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面對
第86章 面對
三個月前。
上界,七重天。
青龍族餘孽忽然現身七重天,身負強悍神力,如有祖神相助,赤鳳族被打得措手不及,上層亂了陣腳,急忙向九尾狐和麒麟兩族求助,然而對方态度敷衍。
神魔戰場處偶爾會驚現見所未見的怪異邪物,非神非魔,為神魔兩族忌憚。
昆侖鏡又消失無蹤,昆侖仙山說将會派人下界尋天道之子,卻沒有确切的消息傳到上界。
為了防備那忽然出現的怪物,上界三大神族都派了族內優秀後輩持精兵前往把守。
也不知江厭是怎麽無知無覺回了靠在神魔戰場邊上的龍淵之境,還得了青龍一族祖神的傳承。
事已至此,江厭又非要先對赤鳳族下手,他們也只能硬着頭皮抵抗。
卻不想江厭剛殺上八重天,居然就這麽不聲不響地跑了,一溜煙直奔昆侖仙山而去,然後借道遁逃入下界。
到而今,三個月的時間,足夠天帝一族整頓士氣,布置精兵,嚴防死守,江厭再上界時,面對的已然是有所防備的強大神族。
今日。
原本在九重天淩虛殿安享太平的天帝忽然親臨七重天,與同族将士一同跟江厭對峙。
“江厭。”一道威嚴的聲音自高空傳來,“神族勢微,三界将傾,青龍一族的舊事,本帝會補償你。”
言罷,七重天上空懸起一面巨大的水鏡。
鏡中展示的正是神魔兩族交界處的畫面。
神魔戰場上,由青龍族人神軀、屍骨繪成的死陣中,風雲晦暗,自地底而出的怪物肆虐橫行,被死陣撕碎又重新複生,仿佛永遠殺不盡。
神魔兩族的人都在戰場上嚴陣以待,随時準備擊殺這自不知名處忽然冒出來的怪物。
江厭冷眼看着,不為所動,嗓音凜然,“你最好的補償就是以死謝罪。”
“你是執意要與這些怪物為伍?”天帝的聲音帶上怒氣。
龍吟一聲響遏行雲,江厭的聲音散漫不經,“我對三界蒼生沒興趣,只對你的仙骨神髓感興趣。”
此言既出,戰意凜然。
黑龍卷裹着祥雲而來,卻帶着死氣和殺伐之意。
青龍一族承自上古,歷史淵源早不可考據,神力強悍,又主殺伐,族人各個強勢暴虐,卻又十分護短記仇。
當初若非是合上界其他三族之力,祭出至寶聖器,還沒辦法能将其滅族,掠奪其神力聖器,使得不少神仙神力大增。
如今江厭傳承了青龍祖神的神力,以一當百。
黑色身影插入萬千精兵,擾得他們隊形散亂,排兵布陣,更是一塌糊塗。
正當江厭想要直逼天帝而去之時,霎時間,風雨如晦,一陣勁風席卷過赤鳳族的士兵,鮮血四濺,粗粝的聲音傳進衆神耳中。
“來得倒巧,正好本座可助你一臂之力,拿下九重天。”
江厭化作人形,聞言,稍稍挑眉看向那團讓人辨不出是什麽東西的黑色團塊狀霧氣。
饒是他神識強大,又活了近萬年,依然不知道那是什麽怪物,不過倒是與先前水鏡中所見的東西一模一樣。
“你認識我?”
“何須認識,不過目的相同。”
江厭見天帝想撤上九重天,便又化作龍身直逼他面上而去,黑霧緊随其後,纏繞在龍身左右,呈輔助之勢。
江厭沒理會它,只帶着幾分防備,但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天帝身上。
赤鳳族有救命至寶,護衛九重天安全,如今天帝孤身下來,身上能拿得出手的法寶也就只那一身龍鱗铠甲,還是從他族人身上剝下來的,想來也是諷刺。
那團黑霧似乎水火不侵,神仙的法術打在它身上,效用微乎其微。
江厭心中愈發戒備,但對方始終沒有攻擊他的意思,反而處處在替他擋去攻擊。
天帝面色難看,今日無論是江厭還是那個不知名的怪物都格外難纏。
赤鳳族人近乎傾巢出動,全部到了七重天,向九尾狐族和麒麟族的求援已經發出去,此事牽涉那不知名的邪物,另外兩族人不可能袖手旁觀。
上界本就是一體,尤其當年參與青龍族一事之人,個個都逃不了,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江厭手持族人遺骸煉制出的骨劍,長身玉立,踏着翻滾的黑雲而來,周遭是充裕的魔氣,比純種魔族更像魔族。
那團不知名的黑霧早已經開始游蕩在天兵之中,掃蕩過境,無往不利,江厭則直逼天帝而去。
天帝雖早已經不事戰争,但總歸是一族首領,承自先祖的神力極其強大,可江厭有祖神庇佑,與之周旋,游刃有餘,還占上風,但架不住赤鳳族人多勢衆。
江厭與那不明黑霧配合默契,一時之間震動上界各方勢力。
這一戰,半月才見分曉。
—
河傾月落,長夜将盡。
一枕槐安,桑昭猝然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神思還有些恍惚,夢中之景,如堕煙海,她苦苦跋涉找尋,也尋不到方向。
落地,推開窗,遠處天色還不太明亮,只一點點白色的光暈,漸漸放大,然後不知到底是那一刻,整片天空忽然就亮了。
晨起的空氣還夾雜着夜晚的涼意,早已經有攤販開始營業,後面腳步聲匆匆,人群說話的聲音也慢慢變大,直到世界重新變得嘈雜起來。
仰頭見天的那一刻,桑昭依舊在恍惚之中。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桑昭回身,推門出了客房,剛巧在門口撞見從房間裏出來的江厭。
無事可做,無處可去,桑昭随便點了幾樣小菜,跟江厭一起坐在包間裏,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樓下人聲鼎沸,桑昭見江厭面色不佳,随口問道,“前輩這是怎麽了?總不能是昨晚沒休息好?”
