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重生
重生
聽栖震驚半晌,說道: “不是,親一下你不信,親兩下就信了”
相允凝轉過眼眸來,豎瞳緩緩消散,逐漸恢複成了原來的冰藍色眼瞳,眼底情緒晦暗難明。
小栖的關注點向來令人出乎意料。
相允凝方才還不敢看聽栖的眼睛,現在卻莫名坦然了: “當然。你不願意嗎”
“……”
聽栖肯定不是不願意,只不過不過方才他還在擔心相允凝會因為自己這麽做而感到冒犯,如今卻忽地變成了相允凝要他再親一下,跨度有些大了,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罷了。
聽栖真的很好騙,他說道: “那你可要說話算話啊。你上次已經騙過我了,這次可不能再騙了!”
再騙貓,貓就要哈人了!!
相允凝想起之前被小貓指責丢貓的事情,眼神不由得緩了下來,說道: “再也不丢貓了,也不會再騙你了。”
上次屬實是意外。若是讓相允凝從一開始便認出了聽栖,那他一定不會把小貓放走。
聽栖小聲嘀咕道: “你丢貓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
雖是這麽說,聽栖還是再次按着相允凝的肩膀,在他側臉親了一下。
柔軟的唇淺淺地印在臉側,相允凝垂下眼眸,擡手按住橘發青年的後頸,也輕輕偏過頭,在聽栖的側臉處親了一下。
聽栖眼睛微微一亮: “你終于肯相信啦”
不僅相信了,甚至還回了相同的見面禮。
相允凝騙貓的目的達到了,心情好了不少,揉了揉青年發間活潑亂動的貓耳,道: “想做什麽便去做吧。”
聽栖哎一聲,這才想起自己手裏的木偶。
他從相允凝的懷抱裏退了開來,說道: “那你幫我一下。”
聽栖現在終于明白相允凝說的沒有天然的是什麽意思了。他想要的那種有很多兇猛魚類海妖的河海沒有天然的,但是有人為的。
誰為
相允凝為。
聽栖只覺有點好笑。
冰冷魚被親了兩下之後,整只魚顯而易見地心情很好,連他要幹什麽也不問,直接用威壓引出了海中潛藏的海洋生物。
相允凝站在聽栖身後,看見他手裏拿着那個木偶上刻了幾個淺淺的字符。起初相允凝還并未在意,直到他定睛一看,發現那上面刻的居然是“壞東西顧息”。
相允凝一愣,随後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增強了自身釋放的威壓。
拿着木偶正觀察着哪裏魚多的聽栖忽地發現海面上的深海魚族突然變得擁擠了,一個個都迫不及待地沖出水面,虎視眈眈地盯着聽栖手裏拿着的那個木偶,紛紛張着血盆大口等着。
那場面當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聽栖: “……”
聽栖疑惑地轉過頭去,看向相允凝: “他們……應該不以木頭為食吧”
怎麽一個個看起來這麽想吃
相允凝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道: “一般是不吃的。不過,誰知道會不會有哪條魚有不知名的愛好呢。”
聽栖: “……噢。”
那可真是個稀奇的愛好。
聽栖清了清嗓子,看準一個數條張着血盆大口湊在一起搶前排位置的魚窩,毫無留戀地将手裏的木偶丢了過去。
嘩啦啦——
幾乎是木偶脫手的那一瞬間,海中張着嘴等待的,潛伏着找機會的魚類全部破開水面躍上半空,發瘋般撕咬着那刻着顧息名字的木偶,不過是眨眼之間,木偶的四肢便被咬成了幾節,一只虎鯊仗着體型優勢,把其他的魚類擠到一旁,虎鯊森然的利齒一口将落下的軀體部分咬碎成兩半,剩下的紛紛揚揚又落入其他深海魚類的嘴裏,像是不将其徹底撕扯成碎片毫不罷休。
