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第3章
第 3 章
莊子外二十裏。
一群黑衣蒙面人突然在狂奔中停下腳步,為首之人一番捶胸頓足之後驚呼出口:“不好,我們都被江洵那厮耍了!我們近百人千裏追蹤他一人,可東西也許根本不在他身上!”
所有人皆大驚失色:“不會吧,他竟然這般膽大?”
為首之人想到折在他星芒下的弟兄,心中恨恨:“他哪裏是膽大,他這是瘋狂!”
簡直就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
夜路無人,江洵休整後再次疾行。
城門遙遙在望。
他事先安排好接應的何千戶,早已等待許久。
亮出腰牌,順利進城。
“如何了?”江洵上了馬車,看見手下千戶一臉雀躍,就随意地問。
“頭兒,老趙已經在三個時辰前被兄弟們接進衙門了,東西完好無損送到了指揮使大人那裏,大人天不亮就進宮了,您放心!”
江洵只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何千戶此刻是又興奮又崇拜。
刑部可是折進去一個侍郎四十幾個侍衛呢,卻連那東西在哪裏都沒查到,頭兒為了方便暗中行事,這樣危險的差事可是只帶了六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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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再問問下一步安排,卻發現頭兒已經閉非常淡定地目休息了,只好閉嘴。
何千戶突然意識到頭兒如此篤定,這件差事應該已經完全在他掌控之中,半分差錯都不會有。
*
三天很快過去,雲曦一邊聽着臘梅給她八卦京中傳聞,一邊等着醫女來給她換傷藥。
“……等人沖進去時才發現,江州刺史殺了妻小,自己吊死在房梁上了,唉,估摸着他也知道證據确鑿罪責難逃了,”臘梅唏噓不已,“堂堂四品,封疆大吏呢,非得要摻和進謀逆案裏,真是何苦來哉呢!”
不知為何,雲曦突然想起了那個人。
他好像比以前更厲害了!
臘梅正說着話呢,外面有小丫頭說醫女到了。
傷口結痂了,只是走路還有些疼,醫女換了藥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雲曦起身要多走幾步,還是被臘梅攔住了。
“無礙,已經不疼了,”雲曦囑咐臘梅,“待會若是有人來,總要走幾步的。”
臘梅忙着把雲曦扶着坐下,擡頭時一臉疑惑:“小姐,這沒頭沒腦的,前幾天也沒人送過帖子,誰會來啊?”
雲曦但笑不語。
*
兩個時辰後。
莊子門口,王管事一臉得體的笑容:“老太太今日怎麽過來了,快請進!”
事情發生得太快,江氏猶如當頭一擊,原本四十七八風韻猶存的臉突然像是老了十歲。
她盯着王管事不淺不淡的笑容,突然才想起來。
這王管事不是老太爺身邊最信重的王大管事的小兒子嗎,怎麽在這莊子上?
來不及多想,她神色憔悴地給管事媽媽使了個顏色。
“大小姐在莊子上吧?”管事媽媽微微躬身,陪着笑和王管事說話,“老太太想她了,就來莊子上看看。”
*
屋裏靜悄悄的。
臘梅站在廊下一臉焦急,時不時就想要往裏瞧。
趙媽媽笑着制止她:“莫要擔心,小姐吃不了虧的。”
雲曦的确沒吃一點虧,江氏卻急得一腦門子汗。
屏退了所有下人,江氏也懶得裝慈愛長輩了,她臉色鐵青:“雲曦,我不過是幫你管了了管庶務而已,你何至于如此!你二叔遭人彈劾搶奪兄長財物、欺負孤女,官職眼看不保,你滿意了!”
雲曦笑容淡淡:“祖母,不止幫我管了庶務吧?你們一家子把鋪子和莊子的出息也一起幫着放到你們荷包裏管着了吧?能如此厚臉皮把偷竊說成幫忙的,祖母,我還從來沒聽說過!”
江氏老臉漲紅,卻不敢大發雷霆:“你二叔官職不保不說,你妹妹出門做客被人恥笑,你弟弟在書院裏被人奚落,他們的名聲差點都要被你毀了,你竟然如此心狠嗎?還有,王家能看在好處的份上幫你來咬我們,以後,也能幫別人也咬你。你就不擔心以後被他們咬上了,骨頭渣子都不剩?”
