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林芝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忘記帶鑰匙了。
她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地爬下一層又一層的樓梯，這時候她已經全然顧不得樓梯間的扶手髒不髒這個問題了，她大半邊的身子都倚靠在扶手上，一只手臂完全的攀在生鏽的欄杆上，另一只手臂有氣無力的垂在身側，手機在手裏似掉非掉，她就這樣，保持着這個姿勢一點一點的從樓梯上流下去。
如果現在迎面而來一個路人，那麽他肯定會被林芝如同喪屍一般的姿态和心如死灰的眼神吓一大跳。
為什麽偏偏是今天？
林芝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爆炸了，偏偏是今天忘記帶鑰匙了，偏偏是今天電梯壞了，偏偏是今天自己加班到晚上九點多…偏偏是今天！
如果這些條件中又一個沒有發生，林芝都不會想今天這樣絕望，但是偏偏它們都發生了。
“咕嚕咕嚕。”
她今天還沒吃晚飯！
腸子在肚皮下方不停的扭轉糾纏，發出響徹樓梯間的聲音，胃液在肚子裏灼燒，好像要把她的五髒六腑都燒掉，在林芝終于意識到它們的“抗議”之後，它們就像哭泣時被注意到的小孩，愈發的激烈起來。
手機突然開始劇烈的震動，漫長的震感使林芝近乎宕機的大腦意識到這是個電話，擡起手在這一刻對她來說也是一個費力的工作，但是基本的禮貌最終促使林芝擡起手臂接起電話。
“hi，美女，你現在在哪呢，還在公司嗎？”電話那頭傳來與林芝完全相反的，聽着就讓人感覺活力四射的聲音。
“樓梯間。”林芝虛弱的吐出兩個字，她停了下來，沒有再繼續往前“蠕動”，現在她的身子可吃不消同時做兩件事。
“在樓梯間幹嘛，你的鑰匙在我這，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它就跑我包裏了，你來拿嗎？”對面是林芝最好的好友，夏千數。
“啊——！”
驀然聽到鑰匙的消息，林芝終于忍不住大聲嚎叫起來，她本來還打算去公司找一找鑰匙的蹤跡，現在真是…老天終于開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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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千數被她突如其來的動靜吓了一大跳，腦子裏默默有了一個不詳的猜測：“你回家後又回公司了……？嗯……你現在在哪，我過去。”
林芝真的要被她感動哭了，夏千數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她的地藏菩薩，她就知道她在這個夏天注定會遇到一個心軟的神。
“我在小區的樓梯間，我現在下去等你，夏千數，你是我們神！”林芝痛哭流涕。
夏千數在電話那頭驕傲極了，她哼哼到：“現在知道我的好了吧，等着吧，我出門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崩潰，加班到現在才到家，還沒吃飯，小區電梯……”林芝現在什麽也管不了了，一屁股坐在樓梯上，不由分說地開始朝電話裏面大吐苦水。
……
“所以為什麽不打開鎖師傅的電話？”夏千數騎着自己心愛的電動車在馬路上疾馳，她已經快到了。
“忘記了嘛，還能為什麽，原諒我的大腦那時已經将近死機了。”林芝踢了踢綠化帶邊的石子：“不過幸好沒打，不然現在又浪費了一筆錢。”
林芝很難說自己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但是她是好在她是個樂觀的人，在這種情況糟糕的情況還有夏千數，林芝現在只覺得滿足。
“hi，美女——”遠處伴随着燈光傳來了夏千數的聲音，林芝下意識地擡起頭，夏千數已經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上車。”夏千數帥氣地甩了甩頭，給林芝抛了幾個wink：“帶你去吃飯。”
“好愛！”林芝雙手捂着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樣。“我的白馬王子終于騎着他心愛的小白電動車車來接我了。”