江厭懶懶掀起眼皮看她一眼,面上依舊有困意,“分身與本體相連。”
桑昭了然,點點頭,看着小二将菜品端上桌。
分身與本體相連,以江厭那着急報仇的性子,此刻本體說不定正在上界大殺四方,留在下界的分身容易疲乏也正常。
小二送完菜道了一聲慢用便轉身離去。
桑昭胃口不怎麽好,夾了菜慢慢吃着,大部分的注意力力都放在樓下的說話聲上,餘光中卻瞥見江厭那不熟悉的用筷子姿勢,不由好奇問道,“前輩以前沒用過?”
江厭冷冷睥她一眼,不答話,算是默認。
桑昭笑了笑,“前輩少說也活了近萬年,莫不是以往的日子全是被欺淩,籌謀複仇,動手複仇三種?”
江厭依舊不說話,只遞過去一個知道你還問的眼神,手下動作行雲流水,下筷穩準狠,夾住一片菜葉,還沒來得及放到碗裏,菜葉便滑到桌上。
桑昭:“……”
桑昭忍俊不禁,陰郁的心情稍稍明朗一些。
什麽蒼生道,什麽是非善惡,黎明衆生,執念與旁觀,得到和失去,她知道自己早就入局了。
再也不能妄想置身事外,淡然處之。
上界有動亂,幽月也在上界。
三界将傾覆,江州城、墜仙谷、邊州城的友人也在三界之中。
修不修道,修什麽道,天下蒼生,這些事暫且先放一放,桑昭想,就算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保護自己在意的人,她最終還是決定要去一趟青雲門。
阮青絡,決不能任由她隐瞞下去!
至于自己的話會不會被人相信,桑昭不願想太多,瞻前顧後,揣測別人的想法,最沒有意義。
吃到七分飽,桑昭放下筷子,看向江厭時,對方已經可以用筷子夾穩菜葉,心情似乎頗好,連喝了三碗粥。
有一瞬間,桑昭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被幽月附了身。
驀然想起讀取過的記憶,幽月在天牢裏日日跟江厭講述下界美食的豐富多彩,十裏八鄉,樣樣不重複,酸甜苦辣,一應俱全,形容得繪聲繪色,聽了讓人直流口水。
故意在被囚困而不得自由和神力的犯人面前講這種人間煙火的恣意潇灑,桑昭都忍不住要懷疑幽月是不是殺人誅心。
當然,幽月是真傻。
結賬過後,桑昭去退了房,與江厭重新上路,孑然一身,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邊州城。
既然決定要做,就不再猶豫糾結。
但這周遭靈氣稀薄,桑昭趕路的時候也不着急,一路向東,重走之前的路。
進入酉州城是七天後。
桑昭本想匆匆過去,沒成想撞上了柳芽,她也沒再隐藏身份,而是坦誠相待,對方還是一如往昔,守在這偏僻之地。
盛情難卻,她被柳芽拉進了醫館。
青雲門和江州城公孫家的事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柳芽早有所耳聞,拉着桑昭沒忍住多問,桑昭也沒有隐瞞,将所有知道的事都和盤托出。
“原來你還與百草閣有關系,難怪當初問我是不是百草閣的人。”
“是。”桑昭點頭承認。
“這真是……孽緣。”柳芽長嘆一口氣,弄不懂顧濟塵為何非要橫插一腳。
桑昭笑了笑,不甚在意,柳芽又問,“那氣運一事,你現在是打算去青雲門揭發一切?”
“是。”桑昭點點頭。
柳芽面露擔憂,“青雲門的人如今視你作仇敵,會相信你的說辭嗎?還有那仙人都無法辨別真僞,看重阮青絡,你空口無憑,他們不見得會信你。”
桑昭安撫一笑,“我會當面跟那來自昆侖仙山的仙君說清楚。”
“他既自上界來,自然清楚那禁術不是下界之人可以駕馭,其中利害關系不言自明,想必他也不是昏聩之人。”
坐在一邊的江厭嗤笑一聲,神色依舊恹恹地,無精打采,只是聽了這有趣的話才稍稍給出點反應。
柳芽見江厭這反應,猜測他應當與上界神仙有些龃龉,也沒多問,看着桑昭答了一句,“也好。”
此後,桑昭和柳芽兩人又談論了些醫術法訣和難搞的醫書醫理,時光消磨到傍晚,兩人又挑燈夜戰,直到第二日,桑昭才在柳芽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提出告別。
重新上路的那一刻,桑昭只覺心中一口濁氣長長呼出,果然,學醫使人頭腦清醒,沒空想那些蒼生不蒼生的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