不過幾息的時間,一個巴掌大小的木偶便徹底被撕扯成了一堆碎片,葬身魚腹。
聽栖看得瞠目結舌。
他那次掉入這片海裏,沒像這個木偶一樣被撕成碎片,運氣可真是太好了。
不過最後一件事也已經完成了,聽栖輕松地呼出一口氣,心道: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們再也不見。
*
聽栖回到碧落殿的時候,撲到床榻上盡情地打了個滾。
這個床榻容納兩個成年人的體型都綽綽有餘,更別說讓聽栖在上面打滾了。
懷裏的針織小魚在聽栖打滾的掉了出來,他伸手拿了過來,然後擺在了床頭邊的小櫃子上面。
攤主送的兩只針織小魚可得好好放着了,這跟壞東西的送的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一個是無價的,一個是一個靈石能買十只的。
他才不稀罕壞東西送的呢。
冰冷魚有自己的寝殿,他把聽栖送回來的時候便離開了,如今聽栖自己一個人待在這間山水悠然的院子裏,簡直不要太舒适。
聽栖閑來無事,開始坐在床榻上嘗試着引起入體。
他如今沒了天生靈骨,相當于徹底失去了修道的根基,成為了一個普通而沒有修為的貓妖。
不過聽栖也不在乎。不就是沒有修為,這有什麽的,他在蓮間域又不會遇到什麽危險,更何況就算有,危險也闖不進碧落殿的禁制。
不過說是這麽說,聽栖還是想要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再次引氣入體,重新修煉。
他不能總是靠別人的。
相允凝雖然是蓮間域主,是修為高深的大妖,可是他終究不是神,總會有人比他厲害,總會有他難以預料,難以處理的局面。
如果有機會的話,聽栖其實也想保護冰冷魚。
相允凝這種人,一旦有些什麽傷痛有些什麽困難,肯定都想着自己解決,絕不會告訴別人的。
如果聽栖的實力可以稍微向相允凝靠近一點,又或是能夠與其比肩,最起碼能夠不拖相允凝的後腿,再好一點的話,他甚至還能幫到相允凝,像相允凝保護自己一樣保護他。
相允凝對自己太好了,好到聽栖都快要被他寵壞了,天天在相允凝懷裏當個不知上進吃完就睡的小貓,也不知道相允凝為什麽看起來這麽樂意。
思緒回到現實,聽栖已經做好了引氣入體應該會很難的準備,卻沒有想到會這麽難。
現在的聽栖,就連空氣之中的靈力也很難感受到了。
他們妖族以靈力為修煉源泉,将空氣之中的靈力吸收到體內經脈,再将其煉化轉換成自身的妖力,最後沉澱在體內,便能夠為自己所用。
可是他現在連靈力都感受不到,怎麽嘗試着引起入體啊!
聽栖盤腿坐在床榻上,眼巴巴地和空氣幹瞪眼。
完了。
聽栖有點絕望。
片刻之後,他忽地想到了什麽,從儲物空間中倒了一些靈石出來。
聽栖把靈石捏在手中,那種陌生又熟悉的靈流在手中的螢石之中緩緩流動,無聲蔓延開來的時候,便觸碰到了聽栖的掌心。
聽栖終于隐隐約約地摸到了一點靈力的感覺,大松一口氣。
這些靈石甚至還是他要塞給相允凝,相允凝說放在他這裏的。
聽栖抿了抿唇,心裏不由自主已經開始着急了。
說聽栖運氣不好吧,他嘗試引氣入體都得靠靈石。
說聽栖運氣好吧,他耐心地想引導靈力裏面的靈氣往自己的經脈走,每次都能成功,引來一絲又一絲,逐漸在他的經脈裏面積攢停留。
直到徹底吸收了十幾顆靈石,聽栖才終于感覺到體內靈力的存在開始鮮明起來。
走到這一步,引氣入體算是成功了。
可惜的是,捷徑就是捷徑,聽栖依舊感受不到空中靈力的存在。
沒有人會靠靈力來修煉的,靈石之中蘊含的靈力十分有限,就算把全大陸的靈石搬空拿來給聽栖修煉都不一定夠。
賣了他都搞不到這麽多靈石。
聽栖喪氣地往後倒。
然而不知是不是聽栖往後倒得太突然了,幅度過大的動作牽扯得他腹部驟然閃過一股刺痛。
聽栖嘶一聲,連忙側躺着蜷縮了起來,生氣地想随便找個人咬一口。