雲曦收斂最後一絲笑容,眼底的失望和悲涼直直湧出來,她盯着向江氏聲音裏帶着刺骨的寒意:“老夫人,我母早亡,而今父兄皆喪,二叔一家是我唯一血脈親人,你與他們在算計我的時候,想過我的處境嗎,想過自己是否心狠嗎?你們做了初一,卻要質問我為何要做十五,又是哪門子道理?至于王家如何,不過外人而已,我心中有數即可。”
江氏見雲曦句句頂在自己心窩子上怼她,氣得心口陣陣發緊,差點當場厥過去。
可想起不成器的兒子沒了蔭官或許到死都是個白身,想起孫子賭氣不願意去書院、孫女關在屋子大哭不肯吃飯,她卻只能死死掐着手心,忍者痛低聲下氣求這個繼孫女高擡貴手。
她現在可是知道,面前這個小姑娘是死死捏住了她的軟肋了,且這軟肋還不止一根。
是她看走了眼,以為她默不作聲住進了莊子是覺得沒了儀仗所以避開他們,現在才知道,這看上去軟綿綿的姑娘,不僅有心機有手段,連手下都還有不少人。
罷了,先度過眼下的難關再說!
江氏狠狠皺眉,盡量把言辭說得懇切:“雲曦,祖母和你二叔錯了,求你看在一家人的份上,饒過我們這一回,可好?”
說完,江氏的淚眼差點沒忍住。
雲曦卻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
原本骨肉至親,卻要如此耍心機。
心中除了悲涼,什麽都沒有。
*
兩天後,雲曦看着王管事遞上來的賬本,一一再次核對。
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歸還了,只少了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東西。
可這不起眼的小東西,對雲曦來說,卻十分重要。
趙媽媽皺眉:“小姐,您真要親自去?要不,讓老奴去一趟當鋪。”
雲曦合上賬本,有些無奈:“王叔和趙叔去了兩趟,贖回來的東西都不對,兩次去人都沒有贖回真的,你就是識得也無用了,當鋪顯然在故意搞鬼。”
趙媽媽無奈。
這是先夫人留下的東西,是她按照自己損壞的長命鎖仿制的,卻仿制得更加精美,可以說這世上絕無第二人能制作出如此精美的物什。
當鋪管事敢冒如此大不韪來欺瞞主顧,顯然是不會放手了。
雲曦想了想,告訴趙媽媽:“你讓王叔和趙叔……”
趙媽媽眼前一亮。
*
兩天後。
何記當鋪一間廂房。
掌櫃一臉皮笑肉不笑:“李大小姐,你空口白牙說贖當的物什不對,我們是不會認的,除非,你能拿出證據來!否則,就是到了京兆尹面前,依舊是我們當鋪有禮!”
真是擺明要耍賴了!
臘梅聽聞,拳頭攥緊了,牙齒都在咯吱作響。
雲曦卻不以為意,她安撫地看了臘梅一眼,示意她把東西拿出來。
臘梅狠狠瞪了掌櫃一眼,掏出幾張泛黃的紙遞給雲曦。
“這是家母自制長命鎖的圖鑒,這是家母委托多寶閣掌櫃制作長命鎖的契書和雙方畫押的圖鑒,”雲曦指着那些泛黃的紙張,又掏出她贖當的長命鎖,語氣斬釘截鐵,“兩者有些相似,卻根本不是同一樣東西,你們當鋪在搞鬼。”
掌櫃沒想到眼前這姑娘還能拿出這些東西來,嚣張的語氣頓時弱了些:“那……也可能是你二叔當的時候就是這個。”
他指指雲曦手裏的假貨,就是不肯承認。
當然不能承認了!
那枚長命鎖比內造的還要精致幾分,世上絕無僅有,已經被少東家拿去給了小妾剛生的庶子了。
東家授意,就是李家大鬧也不給。
掌櫃心說,李家繼室那一家子,還會為這個喪父的孤女大鬧?
不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罷了,敢來鬧就趕出去!
