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抛開弟弟的事情,脹相真的是個很單純的人。
他總是一個人默默地發呆,聽到她哼歌就像被喚醒了一樣乖乖過來聽。
像只小狗。
就是這小狗體型有點大。
他還喜歡喝茶,喜歡下棋,喜歡曬太陽,喜歡看電影,喜歡出去野餐。
每次聽她唱歌,都會用溫柔專注的眼神看着她。
黑川涼子就不一樣,她不僅想野餐,還想把脹相按在野餐墊上親。
總之呢,脹相看着人高馬大,愛好就像小孩子一樣,也不會喝酒,抽煙還會被嗆到。
脹相沒有說,但黑川涼子看出來他不喜歡煙的味道,她每次抽過煙,哪怕刷了幾次牙又漱了幾次口,只要接吻就會被察覺。
然後他就開始舔她的臉還有別的什麽地方,舔得她心煩意亂。
不是不喜歡被舔,是不喜歡他明明不開心卻不說出來。
脹相又一次開始沉默着舔她的時候,黑川涼子有些強硬地推開他,在他不明所以的注視下捧起他的臉:“不喜歡煙味嗎?”
脹相眨了下眼:“不喜歡。”
她愛憐地看着他,手指在他臉上一點點流連,劃過濃黑的眉毛、仿佛染着深粉眼影的眼睛、被黑紋橫貫的鼻梁,最後是薄薄的、總是抿起來的嘴唇:“那為什麽不說呢?”
脹相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溫柔地注視着她,他本人大概是意識不到這份溺人的溫柔的,只是在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因為涼子喜歡。”
真喜歡脹相。
黑川涼子用帶着脹相讨厭味道的嘴巴親了親他:“你不喜歡,那我也不喜歡,因為我最喜歡脹相了。”
脹相的眼睛越來越亮,像得到心愛骨頭的小狗,琥珀色的眼睛宛如流淌的蜂蜜。
臉上那條黑色的痕跡像律動的旋律,脹相本人也像一首可愛的曲子。
下一秒,濕漉漉帶着熱氣的吻就以讓人近乎窒息的密度襲了過來。
淡淡的鐵鏽味混雜着她不久前買的洗發水的味道萦繞着她,甜香甜香的,黑川涼子以前從未設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味道裏感到安心。
她不再抽煙了。
幸好她不喜歡酒,喜歡可樂,不然可能就要同時戒兩個東西。
那也太難了。
從這以後,脹相終于會誠實地說出自己的不滿,有時候還會跟她生悶氣。
他不高興的時候會一個人抿着嘴坐在她看得到的地方,背對着她,像個憤怒的盆栽。
實際上特別好哄,稍微說點軟話,親親他,他就會黏黏糊糊地貼過來,笑得傻乎乎的。
黑川涼子喜歡這樣的脹相。
像母親一樣溫柔包容的脹相她喜歡,像孩子一樣喜歡撒嬌的脹相她也喜歡。
快樂的日子并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黑川涼子本以為自己早晚會和脹相的弟弟們見面,她不覺得脹相會一直為了那些她不知道的原因忍耐下去。
他想要自己最喜歡的人一直在一起。
她知道的。
但有一天,脹相很是狼狽地出現在她眼前。
他的狼狽不是來自衣着,那身寬大的衣袍依舊整齊且嚴謹地包裹着他。
脹相臉上是那種迷路的神情,迷茫又絕望,帶着仿佛要把他壓垮的傷痛。
黑川涼子第一次看到這麽狼狽的脹相。
這也是脹相第一次這麽用力地抱住她,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要骨折了,不過很快,幾乎就是下一秒,脹相就放松了力度。
但他們還是貼得那麽近,脹相像是要突破物理,想和她真正地融為一體般緊緊抱着她。
脹相身上一直萦繞的鐵鏽味變得濃郁了。
黑川涼子也緊緊抱住他顫抖的身體,脹相的頭埋在她頸窩處,滾燙的淚水伴随着粗重的呼吸砸在皮膚上,和他的身體一樣灼熱,像是撕心裂肺的情感已經沒辦法壓抑在骨肉做的軀體裏,只能以熱量的形式迸發出來。