諸事不順,真是氣死貓了。
聽栖本來以為縮着躺着休息一會,那股驟然閃過的牽扯刺痛感便能消失,然而事實卻超出了他的預想。
腹部的疼痛不知不覺開始擴大加深,聽栖忍了一會,按着腹部的手驀地收緊,整個人都徹底縮成了一團。
“……”
聽栖的冷汗真的下來了。
那股刺痛從腹部蔓延開來,幾乎牢牢攥住聽栖的心口,他稍微一動都疼得龇牙咧嘴。
聽栖抖着手從自己的儲物空間裏胡亂抓了一把止疼的丹藥,可是咽完之後依舊毫無效果。
唯有不斷加深的疼痛感鮮明而尖銳,聽栖鬓邊長發被冷汗打濕,他用力地蜷縮着身體,可是卻根本無濟于事。
橘白青年半張臉埋進被褥之中,捏着被褥的指節開始泛白,臉色蒼白如紙,身上的冷汗幾乎已經打濕衣裳。
聽栖被刀尖刺入心口,被剖開腹部剖開內府,自己生生把天生靈骨剖出來,那些他曾經以為已經是極痛的時候,和現在相比居然根本不值一提。
那像是被無數把尖銳刀鋒深埋體內之中,不斷翻攪滾動,到最後甚至開始鑽入脊骨,聽栖終于有些忍不住了,驟然發出了一聲慘叫聲。
然而聽栖沒有發現是的,他體內僅存的靈力無聲無息順着經脈全部彙聚到了內府的位置,而半空之中的靈力同時也開始往他的體內湧去。
周圍湧動的靈力逐漸以聽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漩渦。
靈力湧入得越多,體內翻攪亂滾的刀鋒便越來越多,聽栖張口咬住自己的虎口,無知無覺地将手咬得鮮血淋漓。
他神智模糊之際,只聽門外傳來砰然巨響,有人厲聲在他耳邊說道: “小栖!”
再多的妖力湧入也沒有絲毫的作用,聽栖該疼還是疼,他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闖進來的應該是相允凝時,忍不住哽咽地說道: “冰冷魚……”
貓一見到相允凝,一下子就有些忍不住了。
要不是顧及貓在冰冷魚面前矜持小貓的形象,他保不齊就開始跟冰冷魚大罵特罵了。
他就是從盤腿坐着的姿勢仰躺下去而已!
為什麽突然給他來一陣劇痛啊!!
早說他的身體這麽脆弱,他就不這麽做了!
貓委屈死了。
也不知道是痛哭的還是氣哭的。
相允凝抖着手去捏聽栖的下颌,一邊給他輸送妖力,一邊把聽栖咬得鮮血淋漓的手強行拽出來,然後把自己的手送了過去,低聲哄道: “咬這個。”
不是自己的爪子聽栖不肯咬,他眼淚汪汪地收緊抱住相允凝的手,像是得到了什麽精神慰藉,連體內深入骨髓的疼痛似乎都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
相允凝指腹用力地擦過聽栖唇邊的鮮血,啞聲說道: “小栖,聽好。你現在正在吸收周圍的靈力,我能不能看一看你的內府”
能夠引動靈力漩渦灌注體內,一般來說都不會是壞事。
雖然相允凝也不知道聽栖為何會出現這般幾乎難以忍受的疼痛,但是一旦聽栖能夠熬過去,必定能夠得到出乎意料的收獲。
聽栖眼淚汪汪地點頭。
相允凝起初以為是大量靈力驟然湧入,才導致聽栖體內劇痛難忍,本想靠妖力替聽栖疏通體內的靈力漩渦,可是事實證明并沒有效果。
蜷縮起來的橘白青年身邊還有掉落的丹藥,有用于煉制止疼丹藥的忘憂草的氣味,說明聽栖大概自己吃過了止疼丹藥,但是也沒效果。
再看他一直緊緊按着腹部,相允凝再如何蠢笨遲鈍都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聽栖既然能引動天地靈力不斷灌注體內,體內必定有某種正在形成的存在極其需要靈力,才會産生這般現象。
相允凝半跪在床榻邊,一手不輕不重地揉着聽栖汗濕的後頸,企圖讓他放松一點,另一只手往聽栖的腹部探去。
然而當相允凝的手按在聽栖的腹部之時,聽栖整個人驀地一個激靈,本能地掙脫了開來,甚至都不顧自己體內還在蜿蜒爬行的劇痛。
