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章七重華（下）

章七 重華（下）

帝都的春天依舊是花團錦簇，牡丹芍藥玫瑰海棠，各種各樣的花兒，美不勝收。重華宮裏的海棠開得最為豔麗，每到這時節，姬尚就一定會抽出空來在庭園中轉轉。

“最近廣寧郡都沒消息來嗎”姬尚在樹下站下，折下一枝豔紅的海棠看向身側的郭珺， “上次不是派人去廣寧嗎”

郭珺忙道: “那是三日前才派的人，這會兒應還在路上呢!”

“哦是嗎”姬尚挑眉，又是一笑， “今年的海棠開得格外的好呢!長寧宮的牡丹也快開了吧重華宮的海棠，長寧宮的牡丹，上陽宮的芍藥，每年都要去看一看才覺得是真正過了個春天。”

“陛下說的是。”郭珺笑道， “牡丹還早呢!要等到下個月才會開。姜府的杏花倒是開得很是漂亮，陛下不如去姜府花園看看。”

“姜府花園”姬尚頗有些玩味地笑起來， “好久沒見姜翩上朝了，他的病還沒好嗎你今兒去請他進宮來吧!”

郭珺忙答應了退了出去，留了姬尚一人在那裏。過了大約一刻鐘，郭珺便帶着姜翩來了。雖是倉促之間到重華宮來，但他依舊是從容得很。行了禮，他在姬尚身側站下，并沒有先開口。

“你的病好了嗎”姬尚笑着問道。

姜翩答道: “已經好了大半。明天就會上朝了。多謝陛下關心。”

“聽說你府上的杏花開得很豔，是麽”姬尚微笑看着他。

“陛下願意賞光去看看麽”姜翩也看向他，泰然自若地笑着， “臣從廣寧尋了好酒來，想來陛下會喜歡的吧!”

“哦是什麽酒”姬尚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姜翩道: “回陛下，是廣寧最有名的杏花春。”

聽着這話，姬尚哈哈笑了起來: “既然如此，朕就一定要去看看了。”

又過了兩日，姬尚就微服出宮到姜府去看杏花。姜府的杏花的确很是漂亮，觀賞性十足。而從廣寧購來的杏花春也是非常的醇香，入口甘甜，很有後勁。在姜府過了大半個下午，喝了小半壇杏花春，姬尚終于開口問起了虞斓: “你最近可有虞斓的消息”

姜翩輕輕笑着，道: “聽說近來身子不是很好，夜不能眠。不過已經延醫用藥，陛下不用擔心。”

姬尚沉默了會兒，仿佛在斟酌什麽。看向姜翩，他輕嘆了一聲: “那就好，朕就放心了。”

“陛下若喜歡虞姑娘，不如接了她進宮吧!”姜翩從容笑道， “臣看來，虞姑娘也是愛慕陛下的呢!”

“有些事情會讓朕為難。”姬尚道， “不知你有沒有什麽好主意。”

姜翩呵呵一笑，道: “在有些事情上，您大可以随心所欲。或許現在也是個不錯的契機。”

他的話，意有所指;而姬尚，心領神會。

“是嗎”姬尚挑眉，起了身， “好啦，朕要回宮了，你就不用送了。”說完，他就同郭珺一道離開了姜府。

其實在這永寧十九年的年初，姬尚有意冊封幾個妃嫔，可都被姚钰一一駁回。因為這本是按照舊例來的，更何況姬尚心中還念着虞斓，也就沒有太多和姚钰計較。此刻又想起接虞斓進宮這事兒，他又一次興起了廢後的念頭。若說之前廢姜後是為了不讓姜氏坐大，這次廢姚钰便就只是為了一個女人了。想到這裏，他有些自嘲，從沒想過自己廢後只會是因為這樣一個任性的理由。

畢竟廢後不是一件小事，等到他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布置好，牡丹已經開過了。四月初，頒下廢後的旨意，幾乎也是在同時下旨宣虞斓進宮。虞斓用守孝推辭了一番。而姚钰拒不搬出長寧宮。姚钰本想是再借姚氏翻身的，可未曾想到的是，姚氏中那些人竟紛紛搬出帝都，只有姚鈞留下來，可已經于事無補。

姚钰的抗拒讓姬尚感到憤怒，三番兩次命郭珺前去無果，他也失去了耐心，便讓郭珺帶着侍衛直接把她趕出去。說這話時姜翩也恰好在場，一聽這話忙阻止了一番: “陛下三思，無論如何姚氏都曾是皇後，這樣做實在太失皇室體面。”

姬尚此刻根本不想多說，只道: “那你前去，只要她搬出長寧宮就好。若不搬便用侍衛架也要架出去。”

“陛下。”姜翩上前一步， “趕出長寧宮，您有準備把姚氏安置何處呢這件事還請陛下三思才好。”

“朕在為她準備好了去處，忤逆朕的意思，便只有一個下場。”姬尚冷笑一聲， “你就直接帶她去天牢吧!”

姜翩聽着這話不好再說什麽，便同郭珺一起前去長寧宮。

長寧宮的牡丹造就敗落，或有零星的一兩朵還綴在枝頭，已經沒有十幾天前的盛況。姚钰穿着大紅的衣裳，臉色蒼白坐在回廊下的椅子上，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庭園中的花兒。

姜翩在門口站下，并沒有向裏面走，而是向郭珺道: “你去東宮把公主請過來吧!”

郭珺怔了一怔，忙答應了下來便匆匆離去。

看郭珺離去了，姜翩緩步進到長寧宮中，來到姚钰面前還是行了禮: “娘娘。”

姚钰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看向他，凄慘地笑了笑: “是姜相公來了。怎麽，也是要我搬出去我不會搬，你死心吧!”

