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世·訣別
撐着手坐在庭院中,趙桑榆一邊吃着雲嬷嬷煮的桃花釀,一邊想着今日在天香居吃的魚湯。
她本就因為小時候的事不吃魚,那魚湯的味道更是一般,但是吃起來卻讓人忍不住上瘾,很像是現代社會有些餐館為了留住顧客使用的手段――
罂粟。
趙桑榆不敢确定真假,但是她最近一直在吃藥,舌頭變得敏感,有些味道一嘗就知道是什麽。
而且她前世也接觸過這東西,很容易的辨別出來。
趙桑榆忽然想起章啓悅說的春祭日她吃過天香居的飯食的事兒。
她記得剛醒過來的那幾日,那時候她除了身上疼的厲害,每日心裏也是極為不舒服。
空虛又恍惚。
趙桑榆以為自己是因為受傷,現在想來,也有可能是恰好前幾天因為吃多了天香居的菜的緣故。
只是這事是真是假,還是她的憑空臆測,她也不敢确定。
嘆了口氣,趙桑榆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院子裏起了風,新春剛長出的嫩葉在風中簌簌作響。
蓮葉在風中搖擺,粉白的花朵也在搖曳。
廊道上腳步匆匆,還未等人走進,外面就噼裏啪啦下起了雨。
紅袖撐着傘走到趙桑榆身邊,“小姐,下雨了,奴婢送您回房。”
“恩。”趙桑榆扶着桌子站起身,“現在什麽時辰了?”
“剛到酉時。”
“那外面的那些……”
紅袖扶着趙桑榆小心避開飄進來的雨水,“小姐說的是城中慶祝的百姓吧,小姐不用擔心,每年的邀夏都會下雨,有大有小,百姓都是帶了雨具的。”
趙桑榆驚訝,“每年都會下雨?”
“是啊,老人們都說這是為了提前慶祝豐年的,雨下的越大,證明今年的收成就越好。”
“那看來,今年會是一個大豐年。”
外面的雨聲噼裏啪啦,趙桑榆看不見,紅袖只能扶着她慢慢走着。
狂風呼嘯,卷着滿院的花枝,昨兒還開的茂盛的花朵在狂風下瑟瑟發抖,院子裏漫天揮灑着花瓣。
紅的,粉的,白的……
趙桑榆拿下臉上濕漉漉的花瓣,放在鼻子下細細地嗅了嗅。
“這是桃花瓣?”她捏着手裏的花瓣問。
“是的,聽說郡主生前最喜歡的就是桃花,所以大人特意為她種了滿院的桃樹,每年花開的時候,郡主就會待在樹林裏,一待就是一整天。”
趙桑榆嘆了口氣,卻也不得不羨慕從紅袖嘴裏聽來的外祖母,“又是外祖母喜歡的啊,可惜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不過想來這滿院的桃樹,必定是極美的。”
紅袖看着蒙在趙桑榆眼睛上的紗布,微微皺眉,暗怪自己多嘴,“小姐可是難過了,是紅袖的不是,讓小姐傷心了。”
趙桑榆搖頭,“沒有,不過……”想了一下,她又問,“你們為什麽都叫太翁大人呢?”
“這個啊……”紅袖輕笑出聲,“自是因為郡主喜歡叫,大人也喜歡聽啊,所以這樣的叫法也就留了下來,就像我們叫郡主是一樣的,也是大人喜歡的。”
噗嗤。
趙桑榆忍不住笑,實在無法想象章荀之和韶華郡主還有這樣的閨閣樂趣。
她扶額,“太翁和外祖母還真是……有趣”
“誰說不是呢。”
回到房中,翠羽早已經備好了熱水,趙桑榆被伺候着洗了澡。
紅袖又披了一件衣服在她的身上,“小姐可是要休息,今兒起的早,小姐累壞了吧。”
“還好。”趙桑榆捧着茶盞,聽着窗外雨落的聲音,不知不覺有些難過。
好端端的,怎麽就突然來了這個地方了呢?
