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盞燈
第9章 第九盞燈
郦安筠回去之後就聯系了沈願,對方明顯周末也在出差,回複的語音還帶着嘈雜的背景。
沈願說:“我這邊的人已經過去了,我已經把你的微信推給她了,她和你們當地合作方會一起過去的。”
隔了兩秒,沈願問:“你說的人同意這種跟進嗎?我這邊也有聯系相關的負責人。”
郦安筠沉默半天,不知道怎麽介紹虞谷,佯裝平淡地說了幾句。
沈願人還在國外,這個項目她希望郦安筠參與也不代表對方是自己的下屬,兩個人完全是平級關系,這個時候已經聽出點郦安筠的怪異了,但她沒往那邊想,認為這是項目書的一部分,沒想到郦安筠還有這方面的人脈,說:“這種事一定要當事人同意的吧?錢不是問題,這次預算很高。”
她們的工作性質偏向策展,但也有專門負責內容的員工。這次項目和之前不同,沈願也沒做過類似的,反而是郦安筠有去過西南城市村寨的相關經驗,那一次的城市特展連沉浸式裝置都十足創新,幾乎成了業內标杆。
但就像在小說裏看到本職工作會出戲的尴尬,沈願猜測郦安筠人在老家,或許也有一些不方便。
她又說:“你不去也可以,反正是內容相關的,拿到授權我就讓當地的工作人員趕過去。”
郦安筠:“我去的。”
虞谷那句話仿佛還響在郦安筠耳邊,對方明明也沒有靠近,唯一的接觸是遞水杯的避無可避,卻不知道為什麽讓郦安筠格外難受。
她站在房間看了眼窗外小區的花壇,這裏和郦安筠在蒼城住的公寓天差地別,如果是幾個月前的周日夜晚,郦安筠或許還在外面喝酒。
窗戶映出她的身影,她腦子裏仍然是虞谷牽着虞小杞離開的背影。
鴨鳴村在揚草和隔壁縣的交界,郦安筠從沒去過,剛才她問田蘭月,親媽不太清楚,還是爸爸說的。
“那地方路不好開啊,十幾年前去還沒水泥路呢。”
“現在應該好很多了吧,都在搞農村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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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郦安筠一起坐電梯上來的,只知道她去了外婆家,“怎麽突然問起這個?要去旅游?”
親爹也知道女兒什麽德性,“那地方你還是別去了,頂多是一些觀鳥的去,鎮上條件都很一般。”
郦安筠:“有點事。”
她問完就進屋了,父親咦了一聲,問田蘭月:“什麽事啊?”
田蘭月聳肩:“你女兒還能有什麽事,工作呗。”
時間還早,沈願又和郦安筠聊了幾句,“前兩天小孫還和我抱怨合作方效率低呢,還沒把标記好的村落地圖給她。”
這個項目要的資料非常多,如果是異地過去,核心人員就要跟着當地的工作人員到處跑。
前兩年郦安筠就跑過類似的,沒想到現在換成了她是屬地人員了。
沈願還挺意外:“我還以為就你這個臭脾氣沒什麽熟人可言。”
她怼郦安筠不留情面,大概是回過味來了,又實在難掩好奇:“是誰啊?是你心裏那位超過一七五做飯好吃性格溫順的嗎?”
她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郦安筠本來煩,桌上的記事本原本是寫日程安排的,現在全是虞谷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氣:“你有完沒完?”
那邊的人當然沒完:“我沒說錯啊?是你讓我找這樣的對象的,還有如此嚴苛的标準,那應該是有參考系的吧?”
她的口吻聽得出明晃晃的遺憾,“早知道我就親自過來了。”
郦安筠:“你出你的差吧。”
她直接挂了電話。
電腦裏還有不斷的工作消息,以郦安筠這些年的積累,她就算休息半年都沒問題,但家裏人也壓不住她這顆天生的勞碌心。沈願找她也是精準靶心,郦安筠責任感很強,她做領導完美無缺。
郦安筠在書桌前發了很久的呆,她看着虞谷的微信看了好半天,最後強迫自己投入工作,轉而和沈願推過來的員工小孫接洽。^_^
虞谷開車帶虞小杞回家,張羅了工作的事,和趙金鳳交代了之後的安排。
第三天她早上去了市場,下午裝車,晚上才到家,小卡車開進院門,大黃狗跟着她往返于廚房和卡車,偶爾幫虞谷叼幾張小板凳。
趙金鳳給虞小杞接熱水在外面刷牙,一邊和虞谷往車上擡廚房用品,一邊問:“你吃得消嗎?白天也沒睡多久啊?”
他們從縣城搬到郊區也好幾年了,郊區的自建房小二層,門口還有一個大院子,種滿了菜,還有一口虞谷爺爺的爺爺就留下來的水井,目前沒什麽用,蓋上了。
虞谷脫了外套,深秋的天氣她裏面還是一件短袖,擡重物的時候手臂線條有種說不出的漂亮。
“沒事,等收拾好我再去睡會,三點再走。”
這一行也颠三倒四,甚至比固定開早餐店的還要紊亂,虞谷早就習慣自己不陰不陽的作息,和趙金鳳說:“接下來三天小杞就拜托您送一下了。”
趙金鳳:“客氣什麽。”
虞谷餘光瞥見虞小杞刷牙刷到一半又和狗玩了起來,說:“快洗完臉去睡覺。”
虞小杞哦了一聲,趙金鳳又問一遍:“是哪個村子?”
