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盞燈
第10章 第十盞燈
郦安筠和孫盎然約時間之前問了虞谷一句:你明天幾點出發。
虞谷隔了一會回:三點多,四點多就要開工了。
郦安筠沒想到要這麽早,她在輸入框敲敲打打,卻不知道發什麽,虞谷似乎不喜歡發消息,直接打了電話過來,“你還有什麽問題直接說吧。”
晚上九點多,對郦安筠來說距離睡覺還早着,虞谷已經洗完澡上床了,手機仍在一邊,聲音聽得出幾分懶散。
郦安筠:“你睡了?”
虞谷翻了個身,氣音拖得長長,“沒有,你和我過去還是你自己過來?”
那邊的路确實不好開,她對郦安筠這些年也不了解,但一般在大城市開車的人開山路确實很困難,“如果你……”
郦安筠:“我和同事一起過來,她說會找司機的。”
原本虞谷說的是她到了發個地址,郦安筠又想到這種事對本地人的忌諱程度,“攝像拍你可以嗎?辦這個事的人家會同意嗎?有償的。”
虞谷只是隐約知道郦安筠的工作性質,并不清楚對方的具體的工作內容,她問:“你不是辭職了嗎,怎麽還要工作?”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倆也沒怎麽說話,分開的時候那一幾句又卷了無數暧昧。現在不到深夜,但對郊區的虞谷來說已然到了夜深的時候,哪怕隔壁棟的小孩還在看電視,斜對角的麻将館還在營業。
虞谷仍然在意晚上吃飯老太太說的郦安筠的身體的問題,那邊的人卻很有活力:“你管我那麽多,我就是有事幹啊。”
虞谷:“行吧,你厲害。”
郦安筠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長長的沉默裏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暧昧又卷土重來。
虞谷:“拍攝我這邊沒問題,但是主家那邊不一定,我問問去,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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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沈願和孫盎然都問過,喪事不是喜事,也不是誰都願意給拍的,但沈願一定要讓這個項目圓滿完成,說可以給錢,這也是郦安筠需要交涉的。
沒過多久虞谷回了消息,這次是視頻通話。
郦安筠還坐在房間書桌前,她用的電腦,鏡頭正好對着她戴着眼鏡的臉,虞谷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愣了幾秒。
郦安筠看了看自己的睡衣,不自在地扯了扯胸口的布料,這種欲蓋彌彰反而惹得虞谷笑出了聲,“有什麽好遮的,又不是沒看過。”
郦安筠住的小區也有不少年了,虞谷從沒去過,她們在高一寒假漸行漸遠,彼此都對彼此的消息視而不見,自然也不知道對方現在視頻背景裏的環境。
郦安筠問:“為什麽開視頻啊。”
換作其他人可能還要找個理由說點錯了,虞谷某些時候格外直白,“想看看你幹什麽。”
她也清楚郦安筠在工作,只是她記憶裏的郦安筠還是中學的模樣,和工作無關,全是學習的樣子。
和虞谷同班的同學邊億想起郦安筠只記得對方倨傲的表情,高中分段教學後定義成下游班級的學生要麽對前排學霸深惡痛絕,要麽就是頂級崇拜。
邊億:“郦安筠狂什麽啊,腦袋長在頭頂的人吧,吃飯怎麽不去最貴的餐廳吃。”
虞谷和郦安筠上高中就沒怎麽一起吃過飯,學校還要分時段錯峰用餐。她們班永遠是最晚的,郦安筠也找到了新的飯搭子,不需要虞谷了。
邊億嘟囔半天,發現虞谷沒任何附和的意思,又想到傳聞,問虞谷:“說你們是發小,真的?”
發小也因為一個親吻吹了,虞谷搖頭:“不是。”
這是一段無法定位的,不正常的關系,虞谷沒想過戀愛,卻率先産生了靠近、親吻的欲望。
邊億還是不爽:“郦安筠不就是長得漂亮一點、成績好了一點嗎?她從小這樣啊?除了學習沒別的事?年級第二都和第三戀愛了,第一居然還孤芳自賞。”
學生時代就那麽點樂子,大家學習之外就是追星追劇相約新的戶外運動和室內游戲。戀愛的八卦遍布分分秒秒,包括不限于學生,老師的大家也愛聊。
虞谷:“挺可愛的。”
她為人和善,在同學裏人緣也不錯,但不是愛出風頭的類型,很多人和虞谷一起都覺得舒服。
邊億因為個子太高也只能和虞谷站在一起,熟起來後發現這個人也沒那麽好相處,或者說她的好相處大部分算遷就,要觀察她真正喜歡什麽都需要漫長的時間。
邊億啧了一聲:“你口味挺重啊。”
她想到郦安筠對追她的男同學挑刺的刻薄樣,邊億問:“這什麽,江西小炒風味?”
