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太美好而情難自己,因此成了執念,不舍得才彌足深陷,所以夢魇成結。

生活于立夏而言是噩夢,安如許于她,是穿行于黑暗的勇氣。

所有動力,都來自于四年前的積蓄。

那是立夏高考後的某一天。

立夏跟着哥哥嫂子來海邊玩,看到很多滿身泥濘的大漢一頭一尾挑着擔,扛着如成年男性手臂一般大的魚你來我往的問候道和。

一片喜慶祥和,破舊空曠也掩蓋不住的煙火氣。

這片海灘不是景區,處在偏遠的郊區,沙灘上築着高高的水壩,看海的人站在水壩上,眺望一望無際的大海,岸上矗立着一棟棟灰暗頹廢得半成品房産。

海水并不美,勝在廣闊。

傍晚的夕陽伴着歡樂悠閑的人們,增添了一絲浪漫愉悅。

“這麽大的魚,已經退潮了?”立夏的哥哥随機跟大漢搭話。

滿臉泥濘的大漢欣喜驕傲的回應:“是啊是啊,這魚不小嘞。”

這些魚被海水帶上岸,擱淺在沙灘上。

來往的游客,看着碩大的的魚,眼裏流露出羨慕還有驚喜,瞬間對這趟行程又多了一絲興趣。

立夏站在攤位前買狼牙土豆和澱粉腸,在沙灘轉了一圈,她有些體力不足。

這個中年攤主是常年在這片海灘擺攤的人,破舊到褪色的紅色遮陽傘下,立夏顯得異常的平靜,濃密的黑發,原本雪亮的杏眼低垂而下卻陰郁非凡,瘦的清冷且富有攻擊性。任周圍多麽熱鬧,立夏都沒有絲毫的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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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大多是在附近廠區上班的中年男女,鮮少能看見年輕人不說,眼前這麽漂亮的更是少見了,攤主沒忍住多瞟了兩眼。

“咱們一會兒也去捉魚吧!你看看那魚多大,天哪捉回去夠咱們三個吃半個月了,回去一半清蒸一般紅燒,一半油煎.....”站在立夏身旁的徐寬憨憨的笑,激動的搓手。

攤主不停翻炒着手裏的狼牙土豆,旁邊的鐵板豆腐煎的滋滋冒油。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客人,自覺加快了翻炒的速度。對于時不時飄到臉上的煙霧,立夏無奈的屏住氣息,治好扭頭松了口氣。

男的長得平平無奇,勝在年輕身段氣質不錯,女孩子卻長得絕美,可惜目無他物,一雙漆黑的眸子就盯着他手裏的狼牙土豆,偌大的小吃街,女孩穿着黑色的短袖,一張臉嬌豔兇狠,來回的顧客不買也會朝他的攤位多看兩眼。

......面無表情的立夏回頭目光再次落在狼牙土豆上,似乎吞咽了一下,攤主憨憨笑着,手裏的小鏟子飛快地耍起,對着漂亮嬌氣的立夏柔聲道:“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立夏聞言擡眸沖攤主彎唇一笑,笑意不達眼底,僅僅是禮貌的回應,這一笑,露出了甜甜的酒窩,使得不再似方才那般不食人間煙火。

大概兩三分鐘後,不食人間煙火的立夏從小攤主手中接過一份煙火氣十足的狼牙土豆,有些厭煩的聞了聞自己頭發上熏染的油煙味,旁若無人的吃起了狼牙土豆。

“今天是周一,有點冷清了,居然就只有買這些小吃的,上次我跟你嫂子來的時候,這裏還有賣椰子跟燒烤的呢。”徐寬試圖鼓動一直萎靡不振的立夏:“真的,還有擺地攤賣那些漂亮貝殼挂飾的,貝殼還是彩色的呢,有的混着沙礫,還會閃着小光,還是彩色的。”

