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八盞燈
第38章 第三十八盞燈
郦安筠以為自己會生氣, 卻發現這個瞬間她心跳如常,只是問:“為什麽到明年過年?”
虞谷:“你的工作不是到明年年前?還不夠嗎?”
她用最平淡的口吻表達了對郦安筠的不信任,卻又體貼地給對方剔除魚骨, 剝出魚肉, 放入郦安筠的餐盤中。
郦安筠看着虞谷的手,她見過虞谷這雙手手起刀砍過骨頭, 也見過這雙手撈起綠葉草, 也被這雙手牽起, 跑過大街小巷。
虞谷柔軟又堅硬,她們的固執不相上下。
“你怎麽确定我明年就要走?”郦安筠放下筷子, 她看着虞谷, “你憑什麽給我預設我都沒決定好的以後?”
虞谷笑了一聲, “我連預設的資格都沒有?”
“郦安筠, 我從沒幹預過你的選擇。”
她說這話仍然看不出半點愠怒,很多時候郦安筠都覺得虞谷就像外婆家門口的水缸, 爬滿青苔,乍看盎然, 實際上水都要枯了, 一直在等一場天雨。
虞谷慢條斯理地拆魚尾,說:“你從來不敢保證。”
她連這種聽起來是重話的話也沒任何指責的意思,只是微微嘆氣:“我不是你的百分百選擇而已。”
郦安筠啞口無言,她低頭看餐盤裏的魚肉,對面的虞谷吃得還挺來勁,時不時回一條微信消息, 郦安筠都聽到邊億的聲音了。
隔了好半天郦安筠才說:“你怎麽就這麽肯定我不會選你呢?”
虞谷:“你先把飯吃了。”
郦安筠更生氣了:“你讓我這麽沒胃口現在又要我吃飯!”
Advertisement
她眉毛揚起, 虛張聲勢的口紅被老湯牛肉蹭走不少,魚肉又是辣的, 補足了她缺少口紅的氣勢。
虞谷:“不好吃那我們換一家。”
她也不太所謂,起身要走,她們明明可以親吻,可以睡覺,卻在關鍵問題上分歧嚴重,所有的熟稔散去,在這一點上比陌生人還要疏遠。
郦安筠拉住她的手:“不換,不走。”
虞谷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她偶爾就是徹頭徹尾的笨蛋,“行吧,我沒吃飽,讓我先吃完。”
她居然煞有其事點評起這家店的魚肉,“醬汁應該是網上買的,不是現調的。”
郦安筠都快被她氣死了她還能職業病發作頭頭是道點評,“那你怎麽不點評點評我?”
虞師傅看都不看她,手機震動全是新消息,郦安筠一看又是林老師沒收了她的手機:“我懶得和你周旋,你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了。”
“虞谷,你不相信我。”
虞谷不忘吃飯,又把炖湯推到郦安筠面前:“西餐不好吃,你還是吃中餐吧,你媽也讓你多補補。”
郦安筠:“我和你說話呢。”
虞師傅嗯了一聲,“你要我怎麽相信你。”
郦安筠喊了好幾聲虞谷的名字,虞谷這才回答,又像是很多年深夜的呓語:“郦安筠,我相信你才會難過,不如這樣。”
郦安筠:“好。”
這裏是虞谷讓她來的,要幹什麽郦安筠也知道,她現在心裏噴火,看向虞谷的眼神都想要把她點了。
肇事者還在光盤,從小到大的習慣分毫未改,擅長讓郦安筠生氣也知道怎麽滅火。
郦安筠自己會冷靜。
一頓飯的時間而已,郦安筠喝湯喝飽,虞谷本來還想打包,隔了兩秒回過神不在家,放棄了。
郦安筠問:“你和小杞經常出去吃飯?”
