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盞燈

第74章 第七十盞燈

“郦姐, 我們周六晚上去新開的餐廳,你去嗎?”

周五中午,郦安筠還在浏覽野外露營的裝備, 她不認為自己能一個人搭帳篷起爐竈, 手指點着屏幕,神情苦惱。

孫盎然是被推出來問的。④

郦安筠跳槽到沈願的公司已經兩年了, 公司人員比一開始多了很多。

公司有沈願這個大方的老板氛圍很好, 作為二老板的郦安筠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不少實習生仍然不敢和這位業內資深前輩說話,哪怕她們也承認郦安筠經驗豐富, 足夠指出她們策劃案的漏洞。

就是有些人長得過分豔麗, 天生有距離感。

如果不是兩年前去揚草跟着郦安筠做了個項目, 孫盎然也會像其他同事那樣談副總色變。她問完看郦安筠不打算回答, 自顧自說:“我記得虞老板受傷了,您這周肯定要回揚草吧, 我和她們說去。”

虞谷這兩年生意更好了,異地戀讓她和郦安筠聚少離多的同時也讓感情日漸豐沛。

豐沛是虞谷對郦安筠的形容, 她認為這樣的交往方式的确很适合她們的性格和生活習慣, 天天一起搞不好敗光所有興致。即便有争吵的話題,也會在碰面的瞬間率先發酵成對彼此的索取,等身體精疲力盡,感情上的挑刺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反而能好好談一談。

郦安筠放下手機,她的頭發剪短了很多, 到肩依然是微卷的發尾, 半邊頭發別在耳後,銀質的耳飾點在耳垂, 微微垂下的花瓣點綴更給她添了幾分風情。

實習生們一向畏懼這位頭頭過分紅豔的嘴唇,開會的時候開合不會讓人因為美色目不轉睛,都怕她下一秒讓誰留下來再單獨相處個把小時,之後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事業上沒人敢糊弄郦安筠,感情上郦安筠沒少被虞谷糊弄。

她眉心蹙着,聽到孫盎然的自問自答看了對方一眼,後輩下意識站直了身體,郦安筠笑了一聲:“我當然不去。”

孫盎然問:“我看虞老板發的消息暫時都不能接單了,那生意影響很大嗎?”

虞谷在老家的紅白喜事仍然在做,但沒之前那麽拼命。

她的生活因為一段戀愛進入了雨季過後的發芽期,和郦安筠權衡之後,今年年初打算在蒼城開一家私人小廚。

餐飲業一向很容易踩雷,貿然投入連年虧損到破産的也不少。

虞谷老家還有房貸,又有一家子人要養,父親的身體好了很多,趙金鳳似乎為了不拖累女兒每天也堅持鍛煉,不會寧願撐着也不休息。

即将小升初的虞小杞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跟着小姨進城玩,有一次孫盎然還在新開的火鍋店見過大老板帶着她吃飯。

郦安筠點頭:“挺大的,私廚退單的退單,延後的延後。”

虞谷在互聯網廚子賽道獨樹一幟,可能是天生看着就不直的臉和氣質加成,還有一些好事者剪的視頻。

不是明星也有光環,技術過硬開私廚流水也很高。

別人一周接兩次客人是因為噱頭,虞師傅是真的沒空。

她老家揚草的單子都多得數不過來,篩選之後仍然每周有生意,頂多是白事不怎麽做了。

因為這是網上小有名氣的歌手還專門照顧郦安筠,問是不是她不讓老婆幹這行。

郦安筠哪裏管得了虞谷,在一起的時間越長,虞谷油鹽不進的性格就越明顯,她的固執會成為漫長的等待讓郦安筠感動無比,也會成為倔驢一頭,想幹什麽就絕不回頭。

比如在蒼城買了商鋪開私廚,比如來回跑也不肯放掉一頭。

郦安筠也沒理由說她,她的工作都在蒼城,回揚草也只能喝西北風,加上她的工作性質,偶爾出差,和虞谷這個時間比她還彈性的對象湊在一起,最高有一個半月沒見面的記錄。

這次虞谷受傷也是郦安筠國外出差回來才知道的,有人報喜不報憂,只告訴她店裏營業額突破,不告訴郦安筠搬貨被砸了胳膊,輕微骨裂,還要休息。

之前颠鍋颠勺颠人沒問題的廚子拿個碗都顫顫巍巍,現在只有一只手能用,在視頻裏還對郦安筠說沒有手還有嘴,說沒關系,比上次為了扶住你好多了。

邊億被虞谷征用一起下鄉炒菜,颠鍋的成了裝修店的老板,聽到這句話啧了兩聲,還要罵郦安筠一句貪得無厭。

孫盎然和郦安筠聊了兩句就走了,沈願吃完飯過來推開郦安筠辦公室的門,給她送了一杯咖啡,問:“下午幾點走?”