立夏眉頭微戚,不想徐寬再講下去。

*

應了立夏本人的要求,徐寬帶着立夏來到了江城,立夏身體一向虧虛,到了江城後睡了整整一夜,在第二天下午一點才起來。

徐寬的女友趙楠說要去海邊玩玩,立夏本想不去,但趙楠熱情的拉着立夏的胳膊吐槽哥哥徐寬身為她的男朋友不能給她拍出美美的照片讓她十分的苦惱。

趙楠是個撒嬌天賦型選手,嬌滴滴的語調張口就來,男女不限:“小夏,給我拍照吧,求求你了~”趙楠親昵的挽住立夏的胳膊。

立夏有些抗拒這麽親近的行為,抽離自己的胳膊,眼神晦暗地點頭答應,趙楠見狀,瞪了一眼徐寬,徐寬只是做出一副自己也很無奈的樣子。

書上說,海是藍色的,可是書上又說,海不一定是藍色的。

三人坐上車哥哥一邊放歌一邊說:“海邊有很多小吃,一會兒咱們先吃點東西,再去海灘上玩,現在估計剛剛退潮,人正熱鬧着呢。”

立夏蒙着頭,塞着耳機死屍一般躺在後座,沒做回應。

徐寬趙楠兩人暗暗觀察立夏,對視一眼之後,徐寬還是無奈搖頭。

這世界有很多怪圈,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徐寬理解不了立夏的堅持跟固執,他認為,立夏這樣一個女孩子,像趙楠一樣找一個她這樣的男人安安穩穩順順利利的過完一輩子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卻遭到了立夏抵制跟厭惡,把他臭罵了一頓。

可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小表妹,到底不舍得,再加上同為女生的趙楠心疼立夏,神經大條的徐寬再怎麽不能理解女兒家的心思,也得遷就着這個危險的小表妹。

沒人能理解立夏,無人知曉她的掙紮與絕望。

放在從前,氣候和地區能決定特定地區的習俗和風氣,那麽在這個年代,又多加了經濟。但說到底最大的原因還是學識和文化程度。

立夏所生長的地方沒有那麽繁華,以至于到了現如今這個時代,父親立東陽還是持有着女兒讀書無用論。聽信立夏繼母的篡奪,對還在高二的立夏逼婚,本來就心态不穩,情緒的起伏,讓立夏漸漸垮了,沒日沒夜的昏睡,在毫無準備下參加了一場悲嗆的高考。

拿到考卷的那一刻立夏就知道,她考不好,本身成績就勉強,沒有規範的複習和強效訓練更像是無頭蒼蠅。而且,她的精神世界已經将近分崩離析,她清楚的感覺到,一些東西被掠奪。

*

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立夏作了一個夢,夢裏她看見一個男孩跟她說話,但說的什麽,夢裏的立夏不知道,她沒有聽見,只看見人在笑,薄唇輕啓,耳邊除了燥熱的風,再也沒有其它。

立夏覺得,她可能是太缺愛了,親情沒有,開始渴望愛情。

夢裏的立夏恍惚感覺這是一個夢,于是在這個念頭出現的那一刻間,後座的立夏猛然驚醒。她太瘦了,骨節分明的手借力于座椅扶手坐起後,将頭懶懶的靠在車窗上。她想降下車窗,沒有降下來,立夏覺得心火直燒肺腑:“為什麽窗戶不打開!”

立夏清楚的知道,脾氣這樣,又什麽都沒有的她不會有人喜歡,對于立夏來說,被關注是一件非常煩人的事情。

徐寬與立夏年齡只差一歲,但徐寬身份證上的年齡已經二五了。趙楠是徐寬在學校談的女朋友,兩人一起辍學到現在,已經在一起兩年,有準備訂婚的打算。

想到結婚,立夏就十分的反感,從小對她不管不問的養母居然好合着全家騙婚。越想越氣,立夏瘋狂的按着開窗按扒着快要爆炸的時候,趙楠擰了一下鑰匙,窗戶落了下來,立夏扒着窗戶,外面的熱風灌了進來,車廂裏開了空調,高速行駛下,微微溫熱的風吹開立夏脖間的黑發,柔柔軟軟的,黑色的短袖也被吹的蓬在身上。

立夏氣消了一丁點,徐寬瞅了立夏一眼:“我還以為你要吐了,沒事就把窗戶關上,開着空調呢!”