虞谷搖頭:“偶爾吧,我也沒多少空。”
“那還有空讓林老師來家裏包餃子,”郦安筠難言尖酸,“你說和我談到過年,實際上是早安排好了時間吧。”
她說的和真的一樣,“等我走了就和林老師談戀愛,反正她是夏夏姐的學生,你們……”
虞谷笑了:“你想的還挺多。”
她們出了餐廳,邊上是酒店的長廊,外面的氣溫不算很低,能看到陸陸續續開進來的車輛。
“不是說了我在等你嗎?”虞谷笑了,“你還要我說随便。”
郦安筠下意識地說:“等我又不是喜歡我。”
說完她就後悔了,這樣的話更像是索取,虞谷卻沒取笑她,“一定要說嗎?那你剛才生氣什麽呢?你喜歡我?多喜歡我?”
郦安筠很煩這種彎彎繞繞:“我不是說了我沒打算年後就走嗎?你為什麽那麽肯定。”
市區最好的酒店娛樂設施都很完備,虞谷花了大錢什麽都要體驗一番,帶着郦安筠去打保齡球,一邊說:“不是我肯定,你媽媽和外婆哪個不這麽覺得。”
“就不說這些,你發自內心想回來嗎?”
保齡球場人不多,虞谷在揚草沒事會和邊億玩幾次,裝修老板路子很廣,還有折扣。只是這種玩和學生時代比也顯得奢侈,她們都沒那麽純粹了,玩不了一會兒就被生意叫走,每次都說下次,誰都不知道下次是哪一次。
“你一直在外面工作,回來能做什麽?”
虞谷打保齡球的姿勢不标準,隔壁還有幾個高中生在玩,很吵鬧。郦安筠就算團建也不玩這個,一瞬間像回到了十幾歲,身邊的人一邊說一邊玩,和當年也沒什麽區別。
郦安筠說:“總有事情做的,你都可以……”
虞谷搖頭:“那不一樣,我爸之前幹這個的,我大學學的也剛好對口,加上我做飯好吃,幹這行沒問題。”
田蘭月退休,郦安筠的父親在一家公司做出納,過幾年也可以退休了。不像虞家還有個行頭能給虞谷繼承,她們早就不是可以任性的年紀,或者說虞谷人生最肆意妄為的那幾年早就過去了。
她是在等郦安筠沒錯,或許等的是一個放松的時間。
就像病危的人吊着的最後那口氣,等來了,她也可以散去了。★
“郦安筠,你不适合這裏。”
虞谷理了理頭發,她外套脫了,裏面是一件寬大的灰色毛衣,看上去也很舊,明明是她高中愛穿的。
在柯渺眼裏日入五位數的虞老板節儉得要死,身上重擔纏身,也不是別人眼裏适合在一起的人。
她的生意紅火,注定到處奔波,沒辦法陪伴。生意不好,意味着入不敷出,遲早也會因為物質争吵。
虞谷比郦安筠想得還要多,從那天在村道邊看到郦安筠開始,她設想過無數個未來,我過去,她回來,都不行。
不如談一場戀愛就放手,沒有風險,還是朋友,就這麽劃上句號。
但虞谷忘了郦安筠性格執拗又殘忍,她當年可以因為虞谷的吻拒絕她到漸行漸遠,只為了實現自己去遠方的夢想。虞谷不是她的第一順位,但她完成了第一順位的夢想,第二順位自然成了第一。
郦安筠還是那個自私的郦安筠。
她懊悔也好,自責也罷,但不會放任機會再次溜走,讓自己餘生陷入「倘若當時」的循環裏。
郦安筠笑了。
她以前也覺得自己不适合,揚草哪裏都灰撲撲的,晚上九點街上就沒人了。
學校的課程也就那樣,和蒼城的小學電子化教育比實在差遠了,老師普通話都不标準,上課上着上着還要帶本地方言,實在怪異。
她想的就是回去。
只是當時年紀太小,不懂人是會變的,她目标不變,但身邊的人變了。
虞谷離她太近,哪怕她和揚草一樣灰撲撲,仍然有閃閃發光的時候,郦安筠喜歡閃亮的一切事物,虞谷做不了霓虹,卻可以成為一盞獨特的路燈。
她以後的路要走下去,非這盞燈不可。
“你管我別的就可以了,別管我這個,”郦安筠扔出保齡球,她的技術十年如一日的菜,還争強好勝,非要再來,自己玩都能打得氣喘籲籲,一邊說:“只要你适合我,我适合你就好了。”
“其他的都沒問題。”
虞谷沒說話,她手長腳長,打保齡球姿勢不标準但也好看,隔壁幾個學生都看了過來。
她從小不斬男只斬女,和郦安筠完全相反,這幾個女學生過來就是來和虞谷搭話的,“姐姐,你是不是有賬號啊?”
