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蘇醒

第73章 蘇醒

“邪不勝正?還是邪壓倒正?自以為道心堅韌?你之前的情緒可瞞不過我。”江厭冷笑出聲,“以你如今這個修煉路子……能飛升嗎?”

“橫劍自刎,也少受這一身厄運的磋磨。”

“不。”

似是知道多說無益,江厭兀自站起身,語調依舊散漫戲谑,“天道之子……如今天道氣運已不在你身上,要是你那師姐飛升成仙……”

“讓一個與邪物有所牽連的假氣運之子拯救三界蒼生,上界可又有好戲可看了。”

桑昭默然。

這江厭也算是活得純粹簡單,除了報族親之仇外,簡直別無他求,連生死都不在乎。

“不對,看不了戲,我會先把他們都殺幹淨。”話音一落,江厭化作流光消失在桑昭眼前,一片龍鱗落下,砸到桑昭手裏,最後還有一句傳音。

“氣運造化,人世涼薄,修蒼生道,你若能在這滔天恨意中守住道心,自會飛升,下次可別又讓我來幫你。”

靈府中恢複成一片寂靜,寂靜得可怕,桑昭接住落下的龍鱗,神色恍惚。

蒼生道,道心,她真的能守住嗎?

愛一人便不能愛蒼生嗎?

可是一想到葉痕和幽月至今生死不知,被她理應守護的蒼生中的一員所戕害,她就好恨……

胸口又有痛感蔓延而來,桑昭阖上眼,心中一遍遍念起了清心訣。

江厭戲谑的語調一遍遍在腦海中重複播放,根本停不下來。

氣運被調換已成定局,桑昭并不怨恨。

只是——

幫助阮家調換氣運的究竟是誰?是滅世魔頭本身?

阮青絡是否已經知曉全部的事?若是知曉,一個立身不正的氣運之子,真的擔得起拯救蒼生的重任嗎?

桑昭深呼吸一口氣,或許朝好的方面想,阮青絡對此一無所知,一切只是她父母的自作主張。

可萬一——

最壞的情況是阮青絡已經與滅世魔頭勾結在一起,身負天道氣運的假救世者被處心積慮想要滅世的魔頭蠱惑……

第二世的命數變來變去,最後還是與第一世重合,重蹈覆轍,三界将再次覆滅在阮青絡手下,甚至比之前更快。

不,不——

桑昭猛然睜開眼,世間因果種種,牽一發而動全身,非人力所能假設,至少這一次她沒有早死,會又辦法改變的……

又或許,一切只是杞人憂天的胡亂猜測!

血氣翻湧,神魂又開始震蕩,桑昭強壓下,壓下心底的不安。

幽月和葉痕生死未蔔,她如今連蘇醒過來都暫時做不到,人微言輕,一身厄運,她能做什麽?

連一二友人都護不住,她能救什麽?

想着想着,桑昭又覺得頭腦鈍痛,蜷縮着躺下,神魂過于虛弱,困意湧上,漸漸又失去了意識。

半月後。

阮青絡和一衆弟子回到青雲門。

楊久安和其他幾個弟子傷重,被送到逍遙峰休養,不幸死亡的弟子則交由宿星峰的掌事長老銷去名冊。

玄清峰山頂上,依舊寒風瑟瑟,飛雪漫天。

阮青絡剛一回來便快步玄清殿,卻在路過弟子居所時見顧濟塵栉風沐雪從裏面出來,兩人剛巧撞上。

“師尊。”阮青絡面上帶笑,掩飾住忐忑,上前行禮。

顧濟塵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淡淡點頭,“你師妹還未蘇醒,需靜養,我已在她院中設下結界,你勿去打擾。”

阮青絡聞言一怔,斂去眸中的驚愕,仰頭看他,“師尊,師妹致使門中弟子死傷,理應交由宿星峰戒律堂處置。”

“此事本尊自有打算。”顧濟塵冷下神色,眼含警告。

白色道袍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顧濟塵擡步越過阮青絡,正欲離去,卻聽身後一道質問聲,字字清脆,三分決絕,“師尊,那日符陣中師妹分明起了殺心,這樣你也要袒護她嗎?”

顧濟塵腳步一頓,沒有答話,徑直離去。

茫茫風雪,阮青絡收回目光,投向桑昭院落的方向,結界撐起,不染風霜。

半月前在殺陣中負傷,經醫修診治後尚未完全痊愈,指尖掐訣遮去風雪,她腳尖一轉,徑直走向自己的院子。

院中花團錦簇,阮青絡盯着一樹海棠出神。

此間一片生機,暖陽灑下,盛景如春日,外面的風雪絲毫吹不進來,她卻覺得一陣陰冷的寒氣從腳掌蔓延到頭頂,緩緩攀附,如影随形。

桑昭還活着——

對她來說終究是一個禍患。

或許她已經知道了氣運一事?或許她會來拆穿?

阮青絡面色蒼白,踏着滿地落花,疾步走進院中,推門而入,心髒卻劇烈跳動。

腳底一軟,靠着房門坐下,阮青絡輕輕阖上眼,到而今,阮家已遭滅門,無人可靠,這偌大的宗門,她也無法向任何人提及這件事……

那些偏愛、敬仰、修煉資源的傾斜,師尊的照顧,她都不想失去!都不能失去!

——可是她能做什麽?

