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莫欺無能

雨麥的一番話, 不由得讓七浮聯想到他與風見月初見的那一日。那時風見月的話一直讓他很在意,她是被血白璧選中的人,那麽往後的命運便是和浮君一般, 犧牲自我催動血白璧, 為了封印妖界入口而死。

在晨愈谷的那幾日,七浮一直在思考一些問題。血白璧的選擇, 既然就是那些所謂的強者的選擇,為什麽風見月是這一次的人選?按眼下他得知的消息來看, 一個月前的風見月尚未引氣入體, 體內有的只是純粹的妖氣。

關于風見月的身世, 在晨愈谷時,雨麥曾将此事主動告訴了他。

“風見月生下來就沒了母親,她的母親, 我的同族,剛生産完她,被除妖師在最虛弱的時候殺害。那時我将除妖師解決後,回了屋只見風明赤絕望地抱着她。她因為是人與妖的結合, 加上并非足月出世,此時體內已妖力紊亂,快死了。”

在山中伐柴的時候, 雨麥不緊不慢地說着,七浮則在一旁認真聆聽。

“那天在祁環居見到小月的妖身,無沉不是疑惑過嗎?小月的妖身那樣像我,是我将自己的妖身借給她, 封印在她體內幫她穩固妖力,魂魄則占了風家一只剛出生的幼貓的身體。”

說罷,雨麥一斧子劈在樹枝上,在樹枝與葉紛紛墜落之時,她低着頭沉下臉:“幼貓的身體本就難以控制,況且小月長大後,我的妖身仍在她體內,反而會成為她修行的阻礙。本來我們都計劃好了在雀翎島,她将妖身歸還我,而後自己在祁環居學習符術,我便跟随無沉去於虛生活。誰知後來……”

後來發生的事,不勞她提,七浮也記得一清二楚。

思緒回歸,見書房就在眼前,又見雨麥行了一禮轉身将走,七浮忙将她叫住:“雨麥,你覺得被那些強者選中的,究竟是你,還是風見月?”

雨麥頓住腳步:“無沉為何這麽問?”

“風見月既然繼承了你的妖身,不知是否連同氣息和妖力也一并繼承了?”七浮推測道,“我在夢裏回憶前世時,曾見過你與浮君一對一鬥法,最後是你勝。假如上一次被選中的是浮君,或許這一次便是你吧?”

清冷的回應飄入耳中:“無沉可是忘了什麽?血白璧的選擇被公布之前,我已将妖力給了七橫。假如按這樣的想法,這一次獻出性命的人,非七橫莫屬。”

“那我便按我的思路繼續說吧,”七浮道,“若是按妖力強弱選擇犧牲者,那麽七宗榆在兩年後必死。可你我知道,他是貪生畏死之輩,所以眼下犧牲者換了人,其中周折,他七宗榆不可能沒有參與。”

“如此,既然犧牲者已定,哪怕風見月當真是浮君之妹的轉世,七宗榆也沒有帶走她的必要了。”他繼續分析,“除非七宗榆在另一方面務必用上她,但是若排除這種情況,風見月眼下應當平安待在鎖鶴閣,并且不會受傷,畢竟封印妖界入口需要一副完整的身體。”

沒有聽到雨麥的回答,他輕嘆一聲:“再者,或許浮君本就沒有妹妹。你父親可是親口告訴我,浮君的轉生之術,乃是你教的。”

“對七橫而言,小月是棋局中至關重要的一子。”雨麥忽轉過身道,“無沉,我知道七橫打開妖界入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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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浮搖了搖頭。他對雨麥用過魇魂咒,知道七宗榆親口告訴雨麥,打開妖界入口是為了找妖教訓他,于是回道:“他随口說出來的話,多半是幌子,你莫要信。七宗榆背後尚有一位妖王在,他還得順着那妖王的心思行事。”

聽見“妖王”二字,雨麥的面色有些陰沉。

“妖王?芝謠麽?”她冷冷一笑。

她的笑令七浮有些頭皮發麻,他點了頭卻是不确定地道:“看來你也知道了嗎?雖說現在還不曾有确鑿的證據,但你我回到晨愈谷後,本該去與貓崽子玩耍的芝謠,卻是毫無征兆消失了蹤跡,憑借這個……”

這時聞九空的聲音從院落裏傳來,七浮邊說邊走到窗邊,聽聞九空中氣十足地喊話道:“幫主吩咐公子過去一趟,大概要分配一下明天的任務。如果公子暫時沒空,還請雨姑娘代公子去見幫主一面。”

七浮應了一聲,随後看着聞九空牽馬走出少寞堂大門。

“她只是一個替身罷了。”雨麥接過他剛才的話,雙眸微眯,似是在斟酌要怎麽與他解釋。

可斟酌良久,她最終只如此道:“不是她,她雖是叛徒,卻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多說無益,幫主尚在等候,我這就過去,暫時不多言了,往後無沉自會明白的。”

雨麥代他去拜見呂重青,他則回書房整理自己将要帶去鎖鶴閣的必需品。

順便,看看長昕。

推開書房的門時,七浮見長昕正伏案靜靜休憩,桌上碼了一疊空白的符紙,以及一堆被揉成團、已被畫上符咒的符紙,還攤着一本符術手記。

他已經七八日不曾回來,也不知長昕現在的傷如何,習不習慣少寞堂的生活。剛回來就見長昕在用功學習符術,七浮心裏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

一則喜,妹妹也能夠施展符術,某種程度上來說,能熟練運用符術,比熟練運用鞭法更能護身。二則愁,七家血脈本就不适合修習符術,妹妹哪怕再用功,最終也不過是和他一般成為半吊子的除妖師。

七浮輕手輕腳收拾起來,他不想驚動長昕,更希望她能多休息會兒。豈知剛從長昕身旁走過,腳底驟然生出一張藤網,将他牢牢束縛其中!

