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地宮
第38章 地宮
“可惜了。”滅魂劍入鞘,蕭肆冷眼看向陰風肆虐的隕魔崖,底下是無盡魔窟,桑昭重傷掉下去,不可能生還。
冰棱一寸一寸地附着上斷霄劍,顧濟塵眼中殺意凜冽,“蕭肆。”
“回飛舟。”掌門卻忽然落到顧濟塵身邊,一把攥住他握劍的手,“師弟,回飛舟。”
“師尊……”阮青絡也落到顧濟塵身邊,“是我沒有保護好師妹。”
梁松拉着公孫晝和上官獻從一衆魔修的圍攻中抽身而出,快速飛到崖邊向下張望,“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人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禍事将起啊!”
上官獻神色難看,目光望向站在遠處的阮青絡,“她身負天道詛咒,遲早要出事,如今也是……”
“唉……”
徐懷瑾立在原地沒有動,斷妄劍捅穿了桑昭,他手握劍柄,卻只握住滿手血跡,原本铮亮的劍身上有血跡滴落。
劍靈弱弱開口,“我……他是大乘期……”
徐懷瑾不發一言。
“師弟,走吧!底下是無盡魔窟。”掌門死死攥着顧濟塵。
蕭肆自覺無趣,只留下一團黑霧便消失在原地,顧濟塵沒有追去,原本追随蕭肆而來的魔兵也一齊離開。
阮青絡回身望向那萬丈懸崖,驀然撞上上官獻複雜的眼神,心中一驚,又快速回神,卻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自心底而起的竊喜和輕松。
她什麽也不用做,老天都是幫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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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桑昭死了,秘密就永遠只能是秘密,那些不知所謂的夢魇……
她就是唯一的氣運之子。
除了這一身氣運,她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父母親朋都魂飛魄散,她只剩這唯一的氣運了,她只能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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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昭只覺得劇痛自丹田處蔓延而來,剎那間,體內的靈力驟然潰散,再留存不住一點,劇痛更甚,肢體如破布般被狂風挾裹着直直墜入深淵。
這熟悉的一幕,竟然與當初神識給她看的畫面一模一樣。
一樣的劇痛,一樣的丹田被毀,一樣的墜入無盡魔窟。
身體的疼痛還沒來得及适應,腦中更是刺痛一陣,神識熟悉的聲音吵嚷起來,【啊啊啊!怎麽回事!】
【你怎麽掉下去啦!丹田還被毀了!救命!要死要死要死!】
【沒丹田就沒靈力,肉體凡胎落下去,死定了啊!】
【算了!不管了!死就死!我跟你一起死!】
桑昭:‘?’
桑昭剛想說不用,不用為自己浪費時間和力氣,生死有命。
她本就厄運纏身,注定不得好死,掉下無盡魔窟被萬魔啃噬,魂飛魄散,不得往生,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不奢求,不求生。
但還沒來得及說便聽神識繼續在她腦子裏神神叨叨又十分急切地囑咐道,【時間不多了,你聽我說!】
【我先救你,保證你掉下去之後不會被摔死,三日之內那些魔物也不會攻擊你!但三天後就要靠你自己了!】
【還有我把能查到的所有絕世古籍都塞你腦子裏啦!你想看什麽自己回憶一下就能看!】
【這種事逆天而行,我消耗太大,所以之後會消失一段時間!你一定要保重啊!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你一定要活着啊!別忘了我們的任務!三界蒼生就靠你了!】
未等桑昭回應,神識的聲音驟然消失,她只覺得周遭的氣流倏然發生變化,褐色的地面近在咫尺,底下有萬千魔物橫行,桑昭閉上眼,自己卻緩緩懸停在地面咫尺以上。
剛剛穩住身形,腦子裏一片鈍痛,大量亂糟糟的東西被粗暴地塞進記憶裏,密密麻麻的文字與符咒,她來不及細看,只能任由它們在侵蝕記憶。
不知為何,魔物果然避開了她。
桑昭回過神,腦中的鈍痛如海水退潮,慢慢散去,她好受了一些,丹田處的傷口卻仍舊在向外洇出血跡。
狂風撕扯後,她只覺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痛,丹田被毀,體內的靈力根本存儲不住,從崖上落下來,這麽一段時間,她體內已經靈力全無。
桑昭握住腰間的儲物袋,沒辦法注入靈力便只能抹上血液,靈識探入,草草從儲物袋中取出止血丹藥,捏碎後敷在傷口上,簡單扯下裙擺包紮好,又吞了幾枚可用于淬煉體魄,輔助修行的丹藥,勉強才恢複了些體力。
這人間的因果,還真是,難以捉摸。
三日,只有三日。
