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無奈一戰
入夜, 七浮望着仍鋪了紅被的空床,面前不覺浮現出雨麥的笑臉。
他記得新婚當晚,與她厮磨正歡時, 聽得她在自己肩上微微喘氣, 顫着聲溫和道:“往後……不許再去涉險……可好?”
“依你。”他記得自己當時如是答她,繼而輕咬她的耳朵, 将新的歡愉送入她的溫暖之處。
後來清晨風見月來,與劍谙同去祁環居時, 他當時想的是問清情況後早些回來, 遵守“不涉險”的承諾。誰料走着走着, 不知不覺陷入了新的陰謀泥潭。
他原以為七宗榆一死,便會舒心些,結果卻是逼得幕後之人狗急跳牆, 幹脆利落地将自己的親友掠去。
白天羅黝的話并沒有錯,這的确是他的私事,無需牽連他人。他也隐隐覺出,對方始終針對的, 唯有他一人,至于卿歡所言的毀滅,不過是心血來潮, 順便附加上去。
他現在又陷入了“攻入妖界”這一選項的漩渦中。祁環居那邊支持攻打妖界,是因為那邊的除妖師們都以為妖界入口已開,十七年前妖族大片入侵人間的慘劇不日便會發生;而卿歡支持,則是因為, 這是眼下唯一能解決一切猜疑的辦法。
祁環居之主已經被趕了出去,宗家也步入沒落的境地,的确如卿歡所言,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是戰亂還是風平浪靜,全在他一念之間。
一刻鐘後。
聽罷七浮的訴說,莊逍嘬了口茶,轉向浸泡在靈泉裏治療的劍谙:“劍師兄怎麽看?”
“優柔寡斷。”
劍谙虛弱的聲音不假思索地回應他道。
“我也這麽認為。”莊逍斟了一杯茶,遞到七浮面前,“心愛的貓不見了,着實是一件令人惱火的事,但你得冷靜,不要被長輩們的思緒左右自己的想法。別忘了,來這裏前,你還計劃潛入妖界,別跟我說當時只是一時興起啊!”
七浮接了茶,嘆了口氣:“可畢竟情況不一樣……”
“那行,就當情況不一樣好了。可你現在找我們告辭,托付後事,想獨自去妖界一闖,這又是怎麽回事?”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牽連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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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莊逍哭笑不得:“你別是急傻了,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是這麽說的。既然你已經有了潛入妖界的計劃,就按計劃去做,別想些有的沒的。你對你的部下有點信心好不好?”
“我的計劃并不曾把救出雨麥她們算進去……”
“那就算進去呗!”
劍谙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接過莊逍的話道:“小浮,勸你還是帶部下去妖界為好。”
七浮苦惱道:“但若是這樣,祁環居還有卿叔那邊怎麽辦?”
“不必管,只需告訴他們,這三個月你去外州游說了。”只身去於虛走過一遭後,劍谙較之前更為沉穩,“此事背後的隐情還有許多,貿然攻打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但獨自面對更是下下策!”
“說白了吧,你只要考慮救人就好。”莊逍悶聲道,“假如劍師兄提到的‘隐情’牽扯到利益上,恕我直言,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連浮君也不能。”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如果七浮還要在這兩個選項中徘徊,他們也只好由他去了。
沉思良久,七浮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點頭道:“好,我只考慮救人。明早我便去告訴五長老他們,妖界入口尚未開啓,暫時不必考慮大戰。”
“這個,還是不要說為好。”莊逍卻是搖頭,“浮公子,不知你還記不記得鎖鶴閣的事?”
“鎖鶴閣的事?”七浮一怔,回想片刻後疑惑道,“是了,雨麥提起過,道是七宗榆要以血凝作打開妖界入口的鑰匙……”
二人對視一眼,彼此的臉色都變了。
“浮公子,昨天晚上在宗家的時候,你殺了多少妖族?”
“記不得,總之殺完了。”
聽聞此言,劍谙大驚,掙紮着靠近二人:“你們在說什麽?小浮殺了宗家的妖族?!”
七浮點頭。
“糟了!鎖鶴閣的法陣——”
他話音未落,視線之中的遠處驟然升起一道血色光柱,注入天穹,霎時在夜幕裏展開一方碩大的法陣,其方位,赫然是鎖鶴閣的方向!
“那是什麽?!”莊逍下意識喊了一聲。
“星月血網陣!”劍谙失聲,“借血和星芒月華,強行突破妖界入口的五行守護奇陣……不好!妖界入口開了!”
星月血網陣只存在了一炷香的功夫,等天穹重歸于夜色,七浮發現自己手中正握着白桃扇。未注入靈力的白桃扇,竟在他手中自行發出幽暗的光芒。
妖界入口開啓,想來浮君留在扇中的那縷意識,也覺察到了。
莊逍一屁股坐回靈泉旁,垂頭喪氣道:“失算失算,這下是不得不戰了!”