立夏冷聲冷臉,她覺得他這個哥哥簡直惡心死了,威脅道:“我随時都有可能吐。”

趙楠朝徐寬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她難受,開着窗戶,你把空調關了還能省電了。”

徐寬是個妻管嚴,冷氣很快被溫熱的風替代,立夏體型清瘦,在沒有化妝的情況下五官已經足夠立體濃豔,整張臉帶着稚嫩的野性。

*

到了海邊,有一群男孩,穿着花襯衫短褲,戴着墨鏡,身形各異,很帥很潇灑。注意到的是趙楠,趙楠拽着立夏的胳膊,讓她回頭看。立夏對這方面不敏感,就輕飄飄的餘光看了一眼。

正埋頭幹飯的徐寬聽見自己的未婚妻拉着自家妹子看帥哥,一把丢掉筷子,将趙楠拽到自己的懷裏:“有我好看嗎?”

立夏看不慣徐寬這裝了吧唧的樣,只覺得油膩非凡,趙楠卻非常的受用,皺眉嬌嗔,白嫩的小手掐了一下徐寬的胳膊:“你幹什麽,這是在外面,那麽多人呢!!”

徐寬用力的拍了一下趙楠的後腦勺,力道全用在控制力道上了,極其克制,極其寵溺,極其輕,她們似乎甜蜜的無法表達出來。

措不及防的一波狗糧,看的立夏食欲全無。

吃完飯,徐寬趙楠兩人手牽手肩并肩,立夏跟在小夫妻後面活像一個幽靈。

翻滾的海水,一浪一浪,如章魚的小觸角一樣,在接觸到立夏的小腿時,又融入海水。

“涼...”

立夏用大腳趾點進一個小沙坑力,用力踩扭轉着踩,小聲嘟囔着,覺得沒意思就退出海水,沿着海水線一直往沒有人的方向走。

彼岸遠在天邊。

走着走着,立夏漸漸就脫離了人群。她總是不合群,從前她思考過很多次,是不讨喜而不合群,還是因為不合群才不讨喜,她怎麽都沒有找對原因。

走了又不知多遠,看到了遠處巨大的高架橋,連接另一頭望不到邊的海岸,在大海的襯托下高架橋不再是龐然巨物,上面明明是在快速行駛的卡車,站在這裏看,也變得慢極了。

大海太大,她周圍一個人沒有,立夏往遠處看,看到有人在嬉笑打鬧,有人在談笑指點,耳朵卻只聽的見海浪翻滾的聲音。

一茬一茬,一切都變慢了,夢幻恍惚好似兩個世界,立夏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裏沒有醒。

立夏又繼續往相反的方向走,自己接下來怎麽生存,何去何從。一直跟趙楠徐寬擠在一起,不可能,一晚上的時間,她就厭倦了趙楠徐寬,或者說,除了她早逝的媽媽,她不喜歡任何人。

可是她現在已經上不成學了,還能怎麽辦呢?沒有學歷,沒有技能,能找到什麽樣的工作,過上什麽樣的日子,怎麽活。

徐寬的店面她不想進,累不說,還容易招人口舌,時間長了,趙楠也不會高興。

她需要找一條自己的出路。

腦子裏如同一灘濃墨,點點思緒,圈圈漣漪,不顯不露,卻難以平靜。

她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和海水退去留下的珊瑚礁和貝殼。努力想着不上學她還能做什麽?沒有錢,沒特長,什麽都沒有,在她身上她只看得到無助絕望。

立夏猛的踢向腳下牛頓體一般的泥沙,踢出的印子迅速消失了。

海上的太陽很調皮,總是忽閃忽現。它不在的時候海風就是冷的。

情緒頹喪到了極致,立夏喃喃自語:“不上學,就只能打工了。”

她有些瘋狂,頹喪到想怒吼想點燃整個世界,可惜,她只是一個骨瘦如柴營養不良的女孩,沒有改變一切的任何力量。

無意說出的一句話,其實是她潛意識裏早就知道的結果。可說的容易,該從何而起,又什麽時候是個頭。

不上大學,她非常的不甘心,但也無能為力。說到底,立夏還是覺得自己的心态太差了,受了影響,如果不是生理性昏迷不醒,潛意識裏的害怕跟逃避,或許她能複習的好一點,考的好一點。

