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聚首
第93章 聚首
孟疏倒也沒真生氣,搖着折扇踏入雅間,臨了不忘讓小二去換張大一點的桌子,等一桌四人落座之後,桑昭才開始講起自己的經歷。
“連對天立誓都可以被蒙蔽……”
孟疏原本還能優哉游哉地搖着扇子,此刻也漸漸搖不動了,反而與岳長時交換眼神,彼此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沉重。
“是。”桑昭點頭,随即無奈輕笑一聲,“但如今的情況,我與阮青絡都可疑,三位可不要偏聽偏信。”
“我信你。”徐懷瑾語氣堅定,似乎是為了回應他的話,原本放在一邊的斷妄劍也微微顫動,劍靈的一向放蕩不羁的聲音傳出來,“是啊,那個阮青絡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哪個氣運之子苦心謀劃着搶別人的東西的。”
桑昭:“……”
無人應答,室內氣氛凝重。
桑昭轉移話題,目光掠過岳長時和孟疏,“二位前輩人脈廣泛,不知墜仙谷半顆仙人頭一事,下界衆人可有應對之策?還是全寄托在昆侖山的人身上?”
“仙盟那邊……”岳長時有些欲言又止。
“青雲門是仙靈界第一仙門,因而亡故的掌門也兼任仙盟首領,宿星峰混戰後,如今的仙盟也亂了。”
桑昭一怔,心中剛要升起自責,又聽岳長時補充道,“不必自責,仙盟表面和諧,但暗地裏波濤洶湧,就算首領還在,也照樣起不了大作用,至多交換些信息。”
孟疏補充道,“如今青雲門有氣運之子和昆侖仙山的人,仙靈界各方勢力都在往裏面安插探子收集消息。”
“前幾日有消息傳出來,說氣運之子已經突破化神境,進入煉虛境,正在潛心修煉,仙人不惜耗費奇珍異寶,用靈草丹藥助她鞏固修為,兩人已經掃蕩過好些秘境。”
“而下界的修士就算是蔔卦,也參不透天機。”
雅間內的氣氛有些凝滞,衆人相互對視之後紛紛別開目光。
修士修煉,最講究一步一個腳印,磨煉心性,堅定道心,氣運之子幹系三界存亡,更應當以身作則。
但如今任平生的做法,顯然有揠苗助長的嫌疑,仙靈界萬千珍寶都用以供養阮青絡一人,她一人便拿到了世間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碰不到的修煉資源,還如此馬不停蹄地趕時間。
其中原委,耐人尋味。
或許上界真的已經亂到急需這個氣運之子快點飛升,到了迫在眉睫,越早越好的地步。
那麽下界呢?下界又能撐多久?仙靈界如今安然無恙,那幻元界天冥界呢?是否一切安好?
桑昭則想起之前上官獻說梁松的本命法器碎裂的事,或許當真是,天命難料,生死難料。
“不談仙盟的事,那妖族和魔族那邊又如何?”徐懷瑾給自己斟上一杯茶,想緩緩這凝重得到氛圍。
桑昭眉心一跳,不巧,她前幾日才碰到了兩族的上位者,還是最頂尖的那種。
岳長時搖搖頭,“三族之間一向有隔閡,修士對妖魔也頗有防備,消息傳出去的時候,還有西邊大片地域,上面都還是凡人更多。”
“人間那些國師和皇帝對此事就算上心,也幫不上什麽忙,”
話題聊到這裏,衆人心中已經有數。
有心聯絡各方者力不從心,各方勢力相互之間頗有龃龉,沒個說得上話的人站出來牽頭。
任平生倒是有這個號召力,但對方一心撲在阮青絡身上,根本不相信下界的人能翻出什麽花樣,也無心将具體情況告知四方。
說到底,還是上位者的傲慢。
而更多的知情者都在觀望,想看看情況到底糟糕到什麽地步,畢竟仙靈界如今一切如常,什麽波瀾都沒有,除了多了兩個八卦焦點。
若是貿然動作,說不定被斥為杞人憂天。
甚至更多的凡人每日衣食住行,絲毫沒被影響,農耕其田,工利其器,研讀其書,根本不知道這些事。
桑昭面上無奈,笑了笑,“各位,我已經将能悉數告知的事全部和盤托出,至于各位選擇信或不信,信誰,都由各位自己判斷吧。”
“那就是,還有不能告知的事?”孟疏的語氣帶上一點戲谑,室內沉悶的氛圍散了些,“比如毀了靈脈之後,你是如何從宿星峰全身而退的?”