對方拿出手機,幾個女生話很多,直接把郦安筠擠了出去,正好打球的男孩邀請郦安筠和他們一起玩。
郦安筠從小到大都讨厭這個歲數的男生,直接拒絕了,看向和小妹妹們說話的虞谷,發現她還要加人微信。郦安筠受不了了把人拉出來:“走了。”
女孩子們咦了一聲,虞谷說:“都是同城的以後我要做生意的。”
她的目的毫不遮掩,郦安筠說:“你看人家像是會在村裏吃席的小孩嗎?”
身上背的穿的都是名牌,平時能到這家酒店消費的明顯不是虞谷的用戶畫像。
郦安筠想到虞谷那古老的記事本,發現這人就像很久沒更新的系統,現在什麽都電子化,就虞谷癡迷舊物,自己都快活成了古董。
虞谷當然知道,她就是故意的,郦安筠剛才的悶悶不樂一掃而空,又推着虞谷走。
以虞谷做飯賬號的粉絲量級,在同城也能算個網紅了,況且是長得好看的那種,這年頭同性戀沒以前那麽不能提,也有上學大膽追愛的女孩,其中一個見郦安
筠要拉走虞谷,問了句:“她是誰啊?”
虞谷和郦安筠站在一起一般人第一眼都是看郦安筠的。
她個子不矮,身材又好,長得又好看,就像一捧花最中心的那一朵,盎然熱烈,惹人觸碰。
虞谷卻不一樣,她像一朵花的莖葉,細長安靜,花的刺長在她身上。
郦安筠:“我是誰?你問她呗?”
剛才她倆在一起講話的時候就看得出來關系很好,虞師傅在一條流水席廚子賽道以顏值和非常不異性戀的氣質取勝,每發一條下面必然有人問女朋友在哪,然後自薦。
虞谷和其他愛營業的博主也不一樣,難得直播也是做菜賣自家的花生醬和本地米酒,要聊點生活瑣事飛最貴的打賞她也不搭理,反而更能吸引富婆的熱愛,仿佛又成了一朵開在油鍋的帶刺白玫瑰。
虞谷:“所以是誰?”
她還不接話,郦安筠擰了她一下,虞谷面不改色,“女朋友不讓加,對不起了。”
她們在女高中生的起哄聲中走遠,開的房在樓上,等電梯的時間卻很漫長。
郦安筠盯着下行的電梯發呆,隔了一會問虞谷:“你還要玩嗎?”
虞谷:“什麽?”
郦安筠看了眼她,不明白她怎麽吃這麽多還和紙片一樣,罵了句細狗。
“我又不是聾,”虞谷喂了一聲,勾了勾郦安筠領子裏的長卷發,“我哪裏像狗。”
郦安筠還要找點場子,“你舔我的時候最像狗。”
這家酒店也沒滿房,現在也不是旺季,保齡球場也有單獨預約服務,就是比較貴。
郦安筠趁着電梯門開迅速進去想關門,一只手伸進來,輕而易舉讓電梯再次打開,郦安筠是不怕虞谷,也覺得虞谷冷臉的樣子還挺有味道,不代表此刻天然的戰栗感。
她像是案板上的肉,虞谷要砍了她也輕而易舉。
郦安筠提醒虞谷:“電梯有監控的。”
虞谷笑了一聲,她本來就有天然的身高優勢,外套搭在肩上,長發就算是胡亂紮的,仍然有一股難掩的壓制感,做生意的柔和散去,像是要當場把郦安筠剖了。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郦安筠一眼:“看來你很想我在這裏舔你?”
郦安筠腦子不受控制想了想,臉色爆紅:“我沒這麽色!”
虞谷哦了一聲:“那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