她舉目四望,只見頭頂萬丈崖,連日光都冷落這個地方,魔物嚎叫嘶吼,腳底下踩着的泥土軟硬不一,但腥氣沖天。
更遠處,戈壁連着石壁,不着寸草,一片陰暗,讓人只覺惶惶不可終日。
是活着,還是死。
桑昭不知道,她信奉順其自然,随遇而安。
只是忽然想到這人間的因果,心中陡然升起一陣悲涼。
替楊久安疏通氣脈,轉身便被出賣,九玄冰蓮成了燙手山芋,一次又一次讓她陷入不堪的境地。
替斷妄劍尋主,卻被一劍捅穿丹田。
還有妖王儲君雲景川……妖王提前回歸,害得蕭肆重傷,她又因九玄冰蓮被平白被擄走;至于蕭肆,不提也罷。
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環環相扣,她這短短的一生竟過得亂七八糟,坎坷不平。
罷了。
既是身負厄運之人,如此,這輩子歷經種種,便算是給上輩子的自己贖罪吧。
神識臨消失時的話語又浮現在耳畔,收攏思緒,桑昭默默撿起地上的魔獸屍骸骨頭,杵着那骨頭便磕磕絆絆向前走。
三日之限,若她有幸活下去,便活下去,若身死此處,便,算是給這兒的魔物貢獻一點食物。
當然,如果可能,她還是想活下去的,只是三天太短,而這兒的魔物又太多。
前路渺茫。
極遠處,遼闊無邊,這連綿的戈壁,身邊不斷有魔物肆虐,帶起陰風,刮在桑昭臉上,血腥氣和腐肉的臭味不斷湧入鼻腔,一身狼狽,青色衣衫被血跡潤濕大半。
天色漸晚。
桑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路向前,一直向前,無數次摔倒又無數次站起來,傷口被撕裂,又敷上藥粉,又吞下丹藥。
夜已深。
周圍的一切都暗下來,桑昭看不清路,只能停下,尋了一處幹燥的地方,杵着骨頭緩緩坐下。
她本想取出上官獻送的豪華小院,又想起自己身上靈力全無,根本打不開屋子,于是作罷。
靠着巨石戈壁,桑昭不知不覺便躺到地上沉沉睡去。
軀體太沉重了,阖上眼的那一刻,她有種終于解脫了的錯覺,身上的疼痛已經感知不到了,只剩下輕飄飄的靈魂,向上,再向上,無限自由。
一夜無夢。
醒來後,桑昭簡單查看了一些丹田處的傷口,血已經基本止住,她又服下一些丹藥,重新将傷口包紮,然後繼續杵着骨頭上路。
她也不知道怎麽離開這裏,這蒼茫天地間,處處是殺機,仿佛永遠沒有盡頭,想到那三日之限,她只能朝魔物少的地方走,只能向前。
又奔波到暮色四起。
桑昭環視周遭,發現魔物少了許多,舉目四望,越往前魔物越少,桑昭不由心跳加快,她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麽,但一定危機四伏。
畢竟能讓這麽多厲害的魔物都心有忌憚,而不敢靠近,前面的東西,一定不簡單。
但她沒得選,踟蹰不前,三日一過便立馬會被這些魔物撕碎,向前走,搏一搏,尚有一線生機,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機會,有總比沒有好。
是夜。
桑昭又歇了三個時辰,然後起身接着趕路,踽踽獨行于魔物橫行的無邊戈壁中,這死亡之地,連風都沒有,只魔物奔跑掠過時候有微弱的氣流攪動。
只剩一天。
一直向前走,桑昭遙遙見遠處有山丘,略微高出地面,那一片平坦之地上矗立着數百根巨大的黑色精鐵柱,其上鎖鏈纏繞,周圍無魔物敢靠近。
或許,那就是她的生機。
桑昭已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能撐着力氣快步向那片平坦的高地跑去。
走得近了,周圍連一絲魔物的氣息都沒有,空氣安靜到死寂,高臺近在眼前,墨色的石階就在腳下。
桑昭剛一踏上去,旋即地動山搖,她倏然跪下,重重叩首,聲音清脆有力,“不知哪位前輩在此,晚輩叨擾,只求前輩暫時收留。”
震動的地面緩緩停下來,桑昭心下松了一口氣,手腳發軟,又杵着骨頭站起來,一步一步登上平緩的墨色石階,朝着那空曠的高臺走去。
她不敢貿然放出靈識,只能用眼睛看,腳下的石階上鋪滿了各種繁雜的符文和咒術,層層疊疊,全指向被封印在此的那位“前輩”。
桑昭心有戚戚,但身後魔物肆虐,她已無退路,只能硬着頭皮向前一探究竟。
平緩的高臺中央空空蕩蕩,桑昭站在中心處,環顧四周,只看得見聳立的鐵柱,位置巧妙,呼應着某一種陣法,纏繞其上的巨大黑色鎖鏈彼此交纏,最後隐沒入深深的地底。
這下面,有一座地宮。
地宮裏封印着什麽東西,永生永世,直至身死。
“多謝前輩搭救。”
桑昭對着虛空緩緩一拜,下一刻,腳下一空,失重感襲來,自己瞬間被一股強悍的力量拖拽着向下墜落,周遭一片黑。
“嘭——”
劇痛襲來,桑昭重重落到地面,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丹田處的傷口被牽動,頭腦都被這劇痛牽扯着變得昏沉。
強撐起身,桑昭眼前一陣陣發黑,等到目光清明之時,擡頭看去。
卻見幾丈外的高臺之上,一人雙手被束縛着吊了起來,黑金色的鎖鏈緊緊将其纏繞,鎖鏈繃得很緊,他幾乎沒有活動空間,漆黑色的長發散落肩頭,胸前衣襟散亂,露出精致的鎖骨。
宮殿最高處有一道小孔,落下來一束微弱的光,恰好照在那人身上。
男人額頭上亮晶晶的,似乎是鱗片,一雙煙灰色的眼睛望向她,眼神卻沒有聚焦,顯然已經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