然而他掙脫到一半,又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牽扯到腹部的劇痛,疼得嗷嗚一下就重新縮了回來。
聽栖縮在相允凝懷裏,眼淚汪汪地嗚咽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忍住。你再來一遍,這次不會了。”
相允凝臉色難看至極。
那場圖窮匕見終究還是給聽栖留下了某些他也沒有意識到的影響。
他深吸了一口氣,企圖壓抑着心中冒頭的殺意,啞聲道: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不能殺……顧息還沒有嘗遍小栖受過的苦,怎麽能這麽輕易地去死
可能是相允凝在身邊給的心理作用,聽栖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又好了一點,似乎沒有中間那麽疼了,攢了點力氣,伸手抓過相允凝的手,帶着按在自己的腹部。
“……”
片刻之後,相允凝的神色從陰沉轉為愕然。
聽栖縮在他的懷裏,等着相允凝說點什麽,然而相允凝卻不知探到了什麽,呼吸居然開始無序地急促起來: “……”
聽栖吸了吸鼻子,裝模作樣地湊過去輕輕咬了一下相允凝的手臂: “怎麽了”
咬完之後,聽栖才驟然發現,他居然……能動了!
聽栖一愣。
然後他的手就被相允凝反過來抓住,帶到了自己的腹部。
這是聽栖第一次聽見相允凝向來沉穩的嗓音中帶上顯而易見的顫抖: “……小栖。你看。”
聽栖有些茫然而疑惑地摸了摸,沒有察覺出來什麽,又仰頭去看相允凝。
碧落殿上空盤旋的無形漩渦逐漸消減,像是終于完成了它們的使命,于是緩緩消散一樣。
相允凝閉了閉眼。
他像是用了很久很久來壓抑自己的情感,才敢張口說道: “你……”
還沒等相允凝說完,聽栖就驀地察覺到了脊骨處不知何時又重新亮起的瑩白光芒。
自從聽栖把天生靈骨剖出來給壞東西之後,那裏就徹底灰了下來。
聽栖驚得直接坐起了身,震驚得大腦空白: “我……我……這個靈根……!”
怎麽又長回來了!!
不對,他現在坐起來怎麽也不痛了!
相允凝一言不發地将渾身冷汗的橘白青年擁進了懷裏。
聽栖低低嘶一聲,暗道冰冷魚手勁怎麽這麽大,是想勒死他這個快要痛到虛脫的病貓嗎。
然而當他枕在相允凝的肩上時,才察覺出相允凝連肩膀都在微微顫抖着。
“……”
聽栖心裏一軟。
冰冷魚可能差點就被他吓壞了。
聽栖如今體內的痛感不知不覺已經全部消失了,那陣幾乎要把貓痛死的劇痛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聽栖所有的力氣之外再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反而還給他留下了……近乎難以置信的驚喜。
聽栖再三确認了一遍體內重新長出的靈骨,整個人幾乎要傻眼了。
雖然重新長出來的靈骨相較于他原本的靈骨而言更小更黯淡,甚至比當初聽栖剖出來的那段靈骨還要黯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那段脊骨處有一小段瑩光,但是……靈骨是實實在在地長出來了!
聽栖擰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得龇牙咧嘴。
居然不是夢。
埋在聽栖頸窩處的男人啞聲道: “……小栖。”
聽栖一聽他這聲音就覺得不對勁,連忙把相允凝推開了一點,狐疑地捏着他的臉往自己的方向掰,然後不出所料地看見相允凝的冰藍色眼眸微微泛紅。
聽栖: “……”
天吶冰冷魚!