夏千數臉上的得意都要溢出來，撅起嘴，擺出做作的表情，：“go，go，go！”
林芝一個大動作，正要跨上她的小電動車，突然想到了什麽，頓住了。
“咋了。”夏千數感受到了她的停頓，扭頭看她。
林芝別扭地舉着一只手，她把已經跨過去的腿收回來，一臉嚴肅：“我要去洗個袖子……馬上回來！”
話正說着林芝就已經跑出好幾步了。
夏千數一看就知道林芝又來了，不過她已經習慣了，一只腳蹬着地，娴熟地雙臂搭着扶手打開手機，等待林芝。
……
林芝在垃圾分類處邊的水池努力地想把自己袖子上的髒東西擦掉，她剛剛下樓梯的時候簡直就是絕望的狀态，整個人都搭在走道裏肮髒的扶手上，以至于現在，她的衣服上到處是塊狀的污漬。
林芝覺得懊惱極了，她本來特地用手搭着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衣服上蹭到東西，沒想到還是蹭到了衣服，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林芝越擦，越覺得煩躁得不得了。
煩死了。
林芝這樣想着，懊惱地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身上的髒東西頑固讓人讨厭，即便林芝這樣努力地去試圖擦掉它，它依然在衣服上占據了一小塊頑固的灰色。
等等，那是什麽？
林芝迅速得擡起頭來，緊緊地掃過鏡子的每一處。
什麽也沒有。
她松了一口氣，剛剛在鏡子裏她看到了一個黑影在她的背後，差點把她吓得不輕。
把這些抛在身後，林芝低頭繼續與自己衣服上頑固的污漬戰鬥。
突然一個聲音幽幽地從她的身後傳來：“你到底什麽時候好……？”
林芝差點被這個聲音吓得跳起來，但是她認出這是夏千數的聲音，她又放松下來，擡起的頭還沒轉過去又低了下來，不理會後邊認真的地處理衣服。
是夏千數等不急了：“姐，大姐，我親愛的姐，我唯一的姐，你到底什麽時候好啊。”
夏千數一只手撐着腦袋，頗為無語地看着依舊低着頭認真到不行的林芝。
她真的有些受不了了，這家夥。
“馬上馬上，馬上就好。”林芝嘴上說着馬上，身體卻一點都沒有馬上的意思，一副要和衣服決戰到底的趨勢。
終于，夏千數冷酷地發出了最後的通牒：“最後給你五分鐘，不然我開走了。”
……
“我在想要不要去看看醫生，我最近感覺我最近腦霧越來越嚴重了。”林芝擡起手給自己夾了一塊雞肉，她最終還是帶着弄不幹淨的髒東西來到了燒烤攤。
“為啥，今天又不是你記錯了，是我中午的時候把鑰匙給拿走了啊。”夏千數頭也不擡，有些疑惑。
夏千數并不認為林芝已經到了需要看醫生的地步，雖然她最近确實有些迷糊，夏千數回憶了一下，不就是洗完衣服忘記曬，上班忘記關門嘛……雖然後面那個确實有些嚴重。
“不是，不是只這一件事情，很多事情。”林芝搖搖頭，撐着腦袋，随意地用筷子扒拉着碗裏的雞肉，她嚴肅地擡頭看了看對面狼吞虎咽的夏千數。“出門忘記關空調，洗完碗忘記關水龍頭，東西放哪裏一下子就不記得了，工作上也稀裏糊塗的。”
太糟糕了。
林芝現在幾乎到了一種什麽都找不着的地步，這确實誇張了一點，但是情況确實如此。準确的說，不是不記得，而是記錯，明明記得東西放在這裏，但是偏偏又是在另一個地方找到的。
事情也老是記錯，平常生活就算了，工作也有些被影響了，昨天本來有個文件林芝要做，但是她莫名其妙的就記得成有人和她說不要做了，幸好有其他文雯來提醒，不然麻煩就大了。
“會不會是你加班加傻了。”夏千數吞下一口可樂，頗為嚴肅地看着她：“你這段日子忙的要死，老是加班熬夜作息不規律，要不是我今天中午找你吃飯，你估計連午飯都不會吃。”
林芝眼神飄忽，最近實在是工作上的事情有些多，而且最近是特殊情況，林芝一股勁地想好好完成這個項目，然後美美升職加薪。
她的上司王姐馬上要離職了，包括她在內的幾個同事都有升職的可能，所以她決定拼一把，不成也沒關系，因為這次的怎麽說她也要加薪，王姐在承諾過離職之前會做好這件事的。
但是……林芝不知怎麽的，話在肚子裏轉了一圈，還是沒說出口，她已經這樣好一段時間了，并不是只有這段時間。
林芝想着心就沉了下來，一股莫名的憂愁攀上了她的心頭。
“這不是最近關鍵時候嘛……”林芝眼神忽閃。
“我還是覺得我要去看看醫生了，萬一是猝死的預警呢，又或者是阿茲海默症的前兆。”林芝越說越想嘆氣，這幾天老是刷到這種內容的帖子，雖然她每次都是直接滑過不看，畢竟眼不見心不煩，但是說真的她還是有些擔心。