雲曦見拿出證據還如此嘴硬,心說他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也罷,她早有預料,隧示意趙媽媽。
趙媽媽比臘梅淡定,她拿出一張契書遞給雲曦。
管事見到契書心中疑惑,但一經細看人就不對了。
他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
少東家,你這是殺頭的大罪啊!
突然,巷子裏有響亮的馬蹄聲響起,小管事慌慌張張闖了進來。
“掌櫃的,不、不好了,”小管事差點腿一軟跪地上,“錦龍衛的人來了!”
錦龍衛?
殺人不見血、酷刑十八般的錦龍衛?
聯想到東家和江州刺似有來往,掌櫃頓時也腿軟了,少東家的事暫時抛到腦後,戰戰兢兢出門迎接時,一群手握長刀滿臉兇戾的錦龍衛已經擠滿了當鋪大堂。
“您……鎮撫使大人,這邊請!”掌櫃看到正堂中間負手站立之人身着的減一爪耳的單蟒蟒袍,哪裏還用猜測身份,連忙點頭哈腰把人往裏雅間面請。
錦龍衛鎮撫使江洵一舉破獲謀逆大案,皇上賞賜蟒袍,舉國皆知。
而這位鎮撫使大人竟敢穿着這尊貴無比的蟒袍日常辦差,膽大猖狂且傲慢至極,也是衆所周知。
原本,這位鎮撫使大人的母親是異姓王的嫡女昭雲郡主、父親這個大理寺卿還是世襲罔替的英國公,自己又是太子的伴讀,身份已然尊貴異常。
甚至,自己手下也有良将無數,原本不必親力親為,可他就是願意豁出性命去辦差。
他常年游走于刀尖,縷縷險勝,旁人看着心驚膽戰,他卻樂此不彼。
故此,莫說十九歲的從四品錦龍衛鎮撫使在錦龍衛建衙以來絕無僅有,就是放眼整個朝中也屈指可數。
想起當鋪裏放了這麽多年依舊安安穩穩的東西可能要被發現,心知已經在劫難逃,剎那間後背衣衫已經濕透,可明知死路一條,還得壓低了腦袋恭恭敬敬伺候來人。
誰知那鎮撫使大人卻和傳聞中一般無二的傲慢至極,根本不予理睬,仿佛面前的不過是一只低賤的蝼蟻。
只見他面容冷肅,只微微一擡手,身後一衆錦龍衛邊迅速行動起來。
長刀嘩啦啦的響動中,當鋪不僅外邊被圍了起來,連裏面各處都有了專人把手。
掌櫃只聽見他淡淡一個“搜”字,原本站立不動的錦龍衛瞬間動手翻箱倒櫃起來。
“你、你們——”掌櫃和幾個管事要攔,馬上被人綁了扔到了一邊,根本連一句話都不讓多說。
面對錦龍衛一貫狠厲又強橫的作風,掌櫃幾人只有瑟瑟發抖的份,連掙紮都不敢掙紮一下。
屋裏各處翻箱倒櫃的聲音此起彼伏,江洵沉默着站在堂屋裏,聽着屬下一個個來禀報。
“頭兒,消息沒錯,找到了刺史謝寧州的親筆書信……”
“頭兒,我找到了一個賬本……”
江洵聽着下屬一個個上報,依舊沉默,只垂着眼,好似對眼前之事早有預料,而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何千戶知道今日肯定收獲頗豐,他悄摸摸打量自家頭兒紮眼的蟒袍。
金光燦燦的他根本不覺打眼,只覺得他的頭就是個神人。
東西藏得再巧妙,也逃不過頭兒的算無遺策!
突然有人回話:“頭兒,發現個姑娘。”
何千戶見江洵眼皮都沒動一下,立馬會意:“廢什麽話,綁起來待會一起帶走便是!”
來人出去了,不一會卻又回來了,支支吾吾地似乎還有話要說。
這不長眼的兔崽子!
何千戶剛要瞪眼訓斥,卻見江洵飛快從那人手裏接過一個玉佩,滿臉的冷肅突然消失,連語氣都好似和緩了幾分,好像瞬間換了一個人似的:“快請人過來!”
接着,又改口:“人在哪,帶路!”
這下,何千戶改朝江洵疑惑不解地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