望着鎖鶴閣的方向,七浮卻在詫異一點,忍不住将之問出來:“此陣,是妖族開啓的,還是人為開啓的?”
“還用問嗎,當然是妖……”話未說完,莊逍自己也覺得不對勁,只得搖頭,“不對,未必是妖……說不清了!”
手中白桃扇微微顫動,七浮不再糾結此事,起身走向山路。
莊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去哪?”
“祁環居。”
匆匆趕到晨愈谷出口時,七浮只覺一片陰影向自己投來。
芝謠操縱柏舟,在他身旁懸浮着,伸手向他道:“浮公子!上來!”
跳上柏舟後,七浮發現聞九空已端坐在艙內,不由得問道:“聞先生也察覺到了?”
“打坐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奇象,便出來尋公子了。”聞九空肅容看向前方,“此次入口開啓甚是突然,不過既然地點在鎖鶴閣,倒也不足為奇。”
七浮眉一皺,“今晚與十七年前的妖界入口,竟在不一樣的地方?”
“回公子,妖界入口素來是不定的。”聞九空答道,“不瞞公子,十七年前的妖界入口,是因冉姑娘的失誤而開,此次乃是蓄謀已久。不管是何人将之設在鎖鶴閣,最終目的皆是為了挑起人、妖兩界的大戰。”
“所以聞先生才支持我攻入妖界嗎?”
聞九空将頭一點:“假如妖界入口不曾開啓,倒可以像我那位妖侍衛所言,自己解決此事。如今已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唯有無奈一戰。
……
……
時間如梭,半個月後,妖界蝕骨淵外圍。
“麥子!北方那邊是星月血網陣嗎?”
晚間,在妖界的街市上閑逛,卻見北方的天空忽被血色法陣籠罩,風見月趕緊捧着紙包回到醫館住處,輕輕推了推熟睡的雨麥,“先前那次,你說是妖界入口開啓的征兆,現在又是什麽?”
她第一次在妖界看見星月血網陣時,那天晚上蝕骨淵的看守一個也不見,密密麻麻布置在牢獄四周的禁制與結界,亦消失得無影無蹤,二人便趁機逃了出來,易了容貌在蝕骨淵外、一處醫館中住下,已經住了快半個月了。
近來雨麥越來越嗜睡,小腹也微微鼓着。初來醫館時,見雨麥面色不好,醫館主人還為她診了脈,結果一摸脈就沉下臉,将她移去了醫館內的客房,配了安胎的丸藥,叮囑風見月每日伺候她服用。
雨麥睡眼迷蒙地起了身,凝望法陣出現的方向,輕輕搖了搖頭:“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是梵州的方向,或許入口不止開了一個。明早問問辰夜前輩就是了。”
“辰夜前輩一直忌憚這些事,即便問了也不會說吧……”風見月小聲嘀咕一句,轉回窗邊,拿過桌上的紙包,摸出一只烤得焦黃的雞腿,“晚上你又只喝了青菜粥,要不要吃一些?我記得以前家裏的母貓懷幼崽時,一天要吃四五頓……”
嗅到油膩的味道,雨麥只覺得惡心,撫着小腹嘆氣道:“我也想多吃一些,可是阿缈不讓。”
“阿缈真是個挑食的壞東西。”風見月笑着将雞腿裝了回去,打開另一個紙包,将裏面裝着的紅燒醋魚倒進桌上的食盒,端到雨麥身邊,“我打聽到了一家酒樓,做的魚味道很不錯,據說是從人間偷學來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下。”
放好魚和筷子,風見月捧着雞腿,掩了門去外頭慢慢享用。留雨麥在房中,一點點動着筷子。醋魚用的油雖多,吃在口中卻不膩,半條魚吃罷,她倒覺得胃口開了。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離開七浮半個多月了,妖界入口一開,無論如何都要開戰了吧?她懷了身孕,無法像十七年前那樣跟在他身旁,也無法知道他會遭遇什麽。
她真的怕腹中這個孩子,是他留給自己最後的念想。若是能見見他就好了……
用罷魚,收拾好碗筷後,雨麥半倚着沉沉睡去。
……
是夜,梵州返塵山,望着下方被誘入死路的豹精軍隊,七浮收起手中血白璧,轉身吩咐早已埋伏好的除妖師:“聽我命令,一隊地縛,二隊施以水咒,不得有誤!”
一輪攻擊後,他走到全軍面前,舉起白桃扇,引動自己布下的妖術禁制,頓時未被水咒沖走的豹精,遭到了荊棘穿刺而亡的命運。
确認敵方已放棄追逐後,七浮下令收兵,自己則回到大營,看着沙盤,對在座的聞九空等人平靜道:“追兵已怯,趁此機會可以盡快通過新開辟的入口,進入妖界蝕骨淵以北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