虞谷:“鴨鳴村。”
趙金鳳年輕的時候也跟着丈夫到處跑生意,縣裏大大小小的村子都去過,鴨鳴村實在太遠,趙金鳳只記得那裏山很高,路也不好開,轉彎過大車上的鍋碗瓢盆很容易叮叮當當。
“那你半夜開車能行嗎?”趙金鳳這兩年也跟着虞谷到處跑,女兒辦事什麽風格她很清楚,仍然不免擔心,“要不還是我陪你去好了。”
虞谷搖頭:“他們村子不用自己帶餐具,主家自己提供的,也沒多少桌。”
各地風俗不同,揚草一個縣城下面各個鄉鎮村子也各不相同,虞谷這些年見多了各種奇葩要求,也沒什麽好奇的,“到了再說就好了。”
“幫工那邊已經幫我叫好了,您也不用去,這幾天照顧照顧小杞就好了。”
一般幹這行的都是全家出動,但虞家也就虞谷能扛事,父親腦梗癱瘓,之前的保姆家裏出事不幹了,現在還沒找到合适的人,趙金鳳最近一個月也只跟了虞谷一場生意,基本就在家照顧丈夫和外孫女。
趙金鳳:“真不用我陪着你?”
院子裏的燈黃色的和白色的都有,唯獨進院的那一盞是藍色的,之前有人找虞谷,在村口問,大家都說你往前開,開到藍色路燈那,就是虞家。
虞谷嗯了一聲,趙金鳳看着女兒站在院子水池洗臉的瘦高背影,想到前幾天見到的郦安筠,明明差不多大,卻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問:“小杞說你們那天去周外婆家裏了?”
虞谷點頭,“上次小杞買的文具盒落老太太那了。”
趙金鳳又問:“怎麽小郦也在那?”
虞谷:“我叫她一起的。”
天氣都很冷了,她也能撸起袖子在水槽沖手臂,燈下虞谷的手臂也并不光滑,上面也有一些陳年的燙傷,纖長的手更是粗糙,乍看只有手型好看,如果有人握住,就會發現她滿手堆滿痛過的痕跡。
虞谷這些年算不上獨來獨往,逢年過節生意上往來送東西的客人也不少,趙金鳳因為虞夏的事也沒催過她感情方面的事,村裏的人也知道她壓力很大,基本不提,只是私底下會問趙金鳳虞谷喜歡什麽樣的。
平心而論,趙金鳳和虞谷這個小女兒也不算很親密。
畢竟虞谷出生之後家裏更忙了,她忙着和丈夫跑工作,虞
谷跟着虞夏,等虞夏上大學她也能一個上下學。
明明是一家人,卻有種聚少離多的感覺。
虞谷學習成績平平無奇,光看臉也不算漂亮出挑,也就個子高了點,但在大人眼裏女孩那麽高反而更不好找對象,加上她那雙像父親的單眼皮,長在她臉上不笑的時候平添了幾分壓迫力。
她乍看纖弱,實際上很有力量,也能把出軌的姐夫直接轟出去,拎着剛殺了雞還在淌血的刀威脅上門要孩子的男人。
趙金鳳依然覺得她不懂虞谷想要什麽,又清楚地明白是這個家困住了她。
虞谷大學學的就是烹饪與營養,家裏最高學歷就是虞夏,長姐也沒反對,當時虞夏覺得自己喜歡就好,她也可以分擔家裏的重擔,沒想到事與願違不僅是她的人生,也是虞谷的現在。
趙金鳳:“你和小郦……”
她又不知道怎麽問,同性戀不同性戀的趙金鳳也是前兩年才知道,還是在某次白事宴上聽說的。
死去的女孩年紀輕輕,辦喪事的不提原因,但誰都知道照片上的女孩是自己跳樓的。
這種事不會大辦,連宴席都掙不了幾個錢,開席的第一道白水煮豆腐都格外寡淡,深冬站在外面熬湯的虞谷似乎不怕冷,和殡葬樂隊一起來的唱戲的戲曲老師似乎是來兼職的,在和她說話。
當時趙金鳳就站在一邊,她只看到那個女孩湊近,虞谷退遠,氣氛怪異。
這兩年那個唱戲的女孩依然跟着殡葬樂團來回跑,也依然會在碰上虞谷的時候湊過來聊天。
大概是趙金鳳欲言又止顯得很怪異,虞谷關了水龍頭,“怎麽了?”
趙金鳳:“你和小郦小時候不是關系很好嗎?後來為什麽就不聯系了?”
也不能算老死不相往來,小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趙金鳳和田蘭月也沒工作上的交集,也幾乎沒碰到過,更沒機會唠幾句女兒。
今晚圓月高懸,幾十公裏外的山村有人魂歸故裏,也有揚草戶籍的小明星驅車和儀葬隊一起吹拉彈唱。
郦安筠和沈願派來的人交接完畢,确認了明天的出發時間,對方似乎不放心郦安筠開車,說會找個當地的司機開車。
兼職儀葬樂隊戲曲師的人抵達山村,行頭挂滿老屋,老師傅們已經會開她的玩笑了:“知道是虞老板燒飯,打算添妝了?”
院落裏的虞谷擦了擦手,繁星點點,院門外藍色的路燈下聚集了無數趨光飛蟲,她不鹹不淡地說:“我喜歡她,她不喜歡我,所以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