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回峰

第87章 回峰

又這麽向東趕了三日路,終于到了靈氣充裕一些的地方,桑昭也不至于疲乏過度。

但看着江厭始終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發問,“上界情況如何?”

“天帝躲在九重天淩虛殿不敢出來。”江厭額嗓音恹恹的,阖上眼,似乎随時都可能睡着。

桑昭默默不再多問,提氣繼續趕路。

越向東靈氣越充裕,桑昭趕路的速度也更快,一路走一路做散財童子,花錢治病救人,也碰到了不少修士。

對于那些以“李青山”身份結交過的人,桑昭都重新坦誠相對。

而別的修士,見桑昭是熟面孔,都不敢貿然上前打擾,畢竟是弄碎了青雲門鎮魂玉的人,而且此刻還毫發無損的樣子,修為簡直深不可測。

到了墜仙谷地界,桑昭沒有停留去拜訪朋友,而是繼續向東前往江州城。

到達百草閣的時候,宗門的外部已經被修繕,牌匾重新挂起,頹圮的屋子也由精于煉器的修士重新設計,桑昭再見到掌門,對方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

宗門裏的醫修都圍上來詢問桑昭的近況,桑昭一一答複。

談及葉痕時,衆人群情激奮。

“當初掌門帶着傷,跟我們一同前往青雲門要說法,他們卻屢次推阻,後來我們玄清峰底收到消息,就是你……”

“葉痕沒有,完全死。”桑昭淡聲安撫衆人的情緒,神色似悲似喜,從江厭那裏拿過聚魂燈,接着才解釋葉痕跟幽月在火牢的遭遇。

掌門接過聚魂燈,探出靈力,神色難言,“這是公孫家的燈吧,兜兜轉轉,最後居然……”

“燃燒神魂保全他人這種事,他居然也做得出來……如今真是……”

掌門努力平複氣息,這人間世道,可真是好人沒好報,妖力散盡,神魂也殘缺,終究是負了他那一顆熱忱無私的赤子之心。

“師父,至少殘魂還在,慢慢養着……師兄還能求個轉世。”一個女修倒是樂觀,扯唇笑了笑,坐到掌門身邊出聲安慰,只是那笑比哭還難看。

“那你此次來江州城,只是想見我們一面?”掌門輕輕搖頭,苦笑一聲,轉頭又看向桑昭。

“不。”桑昭搖頭,從掌門手中接過聚魂燈遞給江厭收好。

又将氣運的事從頭到尾解釋了一遍,屋內衆弟子面面相觑,掌門說出的擔憂與柳芽所想別無二致,桑昭只笑了笑,說自己一定要去,去一趟才不留遺憾。

至于那仙君如何處置,她管不了,至少她不能看着三界蒼生覆滅而什麽都不做。

“也好。”

掌門囑咐桑昭一切小心行事,桑昭笑着答應,随後與江厭一起辭別百草閣衆人,直奔青雲門而去。

這一路上,桑昭途經不少小宗門。

渡劫期的修為,無需她刻意打聽,也能被動獲取許多信息,譬如宿星峰已成無人之地,峰上的弟子分別投靠到逍遙峰和玄清峰。

掌門身死,于是玄清峰取代了宿星峰原本的地位,衆人重新推舉出了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老作為新任掌門,顧濟塵整日待在玄清峰主殿裏養病,不幹涉俗務。

神仙親臨,青雲門雖然元氣大傷,卻依舊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其他宗門也不敢随意挑釁,反而上趕着送帖請求拜訪,希望一睹真仙風姿。

但任平生一心只在輔佐天道之子快些成長,對于不必要的拜訪,毫不留情地拒絕,衆人也不敢有異議。

桑昭一路向東,一路聽衆人将任平生傳得神乎其神,驀然便想到那日宿星峰之巅,她拼死的全力一擊卻被人如此輕而易舉地打散。

仙凡有別,跨過天門之後又能擁有怎樣攪弄風雲的強力?

可即便如此,上界之人發居然還要仰仗這身在下界的氣運之子。

昆侖鏡消失,縱使上界神魔法力無邊,第一世的時候,三界還是歸于混沌。

桑昭不願細想。

等真正到了青雲門的時候,仰頭見初次拜入宗門時候的那三千級白玉階,高不見頂,只遙遙可以窺見最上面瓊樓玉宇的半分殘影。

兩次所見場景剎那間重合。

只是,一切已然物是人非。

桑昭視結界為無物,悄無聲息地潛進去,江厭懶得應對任平生,隐去氣息,化作小蛇纏上桑昭手腕。

重新踏上宿星峰,此地寥寥無人,桑昭藏得很好,在逍遙峰和玄清峰之間糾結一陣,她決定還是先去玄清峰找阮青絡和任平生。

至于利用上官長老手令鬧出來的亂子,桑昭決定先緩一緩再去告罪,畢竟氣運之子一事幹系重大。

落地玄清峰頂峰,滿地清白,桑昭匆匆一眼,瞥向玄清殿,靈識探出,卻沒有發現阮青絡和任平生的蹤跡。

還沒動作,卻見顧濟塵踏着風雪忽然現身。

依舊一身白衣,只是面色有些蒼白,鬼門關一趟,雖有仙草起死複生,想必也虧損嚴重,境界跌落都是最保守的。

“阮青絡和昆侖山仙君在哪兒?”桑昭眸光平淡地望向他。

宿星峰上一戰,青雲門死傷無數,她原本已經将他斬殺,偏偏顧濟塵命不該絕,連死了都還能複生。

桑昭不想再緊追不放,師徒一場,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真的應了最初那一句,弟子阋牆,甚至是師徒阋牆,一切到此為止吧。

等她解決完阮青絡偷換氣運一事,便與這群人再無瓜葛。

顧濟塵的身影在風雪之中顯得有些迷離,頗有遺世獨立的韻味,聲音也不似從前那般冰冷而威嚴,反而有一種奇怪的溫和,“總角之交,舊日恩怨,你非要與你師姐不死不休是嗎?”