“也是，前兩天我還看了個新聞說有個二十多歲的白領得了阿茲海默症。”夏千數依稀還可以想起新聞裏醫生說阿茲海默症有年輕化的趨勢。
“但是……”夏千數話鋒一轉：“我覺得你不用擔心。”
“謝謝你這麽覺得，但是我估計下一個你在新聞上看的就是我了。”林芝一邊剝着小龍蝦，一邊老大爺似的嘆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我覺得你要不要去看個中醫？”夏千數轉過頭來，認真得看着林芝的眼睛：“我最近在網上刷到，人家都說中醫厲害得很，你什麽毛病老中醫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林芝也刷到過這種視頻，視頻底下的評論都怪神奇的：“可以考慮。”
“欸，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順便去看看，中醫是不是真的很神奇，雖然我很願意支持中醫，但是我就有點害怕這些都是民科……”夏千數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開始絮絮叨叨。
“不過要等到我這個項目結束以後……我這個項目也快了，已經在收尾了。”林芝吞下小龍蝦，補充到。
夏千數倒是無所謂，她最近比較閑，有空得很。
“那我們就在你這個項目結束之後再去！”夏千數大手一揮，就這樣拍案決定了。
……
“走吧，我把你送回去。”夏千數收拾起桌上的東西。
她們吃了将近兩個小時，才結束了這頓夜宵。
林芝摸摸自己圓潤的肚子，默默地把皮帶放松了一點。
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疲憊了一整天的林師傅在飽飯後困意飙升，林芝顧不上什麽形象，張開嘴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夏千數看到，就覺得手又慢慢癢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林芝只見一團紙巾徑直飛入她的嘴裏。
林芝：？
她遲鈍的大腦慢了一拍，閉上嘴巴的時候，只嘗到紙巾幹澀的味道。
“！”林芝急急忙忙地把紙巾吐了出去，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你有病吧？”
“呸，呸呸。”林芝抽了張幹淨的紙不停的擦着嘴巴，同時還不忘抽出空來譴責夏千數：“你是不是有病？？直接把髒東西扔我嘴裏？？”
“哈哈哈哈。”夏千數捧腹大笑。
“再笑把你砂了。”林芝冷酷無情地警告到。
那個罪惡的女人一點都沒有悔改之心，不僅笑個不停，甚至還撲倒到林芝身上：“哈哈……沒用過的紙，這麽着急幹嘛。”
“滾。”林芝保持着冷酷的态度。
“回家，回家啊。”夏千數毫無愧疚和悔改之心。
……
“這就是你說的‘我家的鑰匙’嗎？”林芝的語氣冷漠得幾乎要把空氣給凍住了。
夏千數只是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幹笑了幾聲，讨好地看了看林芝，又低頭在包裏翻找了起來。
林芝無力地靠在牆壁上，一動不動地盯着家門口的天花板，眼神裏流露出難以言喻的絕望。
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體驗到“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感受，只不過她是被逼的。
“打電話叫開鎖師傅吧。”夏千數弱弱的聲音從地下傳來。
看見林芝低下頭看她，夏千數連忙安慰：“不要着急啊，不要生氣，遇到事情不要慌哈。”
看着夏千數誇張的表情和語氣，林芝沒忍住笑出聲來：“不生你氣，你還請我吃了一頓大餐呢，生你什麽氣。”
“我們林老師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夏千數喜笑顏開，給林芝比了個大拇指。
“哼。”林芝給她翻了個白眼。
夏千數拍拍胸膛，一副義不容辭的樣子：“我陪你等，今天把你送到家了我在走，你的腳今天晚上沒踩到你家的地板上，我絕對不會離開。”
“感謝組織對我的照顧。”林芝也換上了一副嚴肅的面孔，抓住夏千數的手使勁搖晃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