聽栖手足無措半晌,腦子一抽,又把相允凝按回了自己的肩膀上。
相允凝: “……”
相允凝啞聲笑了一下。
半晌之後,聽栖艱難地在相允凝的懷裏偏過頭,偷偷親了相允凝的側臉一下,小聲說道: “別哭呀。我沒事了,真的。”
“好。”相允凝意外地平靜,他嗓音低啞: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疼麽靈骨怎麽樣”
聽栖挨個回答: “除了有點站不起來之外,現在感覺還不錯,不疼了,靈骨很完整,沒有缺斤少兩,放心吧,慢慢養的話……應該可以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
相允凝擡手,緩緩揉捏着聽栖緊繃過度的後頸,道: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麽你想說就說,不想說那便不說。”
聽栖眨了眨眼,說道: “你說。”
也許是因為聽栖的靈骨重新長回來了,相允凝才終于敢提這個話題。
他輕輕道: “小栖。我試過那個縛妖索了,以你全盛時期的修為,區區一捆縛妖索,困不住你。”
聽栖一愣。
“又是因為什麽,第一次見面,你身上虛弱得幾乎全無妖力;第二次,你傳送到碧落殿的時候,體內妖力消失殆盡,格外嗜睡。”
“……”
聽栖知道自己肯定瞞不住相允凝,也沒有什麽瞞他的必要,于是心虛地說道: “你都猜到了,還問我做什麽。”
相允凝沉默。
他确認道: “你自己,把靈骨渡給他了”
聽栖硬着頭皮應了一聲,小聲道: “別說了,再說我也想把當時的我打一頓了。”
相允凝輕輕嘆了一口氣。
如果當初他能早點察覺不對,能多和小栖溝通一點……不。
如果他能再早一點遇到小栖,寵着小貓長大的會不會就是他,與小栖相依為命的會不會就是他。
而不是便宜顧息那個賤人,享受了聽栖将近兩百年的真心和愛意,還騙得小貓心甘情願拱手奉上自己的靈骨。
相允凝恨得幾乎血氣翻湧。
相允凝自覺自己能做的比顧息多太多了。
論修為,論家底,論真心,無論哪個方面,相允凝都完勝那個抛棄道義廉恥,只惦記着一只小貓身上的靈骨的賤人。
憑什麽是顧息撿到了小栖,憑什麽是顧息比他先遇到小栖。
他找了小栖無數的年歲,從來沒想過小栖就在淩霄宗,就在身邊,一尺之遙就能觸碰到。
……如果當初,他能堅持抓着那個笑容明朗的少年,哪怕讓他給自己看一眼他的貓族原型呢
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了
聽栖敏銳得察覺出相允凝的情緒不對,連忙伸手捏着相允凝的臉,左右輕輕拉拽幾下,迅速道: “冰冷魚!打住!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我現在好好的,我的靈骨也好好的!”
相允凝垂着眼眸看他,輕輕應道: “嗯。”
聽栖不滿地小聲嘀咕: “冰冷魚,你就這點不好,有什麽心思都憋在心裏,老是胡思亂想,老給自己添堵幹什麽呢”
“……好。”
“話說回來,”聽栖驚奇地說道: “我到底為什麽還能再長出一個靈骨啊我真沒搶別人的。”
相允凝: “……”
相允凝道: “我當然知道你沒搶。”
聽栖: “嘿嘿。”
相允凝: “…………”
相允凝失笑。
見相允凝的情緒和注意力都被轉移了,聽栖便洋洋得意地哼了一聲,從相允凝的懷裏鑽了出來。
相允凝卻驀地伸手抓住了聽栖的手,道: “小栖。”
“怎麽啦”
相允凝猶豫了一會,說道: “我要出門一趟,你能不能……”
他完沒說還,便見不知那句話觸發了聽栖的警鈴,他可憐巴巴地說道: “你要把我留下嗎為什麽我能不能變成貓形跟着你我會自覺待在隔絕禁制之內的,我也保證不往你懷裏藏靈石了。”
他也真是夠黏人的,不知不覺就開始對相允凝這麽依賴了,以後相允凝若是有不帶他的時候,他豈不是就要找個繩子吊一吊了
聽栖心懷憂慮,給了自己的手一巴掌。
相允凝: “……”
相允凝輕咳一聲,伸手拿過聽栖的手,給他揉着方才被拍了一掌的地方,緩聲道: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
聽栖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太着急搶人話頭了,心虛地噢一聲,卻不由自主翹起了毛茸尖耳。
冰冷魚也太好了吧——
他本來也就想請求聽栖變成貓讓他揣着的。
相允凝實在是被吓怕了,他若是不看着小貓,小貓出事自己便無法察覺,把聽栖單獨放在這裏,他一點也不放心。
好在聽栖對于變貓待他懷裏并不排斥,甚至還有些隐秘的喜歡,相允凝這才放心了不少。
聽栖化作貓形,先給自己用清洗咒語洗了個幾遍身上微濕的毛發,用風符吹幹之後這才跳上了相允凝的懷裏。
小貓自動自覺地給自己套了一個隔絕禁制,随後便心滿意足地窩在相允凝的臂彎裏面,用毛茸茸的腦袋使勁蹭着他的手臂。
相允凝似乎已經走出了門,小貓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精神抖擻地折了折耳朵,決定在相允凝的身上開始修煉。
自從凝出了靈骨之後,聽栖便能感受到空氣之中的天地靈氣,也差不多找回了失去靈骨之前的狀态了。
唯一不同的是,天地靈力對他格外親近了不少,聽栖只要一産生吸收靈力的想法,半空之中的靈力便自動自覺地聚集在他的身邊,主動供他吸收。
好诶!
