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坦言

第24章 坦言

室內兩人默默不語,只是悉心感悟符陣的繪制,感受天地間靈氣的流動,桑昭偶爾會提出自己的見解,當然,大都是她自己摸索的猜測。

岳長時聽到一些驚世駭俗的想法也不急于反駁,而是認真思考桑昭想法的可能性。

“前輩,今日便先到這裏吧。”

“好好好。”岳長時見桑昭神色疲憊,連聲應下,“你先休息……還有,跟你的師尊說一聲,在下要回松山陣派閉關。”

“前輩慢走。”桑昭拱手将岳長時送出房門,時至正午,她神色倦怠,合上門便癱倒在床上,倒頭昏睡。

翠谷山山頂,廣慈廟。

廟宇恢宏,遠遠看去大氣磅礴,由外向內,沾滿了小宗門到大世家的人,大殿內梵音陣陣,香爐袅袅,有佛修祈福念經,忽然,一僧人敲壞了手中的木魚,大殿內驟然安靜地針落可聞。

——這是天道不願寬恕。

彙集于此的江州城的世家宗門皆面色一變,驚恐的情緒傳遞到殿內的各個角落,顧濟塵一行人剛一落地便引起衆人的注意,殿內一片喧嘩,随即又再一次安靜下來。

他們心知,青雲門的人也不會出手相救。

仙靈界第一大宗門,聲名遠播,風光無限,可在天道捉弄面前,到底是不值一提。

大殿內,群英濟濟,幾支不同勢力的人與其他勢力間泾渭分明,卻以公孫世家為首,合力商讨解決方案。

“清珩仙尊。”一衣着華貴的中年男子見青雲門的人前來,于是上前拜見。

顧濟塵面上沒有多餘的神色,清冷出塵,只淡聲應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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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江州公孫氏家主,公孫一賢。”

“清珩仙尊,久仰大名。”

“哈哈哈哈,原來是公孫仙君,久仰久仰。”站在顧濟塵身邊的另一位青雲門長老站出來回話。

青雲門的人都深知顧濟塵冷清的性子,懶得與人交際,這種事還是交給長袖善舞的人來做比較合适。

長老一身白衣道袍,道骨仙風,與來人交換過名姓之後便與公孫家的人打成一片,說着些定然不會袖手旁觀之類的客套話。

人群嚷嚷。

“哎哎,聽說了嗎?山腰百草閣的人在給流民治病!”

“他們還沒死心?”

“是啊是啊,不知哪位大能在那邊畫了符陣,醫修一邊給人治病一邊修煉呢!”

“這麽神?看看去!”

消息由大殿外的小宗門一路傳到大殿內,左右想不到好計策,一些修士便想着去湊熱鬧,紛紛朝山腰走去。

楊久安也想跟着去湊熱鬧,順便打聽一下桑昭做了什麽,卻被阮青絡下意識伸手拉住。

“師姐,怎麽了?”楊久安愣了愣,不解地看向阮青絡。

“沒,沒事。”阮青絡連忙松手,臉色愈發蒼白。

楊久安蹙眉,“師姐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找醫修看看?”随即他像是想到什麽,立馬又殷切地補充道,“要不我帶你去找桑昭師姐看看吧?”

阮青絡看穿了楊久安的小心思,整顆心向下沉落幾分,微微阖上雙目,聲音發冷,“不用,我想回客棧休息。”

楊久安是長老之子,心思單純卻也傲據,她頗費心思才讓楊久安高看她一眼,待她與別人不同,可這一切卻因為桑昭……

“那我陪你一起。”

楊久安與阮青絡簡單跟顧濟塵交待後便離開大殿,一同禦劍前往賀州城的客棧,看阮青絡面色不好,楊久安想去找桑昭看病,卻被阮青絡拒絕,此事只好作罷。

阮青絡回房打坐,卻怎麽也靜不下來,心下一橫,索性倒頭便睡。

可那些紛亂的場景卻争先恐後找上門來。

阮府上空雷雲陣陣,用來阻止雨水沖淋的結界被落下的天雷打散,法器寶物盡數被毀,化為齑粉,靈氣潰散。

父親迎上天雷,面無愧色,被雷劈得七竅流血,魂飛魄散。

血色氤氲着水色四處彌漫,大雨沖淋下死屍的皮膚快速潰爛,染上泥水,污穢不堪,阖府上下,無一幸免。

畫面變換,是她與桑昭對天立誓的場景。

那日,玄清峰山巅上風雲彙聚,大雪漫天,狂風卷着積雪勢如破竹般刮在衆人面上,風頭如刀面如割,誓言落成,蒼天為證,恩義斷絕。

所有亂糟糟的場景攪在一起,父母慘死,對天立誓,血色的雨水,以及一道蠱惑人心的聲音——

‘這一切都是拜桑昭所賜!是她,是她害死了你的父母!害得整個江州不得安寧!害得你的師尊懷疑你,師弟厭煩你!’

“什麽!不!不對!”阮青絡神色驚恐,從夢中猝然驚醒。

但那聲音,仿佛與內心深處的陰暗勾連在一起,水乳交融,又如夢一般消散無蹤,好似從沒有存在過,讓她無處尋覓。

但劇烈的心跳還是出賣了她心底的不安。

偏頭看向窗外,正是暮色四起之時。

桑昭一覺睡到暮色昏沉。

醒來後她氣力恢複了一些,剛推門出去,不巧便撞見了楊久安也推開房門。

“師姐。”

“嗯。”桑昭眼神從他身上掠過,拔出佩劍便欲離去。

“等等!”楊久安叫住她,“你要去翠谷山嗎?我們一起吧。你不該救那些人,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桑昭蹙眉,回身望着他,嗓音冷冽,“我做什麽不用你置喙,你先管好你自己。”

楊久安因桑昭冷厲的眉眼頓在原地,“你什麽意思?”

