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跌落
第37章 跌落
桑昭輕輕一笑,她沒說的是,自她有記憶以來,踏入仙途,冥冥之中便覺得自己與這世間萬物其實是一體的。
天地藏心間,什麽帶不走,什麽也留不下,更不必帶走,也不必留下。
可這境界玄之又玄,桑昭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參悟不透。
【好吧,那我這裏有一個還有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是魔尊馬上要殺來了,好消息是青雲門的人也快到了。】
‘……’
【咱們再撐一撐,等魔尊見到氣運之子之後就不會再糾纏你了,咱們抱緊宗門的大腿,茍一茍,一定可以離開這兒!】
‘好好好,茍一茍。’桑昭一邊回話,一邊手中新煉出的丹藥遞給顧濟塵。
‘師尊的內傷已經大好,但此處靈氣不足,修為一時之間難以恢複,煉制補氣丹的藥材已經用完,靈石也所剩不多,我們只能暫時被困在這裏,等待得救。’
“無妨,宗門的人應該快到了。”
顧濟塵神色清冷,面如冠玉,只是衣衫上的血跡一直沒來得及清理,平添幾分狼狽。
桑昭只見他十指骨節分明,手心上有薄薄的繭,擡手從儲物玉佩中取出一枚傳音玉符,注入靈力,随後便聽玉符中傳出掌門的聲音。
“師弟,你在萬魔城是否一切安好?”
“無妨,受了傷,在隕魔林中,現在一切安好。”顧濟塵嗓音清淡卻中氣十足,如此才讓掌門對他的話相信幾分。
“你尋到你那二徒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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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們在一處。”
“也好。”掌門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長嘆一口氣,什麽也沒說,正欲切斷傳音符,忽然又補充道,“對了,阮師侄也想跟你說幾句話。”
“師尊!”阮青絡輕快溫軟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師尊你沒事吧?師妹現在還好嗎?我們已經到了萬魔城,正要往魔宮去。”
顧濟塵聽到熟悉的聲音,阮青絡說話總是輕快的,靈動、活潑,帶着尾音,有撒嬌的意味,惹人憐愛。
餘光中,他瞥見桑昭眸光淡然,靠坐在角落裏,手中撥弄着一株不起眼的微小植株。
那種疏落淡然,茕茕孑立于世間,踽踽獨行,如風一般不可捉摸,又如雨一般溫潤,有澤被萬物,悲天憫人之相。
心念一動,自己卻看不清楚,只好草草敷衍過阮青絡的話,“好,一路小心。”
“那師尊等我們來啊。”
“好。”顧濟塵掐斷通訊,将玉符收進儲物玉佩中,随即指尖彈出一道靈力,飛出洞外,去指引将要前來救援的人。
桑昭似乎突然想到什麽,停下手中的動作,擡眸看向顧濟塵,“師尊,你身上可有用于留音的玉符?”
“嗯。”顧濟塵将東西遞給桑昭。
“多謝師尊。”桑昭接過,在玉符中注入自己的靈力,心念一動,留下被青羽蟲寄生後的救治方法,妖獸種類和藥材配方,一字一句,不曾遺漏。
顧濟塵忽然忍不住問道,“你留了什麽?”
“新研究出來的救人之法。”桑昭将玉符遞回,“初到賀州城那日,青絡師姐從我這裏要走了一只妖獸,煩師尊幫我将這玉符轉交給它,親自交到那妖獸手中。”
似乎覺得自己的托付有些奇怪,桑昭又補充道,“接下來會有一場大戰,弟子覺得玉符放在師尊身上更安全。”
不知為何,桑昭心中總有些不安。
這隕魔林,隕魔崖,還有那無盡魔窟……她忽然想到那日在廣慈廟前,她頭上翻滾的黑雲,那般坎坷的氣運,她總覺得自己,很可能就出不去了。
把青羽蟲的救治之法留給新任妖王,算是她行善積德,留一分生機給将來不幸被寄生的人,畢竟妖族,也不太平。
“好。”顧濟塵應下,将玉符收好。
桑昭收回目光,繼續撥弄着石縫裏那株不起眼的植株,受魔氣滋養,是一株魔植,卻嬌嫩無毒,長在這陰暗潮濕的地方,她伸手一拔,便可了結它的生命。
她試探着将體內的靈力輸入進植株,卻見那嬌嫩的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來,蔫巴巴的,桑昭忙收了手,心中卻已知曉靈植和魔植究竟不一樣。
可天地間,靈氣魔氣,究竟從何而來?有何分別?陰陽相生,道法自然,這兩種氣,或許本是同源?
桑昭思緒散漫,卻忽然聽腦中神識大聲吵嚷道,【來了來了!魔尊來了!】
桑昭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顧濟塵手中斷霄劍卻已出鞘。
洞口狂風起,掩映在周圍的植株瞬息間被斬斷,飛揚成末,蕭肆負手立于洞口,似笑而非,冷眼睥向兩人,“符陣?本座還真是小瞧你了,難怪這隕魔林中折了那麽多魔兵都找不到你。”
蕭肆卻不着急破壞禁制,只站在洞口,遙遙看向桑昭,神色莫測,桀骜不遜的眉宇間藏着幾分狠厲和瘋狂,“本座再給你一次機會,要麽跟本座回去,要麽,死。”
【不慌不慌,你先說點什麽拖住他,青雲門的人馬上就到!】
顧濟塵卻起身,将桑昭擋在身後,“蕭肆,我玄清峰的人,還容不得你處置。”
電光火石之間蕭肆滅魂劍出鞘,一劍帶上四成法力,顧濟塵設下的禁制潰散成靈力,湮滅在狂風中,山洞也徹底幫崩塌,碎石漫天,顧濟塵手中結印,将兩人護住。
“魔尊蕭肆,還不收手!”