長昕被藤蔓生出的聲音驚醒,等她揉眼細看藤網中的人,當即拿筆畫下一道符,走過去拍在藤蔓上。藤蔓瞬時枯萎,将七浮解放出來。

尴尬地扯下藤蔓,七浮還未開口,長昕便已撲到他懷中,将臉埋在他胸口啜泣。七浮愧疚地撫摸着她的背部,他連着七八日音訊全無,搞不好還差點遇險,真的要折磨壞長昕了。

啜泣一小會兒,長昕又将他松開,轉回書桌,換毛筆寫了一張字條,淚痕未幹,又轉過來将字條呈現給他。

“妹已能護自己周全。”

七浮點點頭,面上露出欣然之色。

長昕又寫了一張:“有一物贈兄長,兄長明日務必帶去。”寫罷擱筆,取了鑰匙将手邊一個鎖住的抽屜打開,将一卷紙遞給七浮。

看罷字條,見了那卷紙,七浮愣了一下,接過它緩緩展開,看到落款處的備注時,又吃了一驚:竟是鎖鶴閣的地圖!

紙卷上面不單描畫了各個重要的方位與房間,還仔細标注了妖氣濃郁之處、關押高階弟子之處、被破開封印之處……如此詳細的地圖,不知長昕是從何弄來的。

長昕繼續在紙上寫:“這幾日聞先生一直在回憶鎖鶴閣,他說我畫。”

七浮小心收了紙卷,欠身對長昕行過一禮。長昕不知所措,慌忙阻止,只聽七浮笑道:“是小妹有心了,兄長無以為報,只能以平安歸來為誓。”

這話讓長昕也不由得露出微笑,她擡筆又要寫,一陣寒冷卻突然襲來。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毛筆啪嗒落在桌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七浮神情大變。他一把摟住長昕,感到她在自己懷中不住地打顫,想必是七宗榆那寒毒“三尺寒”作祟,他狠然咬了咬牙,柔聲道:“若有機會,兄長定會讓七宗榆為他所行一切付出代價!”

哪裏知道長昕拼命搖頭,她胡亂抓過桌上的筆,潦草而迅速地一遍遍寫下“妹無事”。比起給自己出氣,她更希望七浮能不要去與七宗榆有任何交集,哪怕只是對視也不要!

又是一遍遍的“兄長只管平安回來”,七浮看了心痛,卻又無法将情緒表露,只得緊緊摟着妹妹。因了他的身份,家族被滅了門,妹妹被幾般折磨,他若是就此忍氣吞聲,甘心麽?

他連聲安慰着長昕,心中又有別的打算。這次去鎖鶴閣,一為救出風見月與劍谙師兄,二為想方設法将七宗榆所做的一切都公諸于世,而不是任他繼續給自己甩鍋抹黑。

宗家勢頭大麽?七宗榆忌憚他取代自己未來的家主身份麽?本來他什麽也不去想,可到頭來成了被他們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小醜。這算盤既然三番兩次打到他頭上來,那就休怪他從此打定登上家主之位的決心了!

……

等收拾完畢,七浮匆匆趕去幫主所在的大殿,路上遭受了門派子弟的白眼與咒罵。他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與己無關的謠言,可當他路過一個角落時,雨麥的慘叫聲讓他渾身一激靈,當即停下了腳步。

“屎一樣的主子就有屎一樣的侍衛!你家主子做過什麽,還想狡辯?還想嫁禍給長公子殿下?!”一名背對着他的子弟,此時正一腳踏在雨麥胸口,俯下身大喝,“臭娘們!誰給你這麽大臉?雜碎玩意兒!給老子撞見,老子要打死你!”

那子弟周圍還跟了四個身着殺手服的子弟,一個個看着雨麥如同看着被人打得半死的落水狗,時不時還上去踹一腳。

雨麥本就舊傷未愈,被他踏在胸口上,髒腑如同被壓碎一般作痛。她含着血痛哼,見那子弟的臉湊下來,當即一口血水噴将出去。

被血水噴了滿臉的子弟,發了瘋一般嗷嗷直叫,提起拳頭就要打下去,卻是被人從背後一腳踹飛。

不顧五人的目光,七浮走過去一把抱過雨麥。緩緩站起時,他的目光在五人臉上掃了一圈,淡漠非常。

“嚯!狗屁主人還出來了?”被踹飛的子弟還未爬起,另四個人中又有謾罵之聲。

見五人欲将自己二人包圍,七浮不屑地笑了笑,眼中有着從未有過的威嚴。目睹此情此景,他甚至感受不到一絲憤怒。

他只知道,今天這五人已經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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