以前,她還當自己是在做夢,但是在這裏時間越長,她越覺得真實,也越覺得寂寞。
她本是極熱鬧的性子,現在卻不得不壓抑着自己。
她看不見這裏,不知道自己身邊的是誰,沒有任何熟悉的人在身邊。
有時候睡覺,趙桑榆都在想為什麽會這樣,想能不能回家,想到害怕。
她真的很想回家,想離開這裏……
嘆了口氣,趙桑榆放下茶盞,扶着桌子站起來,“紅袖。”
“小姐。”紅袖走上前。
“我困了,你們也去休息吧。”
“那奴婢服侍小姐睡覺。”
“嗯,和太翁說一聲,我不和他一起吃飯了。”
“對了,”想起吃飯的事兒,趙桑榆又開口問,“母親說我春祭日的時候還吃了天香居的飯,我以前是不是很喜歡天香居的飯食?”
“也不是,”紅袖一邊幫趙桑榆疏通頭發,一邊開口道:“聽說小姐以前從不吃除了外面的東西,後來不知怎麽就忽然喜歡上了天香居的飯食,不過小姐也沒吃幾次,受傷以後也再也沒吃過了。”
也許真的是因為罂粟這種東西吧。
趙桑榆心底微寒,竟開始暗自慶幸前身不知道因為什麽受了一身的重傷。
“那我是怎麽受傷的,你清楚嗎?”她又問。
紅袖手上一頓,看了鏡子裏的趙桑榆一眼,放下梳子,理好她的頭發,“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
頓了一下,她又道:“奴婢和翠羽以前也只是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是到了小姐身邊才做了一等丫鬟,有些事也不是很清楚。”
“嗯。”趙桑榆本就沒打算她們能告訴自己什麽,毫不在意地揮揮手,“好了,你們也都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那奴婢告退。” 紅袖扶着趙桑榆上了床,規規矩矩地施了一禮,和翠羽對視一眼,慢慢退了出去。
聽着所有人都出去了,趙桑榆摸索着起身,憑着記憶往窗臺摸去。
她記得昨日翠羽剪了幾枝桃花在窗臺,不知道還是不是和昨日一樣。
她自小性子的張揚,最喜的也是桃花,只可惜前身趙桑榆有很多和她不一樣。
趙桑榆忽然想起以前問父母為什麽給她起了這樣的名字,她們回答說“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那時她對此嗤之以鼻,現在卻不得不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只是不知道前身趙桑榆的父母給她起這個名字是不是也是這個意思。
摸索着往前走,趙桑榆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反了方向,腳下被絆了一下。
“小心。”渾厚低沉的男聲響在耳側,下一秒,趙桑榆又被人扣住腰,後背貼在了一個微濕的胸膛上,硬邦邦的。
“呀!”趙桑榆吓了一跳,後背又被撞的很疼,“怎麽又是你?”
韓奕挑眉,直接扣着趙桑榆的腰,摟着她放在窗臺前坐好,“小姐好記性。”
趙桑榆撇嘴,皺着眉,略帶嫌棄地拂了拂腰間的衣服,“你怎麽進來的?”
“自然是翻牆而進。”
“你……”如果不是眼睛被蒙住,趙桑榆真想朝天翻個白眼。
韓奕自在地為自己倒了杯茶,又給趙桑榆倒了一杯放在她的手裏,“今日難得有緣得小姐施粥祝福在下多子多福、添福添壽,在下感激不盡,自是要親自過來謝謝小姐。”
“是嗎?”趙桑榆冷笑,一連幾天遇見,她早就對這人不耐煩了,“我看你是梁上君子做慣了,現在趕緊走,不然我叫人了。”
韓奕搖頭,放下茶盞,“小姐何必如此拒人于千裏之外,在下已經說了沒有惡意,只是今日見小姐在天香居,卻又匆匆忙走了,不知是何原因。”
趙桑榆不願意說話,她只是覺得奇怪,怎麽到哪兒都能見到這個人。
更何況他還敢私闖女子閨閣。
古代得禮教森嚴,能做出這樣舉動的人,能是什麽好人。
還敢口口聲聲說沒有惡意。
在古代,對一個女子最大的惡意,難道不是敗壞她的名聲嗎!
