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般道歉
待長昕服了藥湯沉沉睡去, 舞子零在書房裏布下結界,随後打着哈欠走出書房。
取了長劍走到門口,見月已入天正中, 七浮還未歸來。
知道七浮回來也是首先尋自己問長昕, 舞子零幹脆坐在外頭等他。
在臺階上撣了撣灰塵,舞子零坐定後抱着劍低語:“這小妹妹有些意思, 檢查個身體而已,又不會要了她的命, 怎的跟只貓兒似的愛撓人。”
聲音一改往日的低沉, 而是變為了溫和的女聲。
長劍裏封印了自己的妖侍衛, 這一點舞子零依稀記得,只是從未見過它的模樣,只能在與它對話時自行聯想。
她的妖侍衛, 貓妖小端的笑聲自劍中傳出:“小姐別生氣啦,女孩不都這樣嘛,避嫌什麽的。”
“在醫師眼裏,不管男女都是身體, 至于避嫌不避嫌,我卻是沒法理解。”舞子零摟着長劍,“小端, 你說我什麽時候才能不避不藏,以女兒之身行走世間?”
往日聽小端說,自己為躲避仇家男扮女裝幾十年,也是這幾十年中, 唯獨在小端“面前”,舞子零得以自如地使用自己的本音,并發發只有女子才會想的牢騷話。
幾十年,本該活成老太婆的她,因為止顏之陣而停留在了少女的模樣。聽小端說,他從三十年前就給她易容,妖族的易容術真的不容小觑,行走江湖那麽多年,就連敏銳如浮君,也不曾覺察出她是女子。
小端的語氣有些沮喪:“回小姐,我也不知道呢……不過,或許小姐親自去一趟鎖鶴閣,大概能明白要怎麽找回記憶,又要怎麽讓仇家永遠也沒法找上門吧。”
舞子零撫摸劍身,這時她感到布在少寞堂外圍的結界被人觸動。
“浮君大人他們回來了呢。”小端輕輕道。與此同時,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由遠而近。
舞子零忙下階迎接。主仆二人終于給她等回來了,但她靠近後卻感覺兩人之間氣氛不太對。
不等她問,七浮見到她開口就道:“我妹妹的傷如何了?”
“命保下了,就是她身上的傷太多,光是痊愈就要花很長一段時間。”回想少寞堂那一個個空藥櫃,舞子零沒有遲疑地提了出來,“浮公子,在下敢問能否派人去把那批藥物取回來?假如浮公子不方便,或是将接頭地方告知在下,在下自己前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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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於虛這幾日,有職業病的她,早将每個藥櫃查看了個遍。今日計算了一下藥量她才發現,少寞堂當中的藥,還不夠長昕服用三日。
七浮卻是搖頭:“不勞煩你了,明天我自己去接頭地點收取貨物,至于取回來後如何處置,就随你心意了。”
沉吟一陣,他有些尴尬地繼續道,“其實我不怎麽懂醫術,或許往後少寞堂要交到你手上也說不準。”
“無事,離了少寞堂在下也沒別的地兒可去。”舞子零倒是不介意。從前她孑然一人混日子,不光沒住處沒銀兩,遇上特殊情況還要控制不住小端的妖力導致暴走傷人,雖扮作符咒師卻還要被除妖師當惡妖盯上,別提多辛苦。
“好,往後麻煩你了。”七浮笑了笑,拉了拉身後一言不發的女孩。主仆一同經過舞子零時,一股淡淡的血氣鑽進她鼻中。
她驚異回頭,血氣卻突然消失,任她怎樣追向七浮,也再聞不到。
聽聞腳步聲,七浮訝然轉頭:“子零?還有什麽事嗎?”