貓生圓滿!
相允凝伸了手過來摸他的腦袋,小貓仰着頭蹭了一下相允凝的手心,美美開始修煉。
*
淩霄宗。
顧息已經快要燒空了神智。
他在這裏受盡折磨,幾乎分不清時空的概念,只有渾身的疼痛是此間混沌之中唯一清晰的感覺。
相允凝又擡了一面水鏡,隔空剖開了他的腹部和內府,之後便再沒動作了。
就這麽任由顧息流了滿地的血,幾乎虛脫而死。
可是他依舊死不了。
相允凝用刀柄塞進他嘴裏的丹藥一直在起效,顧息始終被吊着一口氣,生死不如。
如果他從小就有完全的靈骨……就憑他的勤奮和天賦,如今被吊在這裏的可就得是那個狗屁蓮間域主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啊。
他想做什麽都有重重的阻礙,想要什麽都拿不到。
老天待他不公。
就在此時,籠罩住整個洞府的禁制忽地産生了一陣波動。
顧息枯槁的面容深深垂下,扯了扯嘴角。
左不過又是那個誰來折磨他了呗。
就折磨呗,反正最後還不是一個死。
呵呵……生不如死又如何,相允凝又好過到哪裏去
輕微的腳步聲一點點響起,顧息一瞬間就聽出了這個腳步聲不是相允凝的。
那像是布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每一個擡步落下的瞬間都伴随着黏膩的踩液聲。
顧息緩緩擡起頭,他的臉已經枯槁萎靡得不成樣子,多日的折磨将他所有的精氣神消磨殆盡了。
然而他模糊的眼睛裏,依舊印出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顧息瞳孔一縮,失聲說道: “……阿尋”
來人一身樸素的弟子服長袍,束起的頭發一絲不茍,帶了幾縷灰白的白發。
他的衣着和打扮依舊如同平常一般樸素而不起眼,像是灰白的幽靈一般,融入黑暗之中便失去了存在感,再也看不見了。
顧息像是看見了救命恩人,說道: “阿尋……阿尋!!阿尋,你是來救我的嗎”
顧息哈哈笑了起來,眼裏泛出了希望的淚花,激動得連手都在抖,幾乎哭出了聲: “阿尋,我只有你了……相允凝,相允凝那個賤人!”
“……”
李尋緩步走到了被吊起來的顧息的面前。
這裏原本是顧息的洞府,他平常就打掃得幹幹淨淨,如今已經被血淹沒得不成樣子了,地上的血永遠不會幹涸,因為總有新的血覆蓋上去。
顧息看着李尋走到自己面前,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配上他如鬼一般的臉色,幾乎咧出一個堪稱恐怖的笑來: “阿尋,快,幫我把縛妖索剪掉……”
顧息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他看見李尋在血氣濃重的密閉空間之中依舊面不改色地走到自己面前,然後伸出手……
撥了撥他腹間模糊的血肉。
那一點刺痛對于顧息而言幾乎已經沒有什麽感覺了,顧息再怎麽神智昏沉,如今也能感覺到不對勁: “……阿尋你在幹什麽啊阿尋”
李尋俯下身,仔細查看了一下顧息內府之中的靈根,看完之後頗有些失望地說道: “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顧息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你什麽意思”
李尋驚訝地說道: “你不知道嗎你的靈骨,已經開始腐爛了啊。”
顧息瞬間暴怒起來: “你的靈根才腐爛了,你全家的靈根都腐爛了!”
