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試婚後第182天
試婚後第182天
這封奏折誠心誠意,把尚書令家的小女兒誇成了仙子,如果不是賀蘭山現在還懷着攝政王的孩子,他恐怕都要以為王爺當真是對那位千金小姐傾慕已久。
賀蘭山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緩緩撫摸面前的奏折。
片刻後,他三根手指把奏折推遠些,扭過頭道: “我不信。”
章高旻挑眉道: “哦為何”
賀蘭山道: “他不會這樣對我。”
章高旻道: “是啊,王爺的确很愛你,這一點任何一個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來。但是感情歸感情,利益歸利益,尚書令是靜妃之父,靜妃更是誕育了皇子,王爺要是娶了他的女兒,那便是皇親國戚了,難道不比讓你做王妃來得強你也知道,從來正室娶的都是其背後的母家,而非其本人。至于側室嘛……那才是全看王爺的心意。”
賀蘭山霍然轉頭瞪着他,惡狠狠道: “章高旻,你不要拿我當傻子!你哪裏安了什麽好心你一向就不喜歡我,我不相信我愛的男人卻要相信你,那我才真是配不上他對我的心!”
章高旻蹙眉與他對視片刻,神色陰晴不定,一會兒是對賀蘭山的厭惡,一會兒是對他們感情的無奈,一會兒又是對聞于野的擔憂。最後他突然單膝跪下,豁出去似的用誠摯懇切的語氣央求道: “我知道你們情比金堅,但是感情再重要也沒有沒有性命重要!你再要不肯放手,恐怕王爺就要因此而大難臨頭了!”
賀蘭山不免被他的話說得心驚,問道: “這是什麽意思”
章高旻道: “許多事,王爺瞞着你是因為他太在乎你,他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可你要是真的一無所知,哪天害了王爺你也渾然不知!你以為王爺如何能夠親自帶兵來追拓跋敕戎你是個聰明人,稍微想想就能想到,難道皇上不會擔心王爺幹脆和拓跋敕戎一塊兒去鮮卑不回來了反正王爺也沒有什麽親人留在京城,無牽挂。”
這個,賀蘭山倒是的确沒有想那麽多,他這些日子完全沉浸在和聞于野的熱戀裏,顧不上去思考那些波雲詭谲的鬥争。
賀蘭山道: “那他是怎麽出來的”
章高旻道: “王爺服了皇上給的毒藥,七天內如果不回京,他就會毒發身亡!其實王爺在這裏的時候他就已經百般不适了,只是忍着不想讓你擔心罷了!他突然離開的那天晚上,甚至咳了血,所以他才會急匆匆地不告而別!”
賀蘭山抽了口氣,身子猛地前傾道: “他現在怎麽樣了!”
章高旻道: “現在服解藥,沒有大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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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山略微放心,章高旻又道: “我幾次三番勸王爺早些回京,可他為了多陪陪你,非要拖到不得不走的地步。常言道‘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任何事都要有個度,一旦過了必遭反噬。王爺位高權重,可高處不勝寒,他每一步都必須要走得小心謹慎,才能保得無虞。”
“可他對你的感情嚴重影響了他的理智,為了你,他甚至不惜頂着‘暗藏反心,培養勢力’的罪名也要在隴西安排好他信任的官員,好讓你在隴西能過得無憂無慮!賀蘭山,你難道想不明白嗎,你要是去了隴西,成了你父親那樣握有實權,令人忌憚的封疆大吏,王爺再和你糾纏不清,那麽等待他的将會是什麽”
賀蘭山的心跳砰砰砰越發急促,他牙關緊咬,覺得自己仿佛是個可憐的小布娃娃,被兩個孩童分別拉着兩只胳膊争搶,一個孩童是他想和聞于野長相厮守的心,另一個則是對聞于野安危的擔憂。
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賀蘭山早就從他父親身上領悟透了。而聞于野的處境甚至比他父親還要危險,攝政王是什麽呢,皇上剛登基時稚嫩,自然倚仗攝政王,可等到皇上坐穩了皇位,攝政王就成了威脅他皇權的最大因素,皇上不過河拆橋才是稀罕事。
賀蘭山口幹舌燥,拿着茶盞卻顧不上喝,他惴惴道: “我,我可以不做郡公的,我就在王府待着,哪怕不做王妃也沒關系,沒有名分也沒關系,我只想和他作伴!而且我們的孩子也快……”
章高旻打斷他道: “你不做王妃,皇上就會催着王爺娶王妃,到時哪怕你能忍,王爺也不舍得你受委屈。可王爺要是抗旨,後果不用我來多言。而你要是做了王妃,你就是王爺唯一且致命的軟肋,連拓跋敕戎要逃回鮮卑都知道拿你來威脅王爺,那麽其他盯着王爺的人難道會不知道嗎”
他一指奏折,道: “早在為你争取郡公爵位的時候,皇上就已經對王爺有所不滿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現在的情形,皇上命王爺選王妃,選中誰皇上就賜婚,因此王爺才寫下這封奏折,以作迂回之計。我既然來了,倒不如順帶替你帶個回信給王爺,你是希望王爺為你抗旨呢,還是希望他順從聖意呢”
賀蘭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腹中的孩子因他的情緒而有些激動,六個月的胎動比之前勁兒更大了,鬧得賀蘭山又難受又委屈。他低下頭,淚水滴在聳起的肚子上,泅濕了一小塊衣服。
章高旻軟下聲氣道: “你在王爺身邊一天,他為了不讓你受委屈,就要承擔巨大的風險。哪怕每一次都只是小事,可這一件件小事積壓在一起,最終一定會成被皇上握在手中的把柄。我求求你了,你要是真的愛王爺,就不要再讓他為難了!否則總有一日,王爺會重蹈你父親的覆轍!”