她又開始覺得他像個孩子了。
良久,黑川涼子聽到脹相低啞的聲音,輕輕地,斷斷續續但很清晰,像是通過脹相的聲帶振動産生,卻從她的心髒裏傳出來。
“弟弟……死掉了……壞相和血塗……”
他的弟弟死掉了,對他來說比生命還重要的弟弟死掉了。
終于知道了原因,但黑川涼子還是無法說出任何話,因為什麽語言在此時都是蒼白無力的。
連“我還在你身邊”這種話都沒辦法說出口。
她肯定是不如脹相的弟弟重要的吧。
而且這不是丢了藍牙耳機還可以再買一個代替這種類型的痛苦。
脹相的眼淚流得肆無忌憚,也從她眼角流下,她覺得他像一首碎掉的曲子,混雜着磅礴的雨水哀哀戚戚,朦胧了人的視線,什麽都看不清,只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
實際上今天天氣很好,晴朗得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脹相這麽難過,這個世界也不願意給他下一場适宜的雨,真過分,她要讨厭晴天了。
哭了好久,脹相終于改了下這個讓她胳膊和腰都已經發麻的姿勢,開始窸窸窣窣地舔她的臉,然後含住嘴唇,小心又用力地親吻。
粗重而斷斷續續的呼吸打在臉上,遠比他的吻要有力度。
他的眼淚流得很肆意,據說有毒的血卻很小心沒有讓她沾染半分。
這種時候也不能肆無忌憚地發洩,想到這一點,她也和脹相哭得一樣慘了。
于是舌尖用力攪動着口腔,兩條柔軟都想要把對方融進體內一樣抵死纏綿,将彼此的吐息和口津盡數咽下。
蝶翼般顫動的眼睫,破碎的喘息,夾雜着滾燙的血淚,她喜歡看脹相淚眼朦胧地哭,但不是這種。
黑川涼子很難得比脹相先醒。
脹相睡得很不安穩,夢裏也在哭。被山根擋住的眼淚,像一汪小小的透明的湖泊,聚到蓄不住,就砸在柔軟的枕頭上,和他控制不住的血液混在一起,暈染出了豔色的花。
決定了。
她要向脹相求婚。
雖然只認識一兩個月,她也不了解脹相的事情,但她了解脹相。
她想成為他的家人,以後他們還會有孩子。
不僅脹相需要,她自己也需要。
他們一定會成為比生下她的那兩個家夥要好一萬倍一億倍的父母。
春天帶着他們一起在櫻花樹下野餐,讓脹相做好多好吃的。
夏天可以一起去海邊,無論多少歲她肯定都是完美身材的大美女。
秋天嘛,就去爬山好了,如果沒力氣就讓脹相背着。孩子們的話,畢竟有脹相的基因,自己應該沒問題吧?實在不行,她也可以努努力,背着一個,再多就真的做不到了。
冬天就去泡溫泉好了,滑雪也不錯……
如果成為家人的話,以後的餘生都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等孩子長大,遠走高飛,他們也會一直在一起。
脹相說自己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黑川涼子的母親生下她就把她扔到了街上。
他們都沒有母親。
他們可以成為彼此的母親,也可以成為彼此的孩子。
從那晚以後,脹相再也沒提過他弟弟的事情。
他更喜歡曬太陽了,也更喜歡抱着她,他的身體一如既往的溫暖。
黑川涼子喜歡脹相,但不喜歡自己插不進去的脹相的悲傷。
她想要給脹相寫一首歌,一首他會喜歡的溫柔的歌。
她想要成為他的家人。
如隊長所說,情緒是最好的靈感,曲調像打開水龍頭後的水一樣自然流暢地出現在腦海裏,然後被黑川涼子搬運到紙面上。
她還沒有試過寫歌詞,她想要每一個字都是最恰到好處的,想要脹相一聽到就感動地落淚,幸福地笑。
在歌詞完成之前,脹相說他要去涉谷。
黑川涼子不假思索地說:“最近我沒什麽事,跟你一起去。”