李尋道: “看起來精神還挺好的,原來也快瘋了,域主的手段果然不可小觑啊。”
“……”
顧息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陰沉瘋狂的眼神盯住李尋: “李尋你到底是什麽人”
他看得出來,眼前的李尋,和從前那個經常過來笑呵呵地蹭茶喝的熱心江湖醫修已經完全不同了。
李尋笑呵呵道: “還沒反應過來呢。難怪你成不了事,連個靈骨都拿不到手,廢物。”
顧息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可怖: “你說什麽”
他要自己重複一遍,李尋便重複了: “廢物。”
“聽栖好不容易把靈骨給你了,你居然都能把靈骨生生拖到消散,你不是廢物是什麽”
“……”
顧息臉色幾度變換,恨聲說道: “滾!”
李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罵兩句又不會掉塊肉。
顧息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了,臉色難看至極: “是你搞的鬼”
李尋道: “對啊。”
看顧息的臉色,他如今應當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千刀萬剮: “……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麽”
他忽然反應了過來: “羅什香你送我的那個香”
李尋沒騙他,那羅什香确實能夠有鎮定心神的效果,不過這羅什香中加了西域蠱蟲磨成的粉末,一旦吸入過量,便能夠在體內沉澱。
他有蟲母在手,操控一些蠱蟲屍體,不是什麽難事。
他本來也沒想做什麽,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
李尋嘆道: “也不知你的好小栖用了什麽法子,居然真的把靈骨偷偷渡進了你的體內。”
顧息驟然一僵。
他張大着嘴,神情一片空白,顫抖道: “你說什麽”
李尋猜到了戚風草不過是個幌子,但是他沒想到這個幌子不是為了穩住顧息不對他動手,而是偷偷摸摸往顧息體內渡靈骨。
若非如此,他當初就應該放任顧息不要動手,那樣倒還省了如今這麽多麻煩,也不必他用掉一個軀體的代價闖入蓮間域主的禁制內。
顧息這麽個自私自利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也能碰上這麽一個願意同他交出真心的人。
可惜了。
李尋沒打算和顧息解釋這麽多,外面還有一個相允凝在虎視眈眈,他的神魂雖然能夠穿透禁制不受控制,可蓮間域主也不是吃素的,如今估計已經趕過來了。
“算了。”
李尋搖了搖頭,他折起了袖子,撿起了地上沾滿血跡的匕首。
顧息的嘴唇開始抖動起來: “你想幹什麽!”
“啊——”
頭頂上發出的慘叫聲幾乎不絕于耳,李尋依舊氣定神閑,握刀的手穩穩遞出。
好歹裏面還含有聽栖渡進去的天生靈骨,雖然無法将聽栖完整的天生靈骨拿到手,但如今有總比沒有好。
他極其小心地處理着顧息腹部的傷口,直到露出了內府中正在腐爛的靈根。
李尋動作一頓,神色中出現了一絲嫌棄。
天譴悄無聲息地刻入顧息的神魂之中,在顧息身上已經開始應靈了。
這個廢物估計還沒有意識到。
算了。
反正聽栖融入的那一部分靈骨應當還是完好無損的,不過是摻雜了一點顧息那殘損腐爛的靈根而已,到時候把雜質剔除出去,剩下的倒還能用。
顧息的嘴唇劇烈抖動起來: “你要幹什麽……你要幹什麽!你住手啊!”
他嘶吼到最後,幾乎已經啞到沒有聲音了,他見李尋根本沒有一點猶豫遲疑和心軟,手中已經套上了刻有空間陣法的蟬絲手套,只要把他內府之中的靈根全部剖出來,就能直接裝入帶走,終于有些崩潰了: “別,不要……我就只有這一點東西了,這是小栖留給我的,留給我的。”
“阿尋,阿尋,我們認識了這麽多年,你忍心嗎你就當可憐可憐我,不要把靈根剖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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