賀蘭山倏地擡頭,兩行清淚迅速滑落,眼圈通紅,緊緊抿着唇,眼神微微顫抖。
章高旻最後這句話恰恰擊中了賀蘭山心裏最恐懼的噩夢,他不能不害怕。他曾以為父親是無所不能的,永遠不會被打敗的,然而父親的死訊突然傳來,給了賀蘭山當頭一棒。
賀蘭山心髒一縮一縮的痛,他擦擦眼淚,顫抖着聲音道: “你想讓我怎麽做”
章高旻早就想好了,他立刻道: “你寫一封信給我帶回去,就說你相信了王爺真的要娶別人,質問他為什麽抛棄了你,你對他非常絕望,再也不想見到他。若是王爺來找你,你也要表現得冷漠厭煩,這樣王爺就會覺得你竟對他沒有最基本的信任,也許他就會慢慢放下。”
*
深夜,賀蘭山坐在床上,睜眼望着窗縫裏透出的一點點月光,雙眼一片幹涸,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章高旻帶着他寫了好幾遍才沒有因為手的顫抖而寫毀了的書信離開了,下午大夫第四次來幫他安胎,又給他開了安胎藥,那一碗烏黑酸苦的藥汁灌下去,賀蘭山馬上又吐了一半出來。
洛小頭在旁邊心疼地給他拍背擦嘴,道: “你這又是怎麽了呀,章高旻跟你說什麽了”
賀蘭山嘴裏的苦味連酸棗糕都壓不住。聞于野給他買的酸棗糕還沒吃完,賀蘭山現在把它放在嘴裏,馬上又激起一陣鑽心的痛。他咬牙逼着自己,氣若游絲道: “他,他向皇上求娶尚書令的小女兒。”
洛小頭瞪大了眼睛,道: “誰章高旻”
“不是,是攝政王。”
洛小頭沉默半天,道: “搞錯了吧。”
看,連洛小頭都不信。可是賀蘭山依舊堅持道: “就是真的,那求親的奏折是他親筆寫的。”
洛小頭張了張嘴,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不容易把賀蘭山哄着睡了,洛小頭悄聲出去,但他一關門,賀蘭山又重新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睜着眼,徹夜未眠。
城樓上的初見,聞于野一副出世之姿,周身淩雲之氣,賀蘭山手裏的小石頭都沒能忍心砸下去。
試婚的那個晚上,聞于野身上清冽的氣息鋪天蓋地将賀蘭山包裹住,賀蘭山第一次喚了他一聲“夫君”。
前來道歉的那天,聞于野溫溫柔柔地告訴他, “如果我說,早在兩年前定親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你一定不相信”。
他被抓走做人質時,聞于野一箭射翻拓跋敕戎,把賀蘭山抱在懷裏,讓他別怕。
還有,還有那兩天的柔情蜜意,他們像一對尋常夫夫一樣牽手逛街,聞于野還答應他明天去郊外看梅花。
如果要賀蘭山來選,他寧願選擇不做郡公,也不要聞于野再做王爺了,他們就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小城定居,做點小生意,一起看着孩子一天天長大。
但賀蘭山也明白,這種心願恐怕永遠不可能達到。聞于野現在身居高位也如履薄冰,他要是沒了王位,旁人要害他只需要派幾個殺手就是了。
難道……他們真的結束了
賀蘭山忽覺一股涼意慢慢纏上他的身體,一直兇狠地往他的骨子裏鑽,凍得他瑟瑟發抖。他茫然地轉頭去看,炭火明明燒得很足。
是病了嗎天也亮了,賀蘭山護着肚子慢慢躺下,把被子蓋好。臨睡着前,他在心裏默默道,真希望睡醒一睜眼就能看見聞于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