門緊鎖,送飯的子弟愕然轉頭,看着幫主不知所措。

呂重青卻只是擺擺手:“你回去就是,勞你跑一趟。”

“不勞不勞!”子弟忙連聲應着,端着飯盤運起身法跑遠,今日飯堂的弟兄們可以加餐。

“真的是新人不怕規矩耶。”總管何漸在他身後無奈道。

“如果別人這麽做,幫規處置。不過這位公子身份特殊,加上聞先生也并非常人,由他們去。”呂重青道,“禁足不過是為了騙過那人罷了,否則他想尋上門來,小小於虛可是經不住他的怒火。”

想起那人不可一世的妖豔嘴臉,何漸的笑容轉冷:“派出去的探子回來報告,那位大人居然給那些好手換上了於虛的殺手服,這不明擺着是要甩鍋給咱們家?”

“他看中我初上任,這不權勢都還沒完全入手嗎?”呂重青卻滿不在乎道,“那就索性把我的無能為力裝給他看看,也好讓他松了警惕。”

何漸急了:“所以哪怕外頭流傳‘於虛将七家分家滅門’……”

“這種時候,裝傻就對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