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毒消夢醒

“公子一定要去宗家麽?”

呂重青走後,聞九空如是問道。

“從未想去。但七宗榆欺人太甚,我若一度忍氣吞聲,反而漲了他的威風。”七浮摸了摸胸口的箭傷,昏睡兩三日,不但毒解了,連傷也好了。

他忍不住看向舞子零,若此人真如聞九空所說的那樣,是個全才,興許是他将自己治好的。如此,少寞堂交給他管也不錯。

他記得,呂重青走前凝視了舞子零一會兒,丢下一句話:“一會兒職務堂的人會來登記,完了之後,我就是你上司。”說得有些咬牙切齒,似乎還記恨他先前的無禮。

舞子零倒什麽也沒說,頭一偏,自顧自又去掃地,直接無視了這張壞脾氣的臭臉。

……若舞子零掌管少寞堂,他還真不放心。

吩咐聞九空備馬而不是馬車,七浮回到書房時,雨麥才醒。

見她的貓耳無精打采地耷拉着,七浮笑着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将貓耳往外輕輕翻動,然而他剛收回手指,貓耳又繼續垂回去。

剛醒便被他将耳朵翻來翻去,雨麥似乎有些氣惱,但又因剛醒,瞪着七浮氣惱時,她下意識發出貓兒獨有的呼嚕聲。

但正是這一舉動引起了七浮新的興趣。雨麥不悅的眼神,被他當做委屈巴巴的表現,他控制不住地擡起手,在雨麥腦袋上順着發絲的走向一路撫摸下去,末了還揉了揉她的耳朵:“乖,收拾好了以後,我們便乘馬去祁環居。”

思忖一番,他還是沒底氣直接去宗家叫板,便想着先去祁環居了解下情況。

見雨麥只是疲倦地點點頭,七浮有些奇怪。他捧過雨麥的臉,疑惑道:“從前從不見你這般困倦,今天是怎麽了?難不成是我半夜睡姿不好,将你踹下去過?”

往日年幼時,七浮與長昕同床過一次,結果是七浮第二天起來發現自己睡在了地上。問長昕時,長昕頂着一對黑眼圈說,自己一夜被七浮踹下去七八次,說什麽她也不許七浮睡床上了。

他剛回憶完,下唇忽一陣刺痛,雨麥竟張口在他的唇上咬了一下!

“不曾。雨麥睡得很好。”搞事的貓妖卻不動聲色地舔了舔唇角,一改平日的冷淡,慵懶而迷離的目光直盯着七浮,仿佛醉酒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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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口,七浮忙不疊起身離開床鋪,自顧自跑到儲物室收拾行裝去了。今天這只貓有點不對頭……不,是很不對頭……

居然悶聲不響就咬他,還往嘴上咬!別是中了邪了……

剛掃完地,進到少寞堂中打算整理藥材的舞子零,卻在半路上被人一把拉了過去,藏匿在藥櫃的陰影之中。

他驚愕地看着黑暗裏面色凝重的七浮,只聽對方慢慢道出一句:“這兩天,你看得見雨麥吧?”

舞子零不明其意地點點頭。

“她……有點不太對勁。”七浮下意識摸了摸嘴唇,想着剛才那不輕不重的一下,感覺臉有些發燙,“是不是在我昏迷這兩天,被人灌過酒,或者被下什麽奇怪的藥了?”

翻着眼睛回憶一陣,舞子零道:“酒倒不曾沾,或許是餘毒的緣故?浮公子,要不然你說說看她怎麽不對勁了,在下聽了也好有個判斷。”

七浮故作鎮靜地道了聲不必,而後又問:“你剛才說餘毒,這又是怎麽回事?”

哪知舞子零連連擺手:“這個不能說!說出來要被小姐姐打死!”

……既然不能說,其中必定有他所不知道的隐情了。

“我之前中了‘一寸緋’,解藥總是你配的吧?”七浮開始套話,“這種致命的劇毒,即便用上解藥,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将我體內的毒素除淨。你看,這才三日不到,你若想除淨毒素,必定需要将之引出我的身體。那麽你是怎麽做到的呢?是不是把我體內的毒素全轉移到雨麥那裏去了?”