“我早就說過日後我們兩不相幹,還請你不要再跟我說這些不着邊際的話。人無信不立,等你學會自立之後,再來跟我客套吧。”

言罷,桑昭手中結印,佩劍緩緩浮起,她踏劍便欲離開。

“等等,你到底什麽意思!”楊久安擋在桑昭面前。

他雖天生氣脈不通,但身為長老之子,亦有傲據,今日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不加掩飾的嘲諷。

“我的意思是,我看不起你。”

話落,白色衣角急速掠過楊久安眼前,桑昭已然馬不停蹄地禦劍前往翠谷山山腰查看江州城百姓的情況。

她可以原諒胡雪霁和白宇一時被阮青絡身上的氣運之力影響,做出些對她不利的事,但最後及時悔改,一人下山歷練,一人誠懇致歉。

但楊久安不一樣。

明明給出明确承諾,卻言而無信,她不能原諒,甚至時至今日,還不知悔改,把整件事當成兒戲。

到達山腰,這裏的人忙亂了一整天,葉痕将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病人換了好幾批,符陣中的醫修還是那幾個,但修為全都提高了不少。

黃昏下,位于結界裏的衆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砍樹搭棚,建新的落腳點,相互攙扶,送衣遞水,篝火團團,一派和諧。

“桑昭仙子來了!”

“仙子!”

桑昭剛一落地便被人注意到,男女老少皆沖着她笑,滿面感激,有人還想再叩首跪拜,卻被桑昭阻止,叮囑他們好好休養。

江州城天罰未平,便一日不可掉以輕心。

“你休息好了?”葉痕不知何時站到了桑昭後面,含笑看她,一派溫潤。

“是。”桑昭回身,也笑,“青雲門的人還在廣慈廟,我也想去那裏看看。”

廣慈廟,桑昭記得,幼時李嬷嬷總愛去那裏祈福,也愛帶着她,帶她誦經修習,教她悲憫衆生,憐愛蒼生。

前往青雲門參加招新試煉前一日,她去廣慈廟祈願,願拜入逍遙峰,尋得名師,遍覽醫家著述,卻最終未能如願。

“好。”葉痕點點頭,也不與桑昭多寒暄,轉身便去忙手頭的事。

桑昭禦劍而起,直奔廣慈廟。

遠遠望去,廟宇大殿還是舊時模樣,桑昭覺得心頭一熱,心中熨帖,仿佛回到了曾經的那段時光。

葉痕以往總說看不透她,骨子裏是個不重生死的淡漠之人,似草木無情,但卻因執念入世,因李嬷嬷的死而決心從醫。

桑昭自己也看不透自己,便全憑本心行事。

這些年,緣聚緣散,她知道緣盡于此,也從未想過去尋李嬷嬷來生,只希望自己可以将昔日的情分銘記于心。

離廟宇越來越近,桑昭聽到有聲音在叫自己。

“師妹。”

停下腳步,桑昭回身看去,是阮青絡和楊久安,順手揖禮,“師姐。”

“我們一起進去吧。”阮青絡臉色蒼白,不敢看桑昭的臉,楊久安亦不敢看她,三人面面相觑,一時無言。

桑昭最終點點頭,擡步踏上石階。

廟宇朱門外,是蒼翠青山,桑昭記得,晴日的時候大殿金光閃閃,熠熠生輝,只是如今其上雷雲翻滾,結界籠罩着,大雨才沒有落進來。

三人剛一踏進正殿門檻,便發覺殿內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數不清的僧侶跪坐在蒲團之上,口中念念有詞,蒲團擺放的位置也有講究,似乎是遵從着某一種陣法。

桑昭還沒來得及細看,霎時間,耀眼的金光自大殿穹頂上迸發而出,整個廣慈廟都被籠罩其中。

等光華暗淡下去,桑昭終于能睜開眼,卻見到所有人頭頂上都翻滾着或大或小,顏色不一的雲團。

“是氣運!”

“是氣運,是我們的氣運,可以看出天道對我們的青睐。”

殿內的修士議論紛紛,霎時間興奮起來,江州城天罰大概是因為觸怒天道,既如此,只要能找出那個讓天道震怒之人,再行分析處理,說不定就可以提前平息。

如今,江州城內有頭有臉的修士都彙聚到這大殿之上,人人的氣運都暴露無遺。

“你們快看!”

“那邊!”

衆人的目光聚集到大殿門口,只見桑昭和阮青絡兩人并肩而立,楊久安則被擋在最後面,被人忽略了個徹底。

一人頭頂滾滾的是濃烈的黑雲,天道憎惡,此生注定不得好死,一人周身則被金色祥雲挾裹,天道青睐,氣運宏偉,前途不可限量。

那厚厚的金色祥雲與濃厚的氣運之力甚至襯得顧濟塵黯然失色,教人看着眼熱,這番氣運,飛升是遲早的事。

“是她!就是她!用她祭天,一定可以平息天道的憤怒!”人群不知何處有人傳出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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