只是現在她也不敢真的喊人,萬一這些古代人真的像電視劇演的那樣把她沉塘,她豈不是要冤死。
放下杯子,趙桑榆告訴自己要冷靜。
她擡頭面對着韓奕,雖然看不見他,她也做足了姿态,“這麽說,你是過來問我天香居的事了?”
“也不全是。”韓奕搖頭,細細打量着趙桑榆,即便是蒙着眼睛,她也依舊美的逼人,也美的讓人心疼。
心顫了一下,韓奕忽然想起前一世,她自城樓一躍而下,漫天的雪和卷地的紅,聲音字字句句如杜鵑啼血,“我趙桑榆與你,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生生世世,永不相見啊……
韓奕閉上眼,狠狠地皺着眉,不敢再去想前一世的場景。
他又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小姐還沒說怎麽突然間就從天香居離開了,難道是那裏的飯食有問題?”
趙桑榆沉吟,手轉着茶盞,“我一個瞎子,不小心打翻了魚湯而已,倒是你怎麽知道我在天香居,又忽然走了,你跟蹤我。”
“芙蓉樓和天香居面對面,在下只是恰好看見了而已,至于小姐是不小心還是故意,在下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趙桑榆冷笑,雖然看不見,但她還是一臉的防備,“所以呢,我們這是有緣喽?”
“小姐能這樣想,在下倒是很開心。”韓奕看着趙桑榆笑,“今日是邀夏,難得那芙蓉樓的吝啬老板将新得的一批百花釀在今日出售,在下好酒,自然也是去了。”
遲疑了一下,韓奕想到趙桑榆小時也喜着桃花釀,他拿出一個小酒壺為趙桑榆添了一杯,“這芙蓉樓就屬百花釀最出名,聽說是因為韶華郡主喜歡,太宗還特意題了字。”
“小姐可願一試?”他試探道。
酒入杯盞,香氣立刻就散了開來。
趙桑榆聞着綿綿酒香,覺得有些熟悉,好奇之下,竟真的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嘭”地一聲,她放下杯子,思量很久。
“我既然故意打翻在天香居打翻魚湯,肯定是因為魚湯裏放了其他的東西,公子的好奇心這般重,不如親自去查查。”
話落,她推開面前的杯盞,想到這孤男寡女的場景,眉心隆起,“話說完了,酒也喝了,公子該走了。”
握着酒壺,韓奕仰頭灌了一口酒,看着她半響,輕聲道:“好,我去查。”
即便你不說,我也會去查。
“好走不送。”趙桑榆站起身,摸索着往回走。
看着她,韓奕輕嘆一聲,走到趙桑榆身邊,“得罪了。”
還未反應過來,趙桑榆就被他攔腰抱起,輕飄飄地放在了床上。
“小姐既然看不見,還是不要一個人待着,留個靠得住的丫鬟在身邊,總比一個人要好。”
趙桑榆皺眉,翻身滾了一圈,“你到底想幹什麽,欺負我一個瞎子看不見,所以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在下不敢。”韓奕看着趙桑榆,眉眼盡是後悔與心疼,“女兒家名聲貴重,在下豈敢禍害,只是小姐……”
他握着拳,心裏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什麽?”趙桑榆皺着眉問。
韓奕頓住,伸出的手停頓在半空中,“小姐身體貴重,還望保重好自己,在下近日多有得罪,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 萌萌噠的小桑榆又一次被讨厭的韓奕傷了心,從此她決定和韓奕勢不兩立。
某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小桑榆聽見媽媽叫她,她開心的和小朋友揮了揮手,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媽媽身邊。
“媽媽,你怎麽才來接我啊。”
媽媽彎下腰,“因為韓奕哥哥的爸爸媽媽出差了,韓奕哥哥要到我們家住幾天,所以媽媽先去接韓奕哥哥了。”
萌萌噠的小桑榆不開心了,“為什麽在我們家住,我讨厭他,他是個醜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