虞谷被她逗笑了:“被她聽到你這麽說她就完了。”
邊億:“怎麽完了?”
當時郦安筠還是校內播音員,“大概可能以權謀私,假裝給你點歌實際上報你的考試成績吧。”
虞谷說得雲淡風輕,邊億卻毛骨悚然,“這麽惡毒,你還覺得可愛!你真是……”
她滿臉驚恐,比起虞谷在大家眼裏的靈缇細狗風味,邊億這種以粗壯大腿出名的田徑生更像是鞋碼過大的犬科,寫滿了不聰明。‖
虞谷:“真的很可愛,你不懂。”
邊億雖然當時不知道她喜歡郦安筠,已經覺得很怪了,嫌棄地說:“我也不是很想懂。”
二十八歲的郦安筠仍然追求完美,工作是、穿搭是、 睡衣也隆重得像是可以開派對的。
屏幕那邊的人背景是簡潔的房間,單人床、單人沙發和單人枕頭,被子也不知道是什麽年代的産物,郦安筠覺得她外婆家裏也有這樣的三件套。
虞谷捧着手機,一張臉在微光下并不清晰,床頭燈像是散進了她的眼裏,郦安筠呼吸都莫名其妙一滞,她意味不明地扣上自己睡衣最上面一粒紐扣:“我看電腦啊,能幹什麽,你問了沒有,那邊的人怎麽說?”
她什麽地方都愛俏,睡衣是,指甲是,上初中打耳洞也要多打一個,學電視劇裏的女主角搖晃耳環,實際上墜得嗷嗷叫。
虞谷側着臉捧着手機說:“說可以,你發給我的報價我轉發過去了。”
她眯着眼,書桌前的郦安筠白天的卷發紮在腦後,只留下幾縷垂在肩頭。她的額頭從小飽滿圓潤,光下的眼鏡都遮不住天生的漂亮眼睛,她有一股虞谷怎麽也想不明白的精神氣,多看一眼就覺得想笑。
郦安筠哦了一聲,她別開眼,假裝打字,問了句:“你還不挂嗎?笑什麽?”
虞谷:“沒什麽。”
郦安筠:“說清楚。”
她聲音嚴肅了幾分,虞谷幹脆把臉埋進了被子裏笑,郦安筠喂了一聲,眼睛都瞪大了,虞谷才憋出一句:“真的不知道。”
郦安筠哼了一聲:“我有這麽好笑嗎?”
虞谷:“是啊,看到你就想笑。”
郦安筠秒回:“不知道誰看到我繃着一張臉。”
虞谷噢了一聲:“你說做飯那個時候,太久沒看見了,這個不是正常的反應嗎?”
她語氣平靜,但明顯眼皮打架。郦安筠用電腦視頻看得更清楚,哪怕視線昏暗,湊近的手機鏡頭仍然能拍到虞谷眼尾的那個淺坑,是一道疤,也是郦安筠小時候和她打架留下的。
郦安筠:“我不和你一起去,同事是外地人,我帶帶她。”
她似乎瞬間恢複到了工作狀态,神情有瞬間的嚴肅。虞谷明明困得眼皮打架還在努力睜開看她,她似乎把手機拿近了一些,郦安筠耳機裏都是她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間裏和突然加快的心跳作祟,幾乎生出一種讓她頭皮發麻的悸動。
虞谷嗯了一聲,郦安筠:“你快睡吧,挂了。”
那邊的人一句晚安混着困倦的拖音,能讓郦安筠氣急敗壞的小名在此刻仿佛成了這麽多年午夜夢回前缱绻的思念實體化,即便挂斷也阻擋不了郦安筠卷土重來的心跳亂蹦。
孫盎然電話打過來的時候郦安筠半天沒說話,還是那邊的後輩喊了好幾聲筠姐她才回神。
“你的朋友有回消息嗎?”