“是。”桑昭點頭大方承認。
這些事牽涉江厭,江厭想不想告知其他人自己的來歷,她不好擅自做主,畢竟這位祖宗神通廣大,說不定本體還在上界攪弄風雲,還是別得罪的好。
“不講就不講。”岳長時釋然一笑,“我們信你。”
桑昭剛想問問為什麽,孟疏福至心靈,提前給出答案,“看在墜仙谷相別,你托掌櫃轉交給我的那一大堆拓印滿上古符陣的玉簡份上。”
收到那一一堆玉簡的時候,孟疏簡直如獲至寶,心中狠狠糾結一番,考慮到底是先閉關鑽研還是先将半顆仙人頭的事告訴其他宗門,最終還是覺得後者更重要。
此後又拉着岳長時一起鑽研,連他那不問世事已久的老父親都忍不住心動,松山陣派和天涯門的各個長老、掌門更是齊聚一堂,都想來見識一番。
也因此,兩大宗門的實力更上一層樓。
這扶冥地界三大宗門,就屬玄星閣劍修一派實力最強,而以陣修和煉器為主的另外兩個宗門大都擅長防禦而不擅攻擊。
有了桑昭那些厲害的符陣,裏面甚至還貼心地附注了一些桑昭對于符陣的理解以及簡化改動建議,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難得的稀世珍寶,是闖多少秘境都得不到的東西,随便拎出一個就足以他們參悟許久。
如此毫不藏私之人,心胸坦蕩,怎麽會做偷換氣運這種事,又怎麽會撒謊。
桑昭既然能碰到這種機緣,接觸到如此多上古秘籍,又怎麽會非盯着天道氣運不放。
人心皆有偏私,墜仙谷相處那些時日,日子雖不長,但情誼是真的。
岳長時和孟疏都活了這麽幾百歲的年紀,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桑昭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心性如何,他們不至于看不透,更不信她真能藏這麽深。
“桑昭必定不辜負各位的信任。”桑昭站起身朝座位上的人拱手揖禮,表情沉靜,舉止肅然。
孟疏拉着她坐下,衆人又說了些仙靈界的近況。
一桌人聊到日暮時分。
看天色漸晚,桑昭想尋個去處住下,岳長時本想邀桑昭住進松山陣派,誰知孟疏搶先一步,提出要盡地主之誼,愣是将她說服,答應住進天涯門。
徐懷瑾正要起身跟衆人一同離開,卻聽孟疏打趣道,“別別別,我天涯門不歡迎玄星閣的人,一群窮劍修,先讓你師父把欠的靈石還上。”
徐懷瑾:“……”
徐懷瑾也不惱,笑了笑,“是,孟前輩,今日回去便知會師父一聲。”
青雲門玄清峰雖然也主劍修,窮,畢竟有點積蓄都花在本命法器上了,但三峰一向團結互助,有掌門從中旋斡,逍遙峰又不缺靈石,且也怕自己被別人宰,自然會接濟一番,就當是花錢買個保镖。
但玄星閣不同,那是妥妥的自力更生,一群潛心鑽研劍道的劍瘋子,想方設法,詭計多端地套路天涯門的煉器師,幫忙養護本命法器,還經常賒賬,這信譽值岌岌可危。
初來乍到的時候被人問着傳話催賬,徐懷瑾還有些臉紅,畢竟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面對這種事,臉皮薄,但現在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張口閉口便是下次一定。
下次推下次,下次何其多。
桑昭瞥了徐懷瑾一眼,忍俊不禁,有些詫異她這剛正耿介到近乎死板的前師兄居然也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一看就是打太極的話術。
只能說,人世無常吧,但真的挺好笑。
徐懷瑾給桑昭留下一枚傳訊玉符便揖禮告辭,帶着斷妄劍離開,繞過屏風的那一刻,餘光中,匆匆瞥見桑昭的身影。
依舊清冷出塵,任是無情也動人。
背過屏風,雅間的門合上,徐懷瑾随意掃了一眼客棧內的裝潢,心尖最後一抹旖旎和遺憾也漸漸散去。
未宣之于口的話,朦朦胧胧的情愫,情不知何起,都散去。
天地遼闊,人生海海,修士一生更是追求自由超脫,有緣無緣,倒也不必挂懷,且随風去。
桑昭跟着孟疏離開,岳長時嫌方才聊符陣聊得不夠盡興,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後面。
三人來到天涯門,由孟疏這個年輕門主親自接待,仔細吩咐人安排好房間,聲勢不可謂不浩大。
一開始衆人還不解其意,直到知曉那些玉簡中刻錄的上古符陣繪制方法,皆是出自桑昭之手,還有些早已經丢失損毀的上古煉器法陣,皆是桑昭無償贈與,立馬變得恭敬起來。
不僅恭敬,就連看桑昭的眼神都更熾熱。
宿星峰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但距離扶冥地界還是有些遠,中間隔着綿延的群山和無邊荒野,其中兇獸橫行,少有人跡,他們對青雲門附近的事也不甚關心,只知道桑昭的的确确毫不藏私地将東西送給了他們。
桑昭從沒來過這裏,也不知道扶冥地界有多大,只從孟疏和岳長時口中打聽得一星半點的消息,更多的時候是三人是圍在一起商讨研究符陣。
有時候夜深人靜,桑昭都有些頭疼。
她明明是醫修,怎麽還有點偏離原路線發展的意思,但大家都是好鑽研的人,三人一聊起來可以說是志趣相投,有點忘年交的意思,桑昭也不好推拒。
閑下來的時候,桑昭會出門逛逛,混跡在客棧酒樓,探聽消息,這不逛不知道孟家的實力,一逛才知道這偌大一片地界,近乎一半的産業都姓孟。
桑昭也接連在孟疏的引見下,在孟氏家族的人面前混了個臉熟。
世家宗門的風姿,桑昭從前在江州城阮家的時候便見識過,嫡系旁系,長子次子,嫡出庶出,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她還是了解一些,應對起來也沒那麽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