“無事。”舞子零深吸幾口,并未再感到異樣,也就搖了搖頭。
……
前去書房看了長昕一遭,替她擦去額頭上的汗,七浮便尋出藥物清單及莫跡冰的貸款單,交到舞子零手上後,匆匆忙忙離開了書房。
他得去給雨麥道歉。方才來的路上,他在講完一番道理後,忍不住訓了幾句重話。不料卻是誤觸雨麥的逆鱗,一向對他乖巧順從的雨麥,背對冷森森的月光,一雙綠瑩瑩的貓瞳亦冷冷盯着他。
“妖的決定,無需人來指點。”
言外之意,即便你是我主人,我的事,始終都不該由你來插手。
在這之後,雖然主仆二人仍舊一前一後走着,雨麥卻沒有道一句話。七浮隐隐聽到些許輕微的啜泣聲,他沒有認為這不是來自雨麥。
假如有人拿他死去的爹娘說理,七浮一定也會氣惱,甚至還要把那人揍一頓才罷休。
從雨麥有意無意道出的只言片語裏,從他通過主仆感應捕捉到的片段裏,“為何要殺了白蒙蒙”一事,似乎有了些眉目。雨麥的母親,好像就是因了白蒙蒙,最終早早離開了這個世間。
但離開世間未必代表去世。而雨麥離開父親,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尋找母親。
路過自己放置在大殿角落的鋪蓋時,七浮俯身将它們一并拾走。夜深了,再怎麽鬧別扭,也該歇歇。于他于她,經方才那場切磋,差不多都有些疲了。
七浮還從未被動物冷落過。他明白這是雨麥的一個傷疤,故在路上他不斷告誡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尊重雨麥,她不願提便不願提,不能強問到底。
可當走到少寞堂洞開的窗旁,看到雨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又很是心疼。她不僅是他的妖侍衛,更是他的貓。貓是什麽?貓是主子!須得捧在手上好好哄的主子!
他喚了雨麥幾聲,但對方始終出神地眺望窗外。由于主仆感應已褪去,七浮也不知她現在在想着什麽。
看這樣子,哪怕他認認真真道歉,短時間內這只被引出心事、心靈受傷的貓也不會理他了。
他走到雨麥身後,将涼席展開,鋪好後拉開線毯的一角。他在簾子後脫下一身道袍,只着素袍躺進線毯。
雨麥近在咫尺,他卻沒法喚她睡覺。望着她的背影,七浮左思右想,終于想起了師兄告訴過他的法子。
仍在生悶氣的雨麥,忽覺得身體有一些不對勁。她的視線突然矮了下去,繼而頸上的毛皮被一只手輕輕揪起,将她的整個貓身揪離原地。
往日雖對浮君或七浮都百般敬重,但這并不代表雨麥沒有小脾氣。當被提溜到七浮枕邊時,雨麥終于擡起了貓爪,往七浮臉上踏去。
白絨絨的小爪子被七浮輕易接住,趁雨麥還沒出另一只爪時,七浮眼疾手快将之捉住。
七浮眯眼注視她,她亦瞪着七浮,只見七浮慢慢将她往自己身邊拉,她不知不覺就将背部弓起。
她越來越靠近主人的臉了,沒法用爪子,那麽她便用牙,哪怕把七浮咬疼也好,讓他明白自己并非不會生氣的蠢侍衛。她緊緊盯着七浮的耳垂,正思量要怎麽咬上去,自己的耳朵忽然一濕。
雨麥驚愕偏過頭,只見七浮的臉與自己湊得很近,他左耳的耳垂就在她眼前,而她的耳朵……似乎在方才,被七浮輕輕咬了一口。
……
次日呂重青來,又見少寞堂大門緊閉,而舞子零正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掃地。
呂重青有些不悅地打量她,看了一陣半開玩笑道:“瞧你這沒精打采的,是不是昨天出事兒了?”
舞子零當下又是一個哈欠打出,揉着眼睛道:“在下只知道昨夜有只貓不曉得發了什麽瘋,叫了半晚。在下收拾少寞堂本就累了,才剛躺下不久,正睡得迷迷糊糊,被那小家夥一叫,驚跑了瞌睡蟲,整夜都沒睡好。”
“喔?那你今天可得多睡會兒。”呂重青說着擡頭看了看七浮歇息的地方。這回他可不願自讨不愉快,而是安安靜靜等待七浮自己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