大老板剛談完合作回來,

看上去心情不錯,“你現在走也沒關系。”

看郦安筠電腦屏幕亮着,沈願剛才一眼掃到了露營裝備,問:“你周末還要露營?哪裏?揚草?”

又是一年春三月,揚草的廚子骨折不忘記直播推銷櫥窗好物,郦安筠都沒搭理虞谷的道歉。

她又忍不住去滿足對方的願望,或許也是虞小杞的願望。

小家夥上星期寫的作文拿了學校一等獎,虞谷答應她帶她去追月亮,說是老家有這樣的習俗。

現在虞谷手受傷不能開車,郦安筠作為小姨的老婆當仁不讓。實際上邊億也可以幫忙,這活完全是郦安筠搶回來的。

但她對戶外運動毫無興趣,之前去了幾次攀岩也興致缺缺,和虞谷談戀愛後頂多出去放幾次風筝劃幾次船。

上次出去玩還是跟着一群人,郦安筠只要拍拍照就好了。

這還是她們難得的家庭之旅。

郦安筠嗯了一聲,“家裏小孩想試試,加上虞谷不是受傷了嗎,帶她散散心。”

受傷的人報喜不報憂,實際上自己也有工作的煩躁,郦安筠換位思考自己因為身體工作告吹還要賠錢恐怕會更煩躁。

她的心疼超過了對虞谷的埋怨,這個時候問沈願:“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頭發十年如一日的大老板笑了:“我去?邊億都把我拉黑了我去幹什麽?”

這兩位分分合合,旁觀者點評是鮮花插在牛糞上。

邊億不認為自己是牛糞,也不覺得沈願是什麽鮮花,當初郦安筠不贊同的戀愛這倆人談得和小學生一樣,至今沒什麽實質性進展,邊億父母也不着急,差點露餡也不認為沈願這樣的富婆能看上邊億。

即便接受女同性戀,似乎也有圈定範圍。

這是一段沒什麽人看好的感情,唯獨虞谷大力支持,像是有什麽遺憾要彌補,或者以己度人,怕朋友也蹉跎數年,繼而抱憾到得過且過。

郦安筠:“又不是第一次拉黑了,你差這次嗎?”

她指了指電腦屏幕:“去荒郊野嶺露營,人多比較安全,所以邀請你和邊億。”

發色漆黑美瞳還要加深黑色眼眸的沈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和她月黑風高來幾次也不會和好的。”

郦安筠自認為臉皮不薄,在這方面卻遠遠沒有沈願造詣深厚,她也不明白沈願怎麽就死心塌地了。

邊億不是沒有優點,但她和沈願不像郦安筠和虞谷這樣有漫長的童年和少女時期鋪墊,一瞬間的心動燒出的意情迷亂也難以持久,最後都會被現實碾碎。

愛玩的人遇見一次沒玩過的人,總有标記的嗜好。

邊億其他方面愛玩,唯獨在感情上認真無比,這些年每一次狼狽失态的都是沈願。

郦安筠也不做心理輔導,她很想虞谷了,說:“那我下午先走了,你要來明天我給你發地址。”

工作效率很高的人提速只會更快,下午茶時間郦安筠就拎着包走了。

孫盎然在茶水間瞥見女人的背影,周圍的同事都知道郦安筠性取向女,對象是個廚師,一開始大家還不太理解。

郦安筠怎麽看都和廚師自帶的煙火氣息不沾邊,她怎麽看都是空中樓閣的那盞燈籠,沒人能爬上天梯把她拿下。

實際上燈籠在成為燈籠之前,不過是竹子一根,有人剖開過她,也打磨過她,也是那個人把她放上去的。

“異地戀好辛苦啊,這樣真的能長久嗎?”

“組長好像是異地戀吧,結婚了都離婚了,談戀愛不在一起談和網戀有什麽區別。”

“那副總的女朋友長得那沒話說,非常優質,私廚一票難求,都訂到明年了,這不比五星級酒店廚師還厲害。”

……

新來的同事沒見過郦安筠黯然神傷的樣子,孫盎然捧起杯子,想起那年深夜鴨鳴村村口下車的人,還有每一頓的精心準備。

愛也不一定轟轟烈烈,都在一舉一動裏。

虞老板的體貼,沒人受得了吧。

郦安筠開車回了揚草,抵達的時候天都黑透了。

這兩天田蘭月和丈夫出去旅游,外婆也跟着去了,家裏沒人。

郦安筠直接開車去了虞谷家,正好碰見邊億在門口幫虞谷卸車,看見熟悉的車牌,邊億在降下的車窗裏不客氣地對郦安筠說:“老板娘,貨拉拉一車搬下來都要兩百,都這麽熟了,我給你打五折。”