脹相拒絕了,讓她不要來,最好不要呆在東京。
“欸——?小氣鬼!”黑川涼子很不滿,“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确定。”
脹相緩緩地搖頭,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有事情要隐瞞或者撒謊,就會刻意這樣,真的很好猜,還以為她不知道。
黑川涼子覺得他真的很笨很呆。
他大概是要去給弟弟們報仇了。
他如果在某個作品裏,身份是正派還是反派應該取決于他要報複的人,但能否活下來就是完全看作者安排。
黑川涼子從來沒問過脹相的身份和力量,她之前覺得無所謂,如今卻開始後悔,但現在顯然是最不适合問的時機。
她可能沒辦法血賺還要虧本了。
“你真的很任性啊,別指望我一動不動等着你哦,說不定我會去旅游呢。”黑川涼子聲音軟軟地撒嬌,“最近好想看海啊,如果是夏天就好了,脹相你一定會被我的泳裝迷住的。”
脹相專注地看着她,像每一次聽她唱歌的時候:“不需要泳裝也可以。”
這家夥坦率直白這一點,真的非常可愛,也非常非常迷人。
黑川涼子這時候可以露出發自內心的笑了。
“但是泳裝也很重要哦,一起做各種事都是積累的美好回憶……等來年就去看海吧,夏天的話還可以一起看煙花,試膽大會也不錯!說不定我到時候會吓得躲你懷裏瑟瑟發抖呢,怎麽樣,是不是很期待?”
脹相點點頭。
“你要早點回來哦,我在給你寫歌。”
脹相還是點點頭。
“一首非常溫柔的歌,絕對會驚豔全日本,到時候大家都會知道我非常非常非常愛你。”黑川涼子微笑着,她的眼睛是燦爛的金色,像是陽光,也像是樂隊演出的門票,“你一定要回來當它的第一個聽衆哦。”
等到那時候,她絕對會讓脹相感動地涕泗橫流,哭着答應她的求婚。
脹相仿佛不會說話了,似乎有某種讨厭的東西堵塞了他的咽喉,讓他只能用那種濕漉漉的令人心軟得一塌糊塗的眼神看着她,然後像狗狗一樣貼過來親她、舔她。
認識了涼子,脹相越來越理解親吻的趣味所在。
沒辦法付諸于口舌的話付諸于口舌,說不出口的話語融化在黏膜與體|液當中。
真喜歡涼子。
黑川涼子帶着自己的吉他和行李在車站等車。
因為脹相要她離開東京,她跑去勸了樂隊的成員,他們不明所以,但也不願意拒絕她,紛紛跑出去旅游。
已經十月底了,過了今晚就是十一月,然後就是聖誕節,希望脹相能在那之前回來。
這樣她求婚後還能玩“禮物就是我”的梗。
其實她更想要脹相把自己包裹成禮物送給她,只穿絲帶的那種,然後由她來慢慢地拆包裝。
之前用了皮帶和手铐,她和脹相都玩得很開心,那麽紅絲帶應該也很适合他。
想了想,她覺得這兩個都可以有。
反正以後的聖誕節都會一起度過。
她才不信那家夥會拒絕她的求婚,畢竟他那麽那麽愛她。
黑川涼子坐在候車廳寫歌詞,她打算去北海道,抓一抓賞楓的尾巴。
如果脹相一直沒動靜,她就在那裏待過一個冬天。
北海道的冬天也是出了名的美,但讓她等那麽久的話,脹相是要付出代價的。
黑川涼子在紙上寫寫畫畫,她想要歌詞的每一個字都是最恰達好處的。
旁邊的人在看新聞,竊竊私語,她不感興趣。
下一秒轟隆一聲,黑川涼子擡頭看到一個巨大的醜陋怪物撞破了牆壁,随着慣性沖到候車廳落下,如同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人類像葡萄一樣被壓爛了,然後流出豔色的汁液。
黑川涼子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比她習慣的要濃郁得多。
她想自己大概沒辦法向脹相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