黑鍋一扣,舞子零當即炸毛了:“沒!在下說了是餘毒啊!毒這種東西,再厲害在下也能處理,就是餘毒難辦……”

七浮小心地望了望周圍,附在他耳邊道:“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麽不敢同我說的?眼下雨麥不在附近,你且一五一十告訴我,我幫你瞞着她。她若打你,我就讓她變回貓。”

妖物成為妖侍衛後,一般都會聽從主人的命令。而從人形變回原身,以及從原身變成人形,也的确是主人一句吩咐的事。

見七浮保證,舞子零又不放心地觀察四周一番,這才低聲說起來。

原來是那天舞子零給七浮診脈時,發現自己的藥方并不能完全解毒,查了自己行囊的手記,得知要除去餘毒,只能将之引入一個容器之內。

作為妖侍衛,雨麥便當仁不讓成了容器,按舞子零的指示,在給七浮喂藥的過程中将餘毒納入體內,随後陷入昏睡。

聽罷七浮很是費解:“喂藥還能納毒入體,我頭一回聽說還有這種事。”

舞子零脫口而出:“嘴對嘴,加上妖力施咒,當然能啊。”

“……”

七浮已經不知道能擺出什麽表情,本以為今早被雨麥咬了已是邪門事,卻是千算萬算也想不到在被咬嘴前還發生過……納毒入體的事……

原來他那時候依稀感到的溫暖,是雨麥的舌頭,而不是勺子嗎?

舞子零在一旁看着他臉色由正常轉紅又轉白,着實吓壞了:“浮公子?在下看你臉色不太好,莫不是餘毒還沒除淨?”

七浮轉過臉呵呵幹笑:“毒已經除淨了,謝過舞公子……”

舞子零忙抱拳道:“浮公子客氣了!在下可不是什麽公子,喚一聲子零就好。”

随後他靠着藥櫃補話道:“要在下說,‘一寸緋’對人是劇毒,對妖就不曉得了。小姐姐說她先前還吃過一寸緋,那時沒事兒,也不知眼下會是個什麽情況。”

回想雨麥那古怪的眼神,七浮一陣惡寒,不由得問道:“我聽說,一些毒會勾起妖的‘欲’,不知道你怎麽看?”

“浮公子是在擔心小姐姐會被‘欲’驅使嗎?”聽舞子零的語氣,解決此事并不麻煩,“在下手記裏有記載過,假如妖侍衛起了欲念,念一遍靜心咒,并讓其變回原身即可。在下想着,總沒有人願意與妖的原身做那種事情吧。”

七浮便沉吟:“如此……”頓了頓,将呂重青的話一句一句回憶,又問,“方才我聽幫主說,這兩日都沒見到我。莫非這個……納毒入體,沒在少寞堂進行?”

舞子零輕哼:“不瞞浮公子,在下實在看不慣那幫主的語氣,加上納毒入體本就不能受外界打擾,那兩日幹脆就把少寞堂隐了。”

“……隐了?”

全然沒有發覺七浮絕望的神色,舞子零樂呵呵道:“是啊,咒術中有一種俗稱‘不可視’的結界,我只布了那個,除了九空,誰也看不見少寞堂裏的人。”

“……子零兄臺,你可知你給了那家夥一個多好的甩鍋機會……”

七浮如是腹诽道。

……

因是乘馬前行,七浮依舞子零的意思,将雨麥變回原身,又尋了塊結實的棉布,将之裝進去,懸在脖子上,挂在胸前。

中毒後身體狀況會不穩定,這一點七浮早在五年前就親自嘗試過。因而一路上看着雨麥時而煩躁不安地扭動,時而靜唧唧休憩,他也不覺得奇怪。

将至花幕街,還是那條熟悉的捷徑。七浮下馬謹慎前行。

每回乘馬車到此地,總會被那似乎是缺心眼的狼妖姑娘将馬誤殺。不知這回單是馬,會不會遭她毒手。

揉了揉雨麥伸過來的小爪子,七浮不知為何想起了長昕。是了,若這回那狼妖姑娘還來,他非得讓她帶自己去長昕那裏。

牽馬又向前走了幾步,七浮忽停住。有熟悉的氣息,正從身後逼近。

他停了片刻,那氣息也跟着停住。最終是七浮打破沉默:“想說什麽,或者想幹什麽,随你,只是別躲躲藏藏,我能感覺到。”

回應他的唯有細碎的葉片,經風一吹,紛紛落在他臉上。等了一會兒,見對方遲遲不肯現身,七浮低頭挑開落在雨麥身上的落葉,忽翻身上馬,皮鞭一抽,策馬便走。

從氣息上,他其實已辨認出對方是誰。但不管是妖物還是別的,假如不願現身,那就是不願,他沒有強求的必要,如今也沒有浪費時間的心思。

從前那個潇灑快意的公子,正慢慢從平淡如水的生活裏走出,步入最不情願的世俗泥潭。

奔跑中的馬兒忽然受了驚,揚起蹄子不肯再走,七浮險些被它甩下來。他當即下馬,好不容易安撫完馬,目光卻停留在它的腳下。

這匹馬,是聞九空在七家滅門之前,特意送到於虛的,乃是與長昕一同長大的馬。

馬兒焦急地踏着地,七浮附身去撿它腳旁一支閃亮的飾物。那是一支簪子,還是前不久七家家祭之時,七浮買回家送給長昕的。

然而,大紅寶石花點綴的簪子,紫玉的小墜子上,卻沾染着點點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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