墨色雷雲翻滾出迫人的威壓,一合上眼,江州城那日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夢魇如潮水上漲,劇烈的心跳聲和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混合在一起。

血色蔓延,族親慘死,阮青絡呼吸急促起來。

——‘你就是個一無所有的小偷。’

——‘她會奪走這一切。’

“什麽?誰在說話?”阮青絡猛然驚醒,睜開眼,屋內一片寂靜,仿佛先前那貼在耳畔低語的聲音只是一個遙遠的幻夢。

“誰?誰在說話?”站起身,阮青絡繞過屏風進入裏間,依舊空無一物。

紊亂的呼吸漸漸平息,阮青絡跌坐在小榻上,腦中一片混沌。

而之前那道低沉嘶啞的說話聲又一次出現,‘本座可以幫你。’

靈識內窺入靈府,阮青絡終于找到了那道聲音的來源,淺淡的黑霧缭繞在自己靈府中,任她如何也無法驅散,一股寒意沿着背脊向上,阮青絡幾乎僵在原地。

‘你是誰!怎麽能在我的靈府中!’

這種極其隐秘之地就被人這麽堂而皇之地窺探,甚至她根本不知道對方的來歷,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而且還無法自主。

‘誰?若非是本座,你可得不到如今這一身氣運。’

低沉的聲音仿佛,無所不在,蠱惑人心,如黏膩的怪物貼着耳膜向身體裏滑進去,教人寒毛直豎,卻又忍不住徹底沉淪。

‘什麽?是你——’

阮青絡手指不由攥緊,壓制住出自本能的恐懼,腦中紛亂的思緒稍稍理清一些。

氣運,氣運,是這人幫她換了氣運。

可還差一點——

靈府中的景物漸漸扭曲,黑色的詭異霧氣愈發濃重,一絲一縷入侵到邊邊角角,阮青絡咬緊牙關,靜靜看着。

‘本座喜歡識時務的人。’

‘本座可以幫你。’

‘你想要本座幫你什麽?’

神秘喑啞的嗓音循循善誘。

‘殺了桑昭!我要你殺了桑昭,讓她魂飛魄散!’阮青絡脫口而出,旋即又連連否定,‘不,不,師尊會守着她……’

‘氣運!我要拿到所有的氣運!’

‘哈哈哈哈哈……’粗粝的笑聲刺耳異常,‘好,本座答應你。’

話音落,壓在胸口的石頭驟然落地,啪嗒一聲,砸得阮青絡頭腦冷靜下來,‘代價是什麽?’

‘你的神魂,獻祭給本座。’

‘不可能!’阮青絡厲聲拒絕。

獻祭神魂,成為傀儡,從此不由自主,跟死了沒什麽區別,甚至比死還不堪。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後魂魄只能被拘禁在軀體中,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軀體被他人使用,直至接受獻祭的人魂飛魄散,随後兩魂一并死亡。

就算是被拆穿,她也不會獻祭神魂給這麽一個怪物。

‘呵。’黑霧低低笑了一聲,仿佛已然看破一切,‘無妨,本座向來不愛強人所難,日後,總有你自願的一天。’

‘宿星峰戒律堂地牢,将桑昭帶到那裏調換氣運便不會被宗門中人覺察。’

‘什麽?’阮青絡一愣,不相信這詭異的黑霧居然肯出手幫她,可再想多問時,靈府中的一切已經恢複如常,黑霧早消失不見,仿佛從沒有出現過。

靈識從靈府中抽出,阮青絡慌忙跑出屋外,站在院中,遙遙望向一個偏僻的院落。

将桑昭帶到宿星峰地牢——

阮青絡阖上眼,細細回想,宿星峰戒律堂地牢密不透風,其中有層層符陣隔斷外界,或許是完成最後的氣運調換弄出的動靜太大,所以對方才會這麽囑咐她。

可,怎麽讓桑昭去地牢?

——那只瘟魔。

睜開眼,阮青絡心中已有思量。

又是半月。

痛感慢慢褪去,桑昭恍惚之間感到有一束光照進眼睛,靈識混沌片刻後徹底恢複清明,她猛然從床上坐起,環視四周——

是玄清峰。

自己的最初的卧房,只不過屋內的裝潢變得更加精致,她一身單衣,卻絲毫未感受到當初那種刺骨的寒意。

“吱嘎——”

桑昭警惕地望向門口,卻見顧濟塵推開門,隔着屏風,逆光而來,端得天人之姿,不染凡塵。

“幽月呢?”桑昭手中暗暗積蓄靈力,卻忽然發覺靈力受限,低頭一看,才發現手腕上帶着一個玉镯,其上封有法訣,可限制修士修為到結丹期。

“瘟魔蠱惑人心,如今被關在戒律堂的火牢。”顧濟塵眸光淡淡的,“打殺同門,回頭是岸,為師可在宿星峰為你求情。”

“火牢!”桑昭頓覺胸口血氣翻湧,瘟魔最懼火,她一把掀開被子起身,繞過屏風,“你們憑什麽!認識我殺的!都是我做的!有什麽事沖我來!讓我去見他!”

那些被隔開的暴烈情緒忽然間湧上來。

江厭離開時說的話——

世間不如意之事,恩怨是非,人世涼薄……

她真的不甘心。

她不想殺人,她只是想護住那麽一兩個人,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什麽公孫家不肯交出果子!為什麽青雲門的人一定要牽扯進來?

“放他走!有什麽事沖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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