郦安筠:“回了,當天淩晨三點出發,你覺得呢?”
孫盎然目前隸屬沈願的公司,但在之前就在不同場合見過郦安筠,對方從外表就能看出工作的态度。一起入行的同事提起郦安筠,除了親眼見過的時候,還有在社交網上對方傳達出來給人的印象。
郦安筠實在太精英了,很難想象她來自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通話的緣故,孫盎然總覺得此刻的郦安筠聲音過分溫柔,和前幾次談話的嚴肅完全相反。
她忍不住想到老大送自己出發之前的感慨:“要不是走不開,我倒是想親自去,看看她到底藏了什麽人。”
這話不适合工作上說,只是她們的公司目前也沒多少人,架構層級都比不上之前郦安筠任職的公司。沈願表面玩票,實際上工作殚精竭慮,足夠讓下屬敬佩,就是偶爾分不清玩笑和認真,這讓畢業一年多的孫盎然特別苦惱。
沈願把這個項目交給郦安筠,本質上是郦安筠替孫盎然扛了一半,電話那頭的女生嗯了一聲,“那我聯系司機。”
孫盎然問:“那我們去幾天?”
她不太懂當地這方面的習俗,項目合作方負責人是本地人,但也不太懂。
郦安筠從驟然的失神中回轉,發現微信還有一個紅點,虞谷給她發了時間表。
她雖然是個做紅白事的廚子,經驗卻不少,這行幹久了認識的也都是這行的人,現在結婚放在大酒店的比較多,她一年雖然每個月都有婚宴排單,實際上白事做的更多。
儀葬隊的、道士、唱曲的、殡葬後勤的等等一串的流程她都清楚,只是這一行又不那麽正規,不存在工作組,更沒什麽調度,可能偶爾是主家收錢的在管,偶爾是儀葬隊伍自己調整,她也只能列個大致的時間。
【這三天我都在,第三天早上出殡,下午基本什麽都結束了。】
【戲……】
虞谷也不算寫得詳細,白色的聊天框标點也不清楚,郦安筠職業病犯了,很容易找點茬。
後面是虞谷的語音消息,“主家會安排我住那裏,條件可能不是很好,住宿你們自己安排吧。”
“郦安筠,大後天見。”
郦安筠回複孫盎然後趴在桌上趴了好一會,明明這句語音已經讀取,郦安筠和剛才通話的那句紅紅交纏在一起,暧昧和清醒早就模糊了界限,她有預感自己會失眠,罵了句:“有病。”
另一方面語音裏含着困頓的笑意又把她拉入了多年以前。
虞谷并不是一個覺少的人,甚至郦安筠給她講課她都會睡着,眼角的疤就是郦安筠因為這個和她打架筆頭一歪,戳出來的。
當時郦安筠吓得要死,生怕虞谷被自己戳瞎了,反而是頭發被抓得亂糟糟的虞谷安慰她沒關系。
她說對不起啊,但我真的好困,就這麽頂着傷口又睡覺了。
郦安筠坐在一邊看了她好半天,一天睡五個小時就精力充沛的郦安筠外號超人,虞谷就是超人的反義詞,可郦安筠又舍不得把庸人的标簽貼在虞谷身上。
那天是個平平無奇的周末下午,郦安筠不知道看了虞谷多久,趴在一邊半夢半醒睜開眼和郦安筠的目光對了個正着,大概是郦安筠看得太認真 ,她問:“你要和我一起睡嗎?”
這話純潔無比,郦安筠卻想歪了,她罵了一句下流。
虞谷想了一會,似乎覺得好笑:“我和你都是女的,要怎麽那種睡啊?”
郦安筠腦子都快爆炸了,狠狠推開對方,“我怎麽知道!你有毛病啊!”
這些口癖郦安筠都改掉了,唯獨舊人依舊,她可以忘掉的從前也不受控制地浮現。
二十八歲的郦安筠當然知道女的和女的怎麽睡,但她沒有實踐的對象。
她仍然在意那個喜歡虞谷的人。
又忍不住想:虞谷……那種時候是……什麽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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