“娘娘何必如此呢如今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姜翩看着她， “這樣只會引起聖上的不滿。”

“我不在乎!”姚钰吼道， “你給我滾出去。回去告訴他，我一定不會搬出去!你叫他想一想當初是怎麽對我說，他說他喜歡我，他說他會寵我一輩子，當皇帝就能出爾反爾嗎”

姜翩輕嘆了一聲，陪着她在回廊下坐下了。 “我讓郭珺帶公主過來，我想娘娘回想見見她。”姜翩順着姚钰的目光看向庭院中那朵還開着的牡丹花， “花再美，可也是無法長久的。娘娘不該這麽固執，固執并不是好事。起碼在宮中，固執并不是好事。聖上越憤怒，你能翻身的幾率就越小。更何況現在帝都中姚氏半個也不剩。娘娘或許還記得，當初姜廢後背後有我，不也被廢了嗎”

姚钰一怔，看向他: “這件事情，你在背後推助，是不是”

“姜某何德何能，能推動廢後的事兒呢”姜翩輕笑一聲， “娘娘把姜某想得太高了。并且，娘娘也想得太多了。”

姚钰沉默了下來，沒有說話。

這時郭珺帶着公主婧到了長寧宮。姜翩起了身呆了公主姬婧到姚钰面前來，溫和地笑着: “娘娘見見公主，一會兒就随我出去吧!”

姚钰怔怔地看着公主婧，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抱了公主姬婧在懷中，他幾乎泣不成聲。姜翩淡然地看着，臉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公主姬婧到今年也才三歲，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見姚钰哭得傷心，自己嘴巴一癟也跟着哭起來。

姚钰一邊擦着她的眼淚，一邊勉強笑着: “婧兒不哭哦，以後要乖乖的，多和父皇親近。”

“好。”姬婧吸了吸鼻子，重重地點頭。

“以後若母親不再了，你一定要學着保護自己。”姚钰又哭起來， “若是你再大一些，我也放心了，可你還這麽小……”

姬婧拉着她的手，不明就裏，眨了眨眼睛，恨不得也跟着再哭一場。

姜翩給郭珺遞了個眼色，郭珺忙上前去強行牽過了姬婧，不顧姚钰的阻攔和姬婧的哭喊，便出了長寧宮。姜翩看了眼一邊的侍衛，輕哼了一聲: “來人，把姚氏架出去。”

姚钰大駭，起身就向宮殿裏面跑去。一路上踉踉跄跄，根本跑不過身強力壯的侍衛，她一下子就被摁倒在地。姜翩連看也沒看一眼，更毋庸說去聽她的哭喊咒罵。她就這麽被架了出去，送去了天牢。

去了天牢之後，姚钰不吃不喝，絕食抵抗。牢頭把情況報告給姬尚，姬尚卻仿佛并不想多聽。可在幾天後，他還是去天牢看她。

天牢裏潮濕地厲害，就算燒着火盆，好像也壓不下那股子潮氣。姚钰臉色憔悴坐在牢房最裏面，目光呆滞，并沒有察覺到姬尚到來的。

姬尚盯着她看了半晌，命人打開了牢房的門。嘩嘩的鎖鏈聲驚動了姚钰，她擡眼看向門口，然後看到了姬尚，輕諷地笑笑，沒有說話。姬尚彎腰進到牢房之中，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姚氏，你有不甘心嗎”

姚钰又擡頭看了他一眼，無力地輕哼了一聲: “不甘心的事情太多了，不知您問的是哪一件”

姬尚冷笑一聲: “事到如今，你半點悔過也沒有”

“我并不認為我哪裏有錯。”姚钰強硬起來， “自始自終我什麽都沒有做。你不過是為了虞斓那個賤人才會如此針對我。我又為什麽悔過我生下了你的女兒，甚至還想着要再為你生一個兒子。而你卻把我從高處扯下來丢在這裏。是你對不起我!”

“閉嘴!”姬尚怒喝道。

“你對不起我，為什麽不許我說”姚钰大聲吼道， “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虞斓決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好。到那個時候你才會想起我的好。也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你才知道什麽叫做追悔莫及!”

“瘋子，你瘋了!”姬尚轉身退出而來牢房，狠狠地甩上了門。

姚钰在他身後大笑，好像果真應了他的那句話:瘋了。

又過了兩日，郭珺帶着毒酒到天牢。姬尚已經不想讓她再活下去。看到毒酒，姚钰似是并不意外，出乎意料的鎮定。郭珺站在她面前，把那毒酒放在她手邊，緩緩地開口: “這鸩酒毒性很烈，喝下去不到半個時辰就會毒發，不到一個時辰就會身亡。您當初不願搬出長寧宮，為的是一個體面;如今在天牢，喝這毒酒也不失為是一種體面。請您不要讓臣為難。”

姚钰怔怔地看着那壺毒酒，過了半晌才開口: “郭內侍，婧兒還好嗎”

“公主好得很。您可以安心。陛下不會虧待自己的兒女們。”郭珺微微一笑，語氣平淡， “您還有什麽心願未了，盡可以說出來。”

姚钰慘淡地笑了笑，搖搖頭，擡手倒出一杯鸩酒，送到嘴邊，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她躺在那張簡陋的床上，不再看郭珺一眼，只是愣愣地看着外面。

見此情形，郭珺不再多留，帶着人靜靜地退了出去。

躺在那裏，姚钰想起來剛進宮的時候，那個時候她還只知道是要掙回在姚钿那裏受的氣，又有姬尚寵着，現在回想起來，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不知不覺當中，她走到了連自己都沒預料到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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