郦安筠翻了個白眼,把放在副駕駛座從蒼城帶來的面包遞給邊億:“吃吧,下午買的。”

邊億不懂面包的牌子,她都覺得不如路邊擺攤阿姨賣的五塊錢一盒雞蛋糕。

沈願和她剛在一起覺得她這點很特別,後來覺得她太蠢,兩個人沒少吵架,卻不知道怎麽的總是藕斷絲連。

郦安筠不參與這些感情探讨,她下車去找虞谷。

一只手還吊着繃帶的女人還能拎着一口鍋擺位置,雞毛跟在她身邊蹦跶,虞谷笑着和狗說話。

廚房裏的趙金鳳在和保姆做飯,虞磊在和虞小杞玩飛行棋,第一個發現郦安筠進來的是雞毛,大黃狗禮節性歡迎,尾巴晃出了殘影。郦安筠摸了摸它的頭看向虞谷,對方站在原地,夜晚的春風吹開她的劉海,院子燈光很明亮,白光散射,虞谷的眼神溫柔,也不意外,笑着說:“我以為你明天才回來。”

郦安筠走過去抱她:“明天不是去追月亮嗎?”

這是虞小杞的滿分作文,小學生都知道要寄情于景,追月亮代表追過去的人,她在寫虞夏。

但真的月亮永遠追不到,郦安筠的問題,的确需要虞谷回答。

虞谷身上還有幹完活的油煙味,郦安筠卻習慣了,一周沒見,她的想念足夠沖碎這些埋怨。

“你聽她亂說,”虞谷嘆了口氣:“她就是想去最高的那座山玩。”

揚草最近也興起戶外露營,比起城市驅車去郊外,這裏的山區不要太多,也有人分享适合的露營營地,虞小杞選的就是經典的地方。

郦安筠問:“你不想玩?”

虞小杞能落地的想法全是虞谷實現的,她是小孩眼裏最酷的小姨,帶她翻山越嶺去看世界的另一面。郦安筠就聽過虞小杞打電話和朋友吹噓自己小姨能單抗兩罐煤氣,什麽你爸爸做得到嗎之類的。

現在手不能扛但另一只手勉強能提的虞谷說:“我想,但是帳篷很難搭的,你還是算了吧。”

一周沒見,虞谷摸了摸郦安筠及肩短發的蛋卷。

這樣的發型柯渺做還有幾分可愛,郦安筠鵝蛋臉無關妝容身材都很成熟,完全是讓人不敢侵犯的高山紅玫瑰,刺都很明顯,也只有虞谷敢繞着玩。

郦安筠膝蓋撞了撞虞谷的膝蓋:“你只要說你去不去。”

虞谷點頭:“去。”

她像是猜到了郦安筠在想什麽,低聲問:“你是不是叫沈願了?”

郦安筠嗯了一聲,她目光掃過虞谷吊着的手臂,上次這樣了虞谷還能去炒菜,這次也不例外,郦安筠抓住她的手看,發現還有個新燙出來的水泡。

虞谷抽出手,解釋道:“失誤。”

郦安筠哼了一聲:“你技術倒退,疼不疼啊。”

虞谷的一句沒疼還沒說出來,郦安筠又說:“我疼死了。”

她的表達從來夾槍帶棍,心疼還要用厚厚的語氣包裹,像是夾心面包裏面那顆難以尋找的紅豆。

咽了很多面包皮的虞谷早就嘗過紅豆的滋味,嗯了一聲:“那我邀請你陪我洗澡,紅紅,我兩天沒洗澡了,難受死了。”

郦安筠就沒做過保姆,沒好氣地問:“那之前呢?”

虞谷唉了一聲,擡了擡下巴,裏面的小侄女還在下飛行棋,“我可愛的侄女幫忙。”

她湊近小聲說:“你來了,就不用麻煩她了。”

邊億還在搬東西,很不爽這倆人卿卿我我,經過不滿地說:“郦安筠,你記得給我錢啊,我搬東西很累的。”

郦安筠嗯了一聲,“明天我讓沈願用身體還你。”

邊億拎着的凳子掉在地上,差點砸到她的腳,她問:“你叫沈願來幹什麽?”

郦安筠沒看她,伸手給虞谷整理她夾克外套裏面的翻領襯衫,看上去溫柔似水,口氣帶着作惡多端的快意——

“不是說了嗎?還您照顧我們家虞谷的恩情。”

虞谷沒插話,忍笑很辛苦,目光掃過郦安筠燈下翩飛的眉眼,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唇角。

邊億:“受不了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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