走着走着,立夏看見一個孤絕的小島,混着黃沙的海水拍打着它,好冷好冷,海風特別冷,像是要把她全身的血液冰封。

返回大壩後,立夏跟徐寬發消息說自己去小吃街買吃的。

*

狼牙土豆之後,立夏又買了一份鐵板煎豆腐,她的豆腐沒有別人的豆腐顏值高,因為少了蔥花。

支撐立夏活下去的,是對未來的期冀,她是有心機有野心的。成長環境教會她忍耐堅持,不過她不是固執的人,心機是為了有家,野心是體面生存。

她本身也不是一個耐心極高的人,立夏的媽媽教立夏溫柔和氣,可後來立夏明白,媽媽教的不适用她,于是溫和忍耐後,是她的報複。

立夏趙楠一邊吃,一邊聽着前面的徐寬絮絮叨:“抓魚抓魚,一人抱六條大魚回去。吃不完咱們就拿去賣掉。”

趙楠覺得這狼牙土豆有些鹹了,豆腐酸酸的吃了幾口就丢給立夏了,于是立夏跟在後面,

趙楠看見烤肉串,命令徐寬給她買了一串烤的籽籽冒油的烤肉串,跟一個椰子,那時候立夏已經吃不下了。

趙楠從竹簽上弄掉一粒冒油的肉,捏着送到立夏嘴裏。味道還可以,鹹香的

徐寬說到底也是個小孩子的年紀,非常愛玩,喜歡稀奇古怪的玩意,愛吹牛,談天說地無所不能,把趙楠逗得樂呵呵的。

兩人一路走着提着小桶拿着小鐵鍬挖螃蟹崽,立夏看了,确實挖到了。弱智一般的卡哇伊小桶裏是海水沙子,海草和貝殼。螃蟹崽在裏面不知道能活多久,透明的軀體,看起來很脆弱,永遠舉在頭頂的鉗子,配上兩顆比芝麻點點還小的眼睛,蠢萌蠢萌的滑稽。

礁石表面全是珊瑚和貝殼殘軀,經過海水和歲月的洗禮是肉眼可見的鋒利,立夏注意到大壩上的小水窪裏有一灘血水,不是魚的,就是人的。

這邊跟那邊不同,這邊除了淤泥就是礁石,危險很多,靠近高架橋,也陰冷許多。

“難怪會有魚,這些都是退潮時沖上岸的吧!”

趙楠說着,徐寬又起了捕魚的心思:“咱們去捕魚吧!”

“不去。”趙楠立夏異口同聲。

立夏坐在石塊上,吹着風,看見遠處一群人擡着一條魚歡喜的上岸。

渾身的泥巴,多累,魚那麽能撲騰,此刻立夏覺得自己虛弱的只有呼吸的力氣。

趙楠是個精致愛美的女孩子,也不想去,于是三人就坐在原地,看着剛剛下去的人。

太陽被烏雲遮住,冷風陣起。

立夏看見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走了別人都不敢走的路,淤泥瞬間吞沒了他半條腿,岸上的人和同行的人都笑了起來,男人羞紅臉,跟着同伴換了一條路走。

那是一個很愉快的下午,大海茫茫無盡,包容下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回去之後立夏已經困得不行了,但碰到床的那一刻,她又不困了,甚至十分的清醒。立夏看着天上挂的那輪彎刀,看見月亮旁邊有一顆非常亮的星星。

于是立夏盯着那顆一閃一閃的星星,睡着了。

立夏提出要去打工,最終徐寬同意了,趙楠卻覺得立夏自己一個人不安全。

兩人認真思考了之後,給立夏在一家雜貨店找了一個收銀員的工作。

因為老板是徐寬在打工時遇到的朋友,立夏直接住進員工宿舍沒有面試就可以入職上班。

宿舍距離工作的地方特別近,十分的方便,那是立夏第一次上班進入社會,又煩又迷茫。

她打算給自己立一個柔弱無力的小女子人設,計劃好了當一個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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