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完成
第23章 完成
未化形前他是一棵長生樹,在翠谷山後邊的密林中受天地靈氣滋養,慢慢修煉,化形,他自問對天地靈氣的感應異于常人,在符陣一道上也天賦卓然,卻未曾想,桑昭更勝一籌。
桑昭,仿佛生來就是這天地靈氣的一部分。
對于符陣中任何細微的靈氣流淌都具有極強的感知力,每一筆的改進都改在最合适的地方,讓靈氣流淌更順暢,發揮最大的作用。
夜色濃稠。
桑昭一整晚都沒睡,不斷地變換筆畫,不斷嘗試,葉痕燃着燈守在她身邊,兩人不發一言,他只在桑昭堅持不住的時候遞上一顆丹藥,或者在需要病人實驗符陣效果的時候做苦力從半睡半醒的病人中随機找出一個需要救治的帶到符陣裏。
耳邊嘈雜的雨聲一直響,桑昭繪陣時候指尖都在顫抖,汗水沾濕衣裳,又馬上被靈力烘幹,又沾濕,又烘幹,如此往複,直至天色破曉。
“藍……葉痕……嗚嗚……”
放下手裏的燈,葉痕心頭一跳,立馬蹲到桑昭身前,女子卻已經淚流滿面,他的心一下子揪起來,神色卻一如既往地柔和,一雙棕色的眸子溫柔地看向她,“怎,怎麽了?”
“成了。哈哈哈……”桑昭笑着笑着又哭了,又破涕為笑。
符陣中央,桑昭緊緊擁着葉痕,周遭白光熒熒,充裕的靈氣在兩人體內沖刷流淌,“成了。我成功了。他們有救了。”
“桑昭。”葉痕将少女攏在懷裏,仰頭見天,遠處有一抹亮色,“天亮了。”
“天亮了。”桑昭又笑,快速擦幹臉上的淚,倏然站起身,“我去繪陣,我們得快點。”
這兩日晝夜不停地推演陣法,耗損靈力,感悟天地間靈氣運轉的玄妙,桑昭只覺得自己腦子時而神思清明,時而一塌糊塗。
到後來,她幾乎只能憑借本能繪陣,根本來不及思考。
若不是人命關天,逼得她一刻不能停息,恐怕這符陣她還要研究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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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來越亮,桑昭要繪陣,繪一個巨大的符陣,放大版,大到能夠治療好這山腰處所有的人,選好陣眼,安排好各個負責使用法訣治病救人的醫修所處的位置。
葉痕懂了桑昭的意思,跟在桑昭身後幫忙,着人清理出一大片空地,不斷用自身的靈力補充給桑昭,一群人一直忙到天光大亮。
住在臨時落腳點的病人三三兩兩遠遠看着在空地忙亂的醫修,不敢随意靠近,手裏捧着的是之前桑昭帶來的靈果,病情嚴重的人被集中帶到空地邊緣,病情輕的人遠遠避開。
桑昭感知到自己身體裏的靈力不斷流失,連忙吞了幾顆丹藥,然後接着繪陣。
“師妹!”
桑昭手中的動作頓了頓,側頭看去,是青雲門的人。
顧濟塵,徐懷瑾,阮青絡,胡雪霁,楊久安,都來齊了,還有同行的其他弟子,遙遙相望,桑昭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仿佛根本沒見到過這些人,繼續繪符陣。
那驚鴻一眼,眼中有黎民衆生之相,悲天憫人又固執瘋魔。
“你在做什麽?”楊久安向桑昭跑去,卻被葉痕派人攔住。
“你在救他們!”
桑昭不為所動,手中動作加快,靈力加快消耗,最後一筆落成,符陣散發出柔和的熒光,桑昭十指顫抖,終于直起身,看向葉痕,示意他不必為難楊久安。
“符陣繪成,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桑昭唇邊帶笑,與葉痕擦身而過,走向青雲門衆人,葉痕趁機又在她手裏塞了兩枚丹藥。
“你到底做了什麽?”楊久安一見桑昭出來,忙迎上前,他看不懂符陣,卻直覺桑昭是在救人。
“沒什麽。”桑昭搖頭,繼續向前走。
“師尊,師兄,師姐。”桑昭于衆人前站定,恭敬行禮,方才葉痕塞給她的丹藥讓她靈力恢複了些,不至于連走路小腿都會打顫。
少女逆光而來,蓮步輕移,身姿款款,神色淡漠,仿佛生死于她而言從不是重要的事,如人間草木,季節更替,一枯一榮,那般稀松平常。
任她無情也多情。
“師妹,你……”徐懷瑾站到桑昭身邊,欲言又止。
江州城一事,打着旗號前來救濟的修士不計其數,但大都是來看熱鬧的。
像桑昭這樣敢于堵上自己的仙途和氣運,冒天道之大不韪,舍己為人,慷慨相救的人,少之又少。
桑昭卻笑,朝着徐懷瑾渾不在意地搖搖頭,不發一言。
“你繪的這是什麽陣?”