桑昭靜靜看着他,心中波瀾不驚,還是覺得有些疲憊。

“我與她已不是同門,稱不上師姐。”

“再有,舊日恩怨……你可知江州城天罰一事因何而起?若我說是她一家合力調換了我與她的氣運,擾亂天道,又當如何?”

桑昭有時候會想,這天道之子的光環太奇怪了,怪得有點像天道縱容和寵溺,無論誰靠近,都忍不住對擁有光環的人生出好感。

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真正的救世者不說歷經滄桑和磨難,至少不應當如此一帆風順,有求必得。

“對天立誓那一日,我與阮家斬斷因果,氣運調換被強制中斷,此事驚動天道,所以降罰。”

“宿星峰地牢那一次,阮青絡主動帶我深入,趁無人之時在那隐蔽處,繪陣完成了最後的氣運調換。”

“調換氣運的禁術非下界之人可以掌握,我只是想來找她問清楚。”

一條一條,桑昭說得直白,少有情緒。

顧濟塵一怔,正想張口問桑昭要證據,可眸光相接的剎那,風雪漫漫中眼前卻似乎走馬觀花,嘴唇翕動,質問的話卻像是被從前的光景的一幀一幀堵在喉嚨。

宿星峰山巅上那一劍,便已經徹底斷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也斷了他與這塵世的關系。

“他們外出探訪秘境,至今未歸。”

顧濟塵手中掐訣,将靈力注入傳訊玉符,給阮青絡和任平生發去訊息,簡單講述了桑昭現身玄清峰詢問天道氣運一事。

“師尊……弟子知道了。”阮青絡的聲音從玉符中傳出來,語調有些抖,卻微不可察,“弟子與仙君馬上便會離開秘境。”

“此事本君已知曉,最晚半月後便歸。”

任平生的聲音更冷,讓人辨不出其中的情緒,仿佛信與不信只在他一念之間。

玉符通訊被掐斷,顧濟塵這才重新擡眸看向桑昭,“在他們回來之前,你自己找個住處吧。”

言罷,顧濟塵深深看她一眼,又匆忙收回目光,便回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風雪漫漫之中。

離開玄清峰,桑昭前往逍遙峰打算看看上官長老在不在。

逍遙峰上一切如舊,仿佛沒有受到宿星峰被毀的影響,唯一不同的就是多出了一批人,逍遙峰上本就多各種奇怪的冷門雜修,相互之間獨立,各自管理各自的事,再多出法修一派,也不影響原本的秩序。

桑昭心中有愧,不知如何面對逍遙峰上的其他人。

在被關入思過崖之前,她在逍遙峰上也過得悠游自在,到而今,物是人非。

于是只能避開衆人視線,悄悄潛進青山殿。

青山殿內依舊有長老給弟子授課,桑昭向裏走,隐去身形,周遭弟子來來往往,無人發現她的蹤跡,再向裏走,便是一大片規模可觀的藥園,上官獻在裏面侍弄花草。

“來了?”上官獻頭也沒擡,似乎對桑昭的出現早有預料。

“嗯。”桑昭停在遮陽的小亭中,“借用長老手令弄出那些動靜……”

“罷了罷了。“上官獻擺擺手,“是本君留下諾言,便由本君承擔因果,與你無關,宿星峰亂套,也沒人來管火牢手令的事,影響不大。”

桑昭抿唇看他,道骨仙風的鶴發老人忽然直起身,有些打趣,“既然你都有本事摧毀一峰靈脈,那不如來幫本君看看這幾株藥植?”

桑昭:“……”

桑昭:“好。”

言罷,周遭靈氣湧入桑昭體內,再自指尖洩出時已然變得濃厚而純粹,細細密密地覆蓋住整片藥植園,葉片簌簌,仿佛有風吹動,争先恐後地生長。

桑昭知道,這是上官獻在表明态度,也算變相替逍遙峰表明态度。

他們并不參與宿星峰的事,也不想追究其中誰對誰錯。

事情已成定局。

“差不多了。”上官獻笑得眼角褶皺愈發明顯,走出藥植園,步入亭中,“或許拜師大典上,本君就該替你争一争。”

“罷了罷了,命數造化,誰說得清楚。”上官獻兀自坐到桌前,擡手斟上兩杯茶,桑昭落座到他對面。

“你來這逍遙峰一趟,難道是專門解釋手令之事?”

“不。”桑昭搖頭,又将氣運調換的事說了一遍,遞出一塊玉符,注入靈力,一道幻影投射在空中,畫面中便是阮青絡在地牢中繪制符陣時的場景,“這是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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