青雲門衆人乘舟而來,如天兵降臨,巨型飛舟剎那間被收入掌門手心,首席弟子已率其他弟子将三人圍在正中。
桑昭擡眼望天,便見阮青絡滿臉焦急地落到顧濟塵身邊。
【來了來了!初遇!他必定一見鐘情!咱們快快快往後撤!人多勢衆,咱們找個安全的地方茍住!】
桑昭:‘……’
隕魔林中飛禽走獸一時躁動,猿啼鶴唳,驚空遏雲,聽起來凄厲刺耳,桑昭聽話地默默退後半步,将顧濟塵身邊的位置給讓出來。
阮青絡神色焦急,遠遠見到顧濟塵和桑昭比肩而立,心中飛快掠過一絲不悅,手中長劍挑出一個漂亮的劍花,便朝兩人那邊去。
“師尊,你沒事吧?”
顧濟塵輕輕搖頭,手中斷霄劍已經寒氣四溢,“帶你師妹去後方。”
“青雲門,是要與我魔域開戰?”蕭肆的聲音恣意狂放,擡手間,周遭風雲變幻,黑氣席卷着風雲,魔兵悄無聲息地圍攏,殺意凜然,将青雲門的人悉數包圍。
阮青絡一怔,下意識不想執聽從顧濟塵的安排,更不敢看桑昭的神色,便主動上前一步,直面蕭肆,“青雲門無意冒犯萬魔城,只是想帶回師尊和師妹,望魔尊成全。”
“你算過什麽東西?”
烈烈狂風中,蕭肆神色譏诮,擡手便想将桑昭帶到手邊,卻被顧濟塵一劍截斷,剎那間隕魔林上劍氣大盛,草木碎石,漫漫迷人眼。
兩方的人刀戈相向。
【啊?為什麽蕭肆對氣運之子那麽冷淡啊!給我一見鐘情!】
桑昭:‘……’
“師妹,小心!”
桑昭手中佩劍已出鞘,由于處在戰場中央,受兩位大能的影響,連揮劍都有些費力,徐懷瑾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及時替她揮開直直朝着面門飛來的碎石。
徐懷瑾手持斷妄劍,護着阮青絡和桑昭朝青雲門衆人彙集過去,一邊不忘出口寬慰,“師妹不必擔心,掌門和門中有頭有臉的長老差不多都來了。”
桑昭聞言放心不少,縱使蕭肆是大乘大圓滿修為,但顧濟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尚可以抵抗。
加上玄清峰的幾位長老,各個都是劍修,戰鬥力驚人,依舊可以一戰,而且她還瞧見了上官獻那三人的身影。
三人游走于戰場中央,斷妄劍劍氣如虹,徐懷瑾的劍法也愈發精湛純熟,一路斬殺圍過來的魔兵,加上阮青絡也是一大戰力,桑昭幾乎沒有出什麽力。
阮青絡得顧濟塵真傳,師徒二人又同樣是冰靈根,一招一式,頗有仙尊神韻。
餘光中,桑昭側顏如花隔霧,在這一片陰風詭谲之中如置身事外,高不可攀,霎時間,那些與她無聲糾纏的夢魇卷土重來,侵襲而上。
心念不專,阮青絡握劍的手微微一抖,思緒掙紮。
遼闊蒼穹之上,蕭肆與玄清峰的人打得正熱鬧,青雲門的弟子四散在隕魔林中,傷者傷,死者死,一群人打着打着卻不知不覺朝隕魔崖靠近。
掌門一邊斬殺難纏的魔兵一邊将青雲門的弟子聚在一起,不宜戀戰,準備帶上人便撤退。
“衆弟子,回飛舟!”
此言一出,原本在酣戰中的弟子不再戀戰,紛紛禦劍朝高高懸在天邊的巨型飛舟而去,桑昭三人自然也聽到了掌門渾厚有力的聲音,于是由徐懷瑾在前方開路,阮青絡斷後,直奔飛舟而去。
顧濟塵與玄清峰的長老且戰且退,緩緩撤回飛舟。
蕭肆遠遠見着桑昭禦劍朝飛舟而去,神色一凜,劍分千柄,将幾位長老和顧濟塵暫時困住,自己則瞬息間閃身截住阮青絡三人的去路。
梁松要看情勢不對,暗道不好,向公孫晝使出顏色,可龜甲和本命劍撞上滅魂劍,铿然做聲,微微震動,卻始終無法突破。
徐懷瑾見面前忽然現身的魔修,面沉如水,反應迅速,斷妄劍恸鳴,挾裹着罡風直插蕭肆眉心,男人卻笑,邪肆狂放,“不自量力。”
不過擡手間,魔氣攪動,舉重若輕,斷妄劍被一招扇開,劍身調轉,剎不住地朝徐懷瑾攻去。
“師兄!”
桑昭心頭一跳,反應迅速,一把将徐懷瑾推開,提劍相抗。
“铿——”
佩劍斷作兩截,劍氣挾裹,猛然将她撞出去,斷妄劍劍身快速且狠絕地穿透軀體,丹田碎裂。
“師妹!”
徐懷瑾亦被劍氣所傷,堪堪穩住身形,再擡首,斷妄劍已經重新回到手上,劍身染紅,滴落的是桑昭的血。
他想飛身去接,少女卻如斷線的風筝那般,被狂風挾裹着快速墜落入崖底。
待顧濟塵從滅魂劍的攻擊中抽身,卻也只瞥見一抹青色的身影,急速下墜,仿佛要被狂風撕碎,閃身到崖邊,卻已經找不見桑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