原本站在顧濟塵身邊的藍衣男子眼神熱切,擡步便想湊近了細看那符陣,卻被百草閣的醫修攔下,于是又腳步匆匆地折返回來,直直盯着桑昭。
桑昭愣愣看向那人,是陌生的面孔,看他跟顧濟塵舉止熟絡,想來是哪個前輩,于是恭敬回複道,“融合了聚靈陣和岐黃陣,尚未命名。”
桑昭話音剛落,葉痕那邊已經安排好人手,醫修站到相應的位置,一大批病重的人被引入符陣中,陣法啓動,光芒大盛,天地仿佛為之失色。
充裕的靈氣不絕如縷,源源不斷湧入符陣中,醫修一邊修煉一邊救人。
“簡直……逆天而行。”藍衣男子目瞪口呆,話雖如此,卻沒有多少責備,反而帶着一種欽佩和熱切。
禦劍而起,藍衣男子将桑昭新造的符陣看了又看,心中嘆服,落到地上,藍衣男子向桑昭揖了一禮,語氣難掩激動,“不知小友師從何人?”
此言一出,全場寂靜。
顧濟塵面沉如水,冷眼看向岳長時,對方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朝顧濟塵尴尬一笑,補充問道,“符陣,我說的符陣。”
“前輩。”桑昭回禮,“是弟子自己看過一些符陣入門手記。”
岳長時還沒來得及細問,疾病痊愈的百姓從符陣中踏出來,先向着救治他們的醫修叩首,轉而又向桑昭跪拜。
為首一耄耋老者,須發全白,眼中有熱淚,是一姓族長,“多謝桑昭仙子!仙子心系蒼生,今日救我李氏一族,無以為報,叩謝深恩。”
桑昭擡眸望去,忙上前将人扶起,“生于斯,長于斯,江州一城有難,桑昭萬死不辭。”
此言一出,阮青絡臉色蒼白如紙。
江州城一事自阮家起,同行人雖一直寬慰她,從未有過責備,但衆人心頭都有一根刺,待她也不似從前那般親厚。
此刻桑昭為救人不惜忤逆天道,更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心底的不安之感卷土重來,連帶着她的臉色晦澀幾分。
耄耋老人帶着病愈的人離開,百草閣的弟子領着他們去輕症落腳的地方休息,桑昭朝顧濟塵拱手告退,“師尊,弟子想先回賀州城。”
顧濟塵心頭有怒意,怒桑昭擅自行事,可方才少女那一番慷慨陳詞,到底讓他不好責備,只能點頭同意。
“師妹,我送你。”斷妄劍已出,徐懷瑾向桑昭伸手,想帶她禦劍離去。
“我也送!”楊久安見此也出來湊熱鬧,卻被徐懷瑾一個嚴厲的眼神瞪回去,立馬就歇了氣焰,敗下陣來。
顧濟塵面色冷峻,斷霄劍已出鞘,顯然想禦劍離去,卻因這麽兩句話而站在原地不動,氣氛一時僵持。
岳長時見此立馬出來打圓場,“送什麽送,我來送,正好跟仙尊的弟子讨教一下這個新創的符陣。”
前輩發話,徐懷瑾也沒再堅持,顧濟塵禦劍繼續朝翠谷山山頂的廣慈廟而去,徐懷瑾也帶着剩下的人跟上顧濟塵。
岳長時禦劍将桑昭送到賀州城客棧,桑昭站在房門前揖禮告辭,正欲關門,卻被人一把截住房門。
“前輩這是何意?”
“說好要與你讨教一下符陣。”
桑昭默然,之前岳長時單方面憑借長輩的身份三言兩語打發了徐懷瑾,她可從沒有表示過要跟岳長時讨論,現在她累得不行,只想大睡一場。
“我可是出言替你解圍,不然你那師兄和師尊恐怕沒那麽容易放你回來吧?”
桑愣了愣,不解其意,岳長時看破不說破,轉移話題,“在下松山陣派掌門,岳長時。”
“岳前輩。”桑昭正色,心底頓生欽佩。
岳長時,松山陣派掌門,一生鑽研符陣,著書立說,立志将符陣一學發揚光大,從不藏私。
當初她看的第一本符陣入門手記便是岳長時所著,可以說,岳長時算是她半個老師,如今居然在這裏見到了老師本人。
“前輩進來吧。”桑昭讓開身将人放進來。
岳長時踏入桑昭房間,靠近窗戶的那片地面上還殘留着經過桑昭連夜改進的岐黃陣。
“岐黃陣。”
“是。”桑昭應下,岳長時卻忽然發問,“留下《符陣奇異手記》前輩早已經仙逝,手記也不知所蹤,你是從何處知道……”
似乎意識到自己問的問題過于隐秘,岳長時面上淡然一笑,轉移話題,“罷了罷了。”
拱手揖禮後岳長時接着說道,“在下雖為一派掌門,但見識實在淺薄,不知道友可否将你今日所繪符陣傳授于我?在下感激不盡,此後松山陣派願将道友奉為座上賓。”
“前輩言重,能為符陣一門做些事,桑昭榮幸之至。”
“你這繪陣的手法……”岳長時看着地上的符陣頓了頓,有些不可思議,卻聽桑昭徑直回應道,“是,是受了前輩的啓蒙。”
符陣一學,不同的門派有不同的繪陣手法和習慣,雖不影響符陣的效用,卻最能體現個人的特色,一出手便看得出是誰的手筆,方才在翠谷山上,他只顧着驚詫于符陣本身,卻沒注意桑昭的繪陣手法。
“前輩著書立說,不拘小節,于桑昭有師恩。”桑昭一邊說一邊用靈力将地上的岐黃陣抹去,開始繪制今日在翠谷山山腰處救人用的新創符陣,“如果能為符陣一道做一些事,是桑昭之幸。”
岳長時也不與桑昭來回吹捧,而是認真看桑昭手中的動作。
房間內靈氣四溢,桑昭手下一筆一劃,引導着岳長時一起感受符陣內靈氣的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