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章十十三年(五)
章十 十三年(五)
到了永寧三十六年,姬尚還是失明了。雖然有幾十個太醫醫治,也改變不了他眼睛失明這個事實。失明之後,姬尚變得異常沉默。
春日裏陽光明媚,重華宮的海棠開得分外豔麗。姹紫嫣紅,說不出的嬌媚。公主沅推着姬尚在庭院中四處走動着。姬尚坐在輪椅上,動也不動,好像是無知業務覺。
“今天的花開得很漂亮。”公主沅道, “摘一朵給您,好嘛”
姬尚眉頭跳了一下,好像才傾聽,卻又無動于衷。
“父皇和兒臣說話好嗎”公主沅握住他的手, “您有聽見兒臣說話,對嗎”
姬尚反握了她的手,依舊沒有說話。
“父皇有話對兒臣說嗎”公主沅停下了腳步。
姬尚抽出手來,交疊放在腿上,淡然地吐出兩個字“郭珺”。公主沅無聲地嘆了口氣,看向站在另一邊的郭珺。郭珺忙上前來,從公主沅手中接過輪椅來。
姬尚仿佛知道身後是郭珺,又開了口: “回書房去吧!沅兒你該去先生那裏讀書了。”
公主沅又嘆了一聲,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看着公主沅走遠了,郭珺推着姬尚向書房那邊走去,口中道: “陛下想聽慕容念書給您聽麽”
姬尚沉默了會兒,自嘲地輕哼了一聲: “好久沒見婧兒了,她離開帝都好久了吧”
郭珺暗自吃了一驚,只好笑道: “公主喜歡玩樂的,這個時候自然是要出去逛逛的。”
姬尚譏諷地笑起來,無神的雙眼只看着前面,又道: “朕只是眼睛瞎了,可心裏清楚得很。郭珺,朕不希望你對朕有什麽隐瞞。”
郭珺嘆了一聲,道: “陛下,臣并不是要對您有任何隐瞞……只是事到如今,已經不比從前了。”
姬尚沉默了片刻,勾起唇角笑了笑: “是啊,不比從前了。朕以為朕真的會活個千萬年,可事實卻是,或許再過不了多久,朕就要死了。”頓了頓,他又道: “朕想見見賢兒。”
起了風,盛放的海棠飄落。
姬尚若有所思“看”向海棠樹的方向,又道: “牡丹快開了吧重華宮的海棠,上陽宮的芍藥,長寧宮的牡丹,只可惜今年全看不到了。郭珺,當初朕的決定是不是錯了朕應該把她捏在手裏……朕到底還是低估了她的野心。”
郭珺呵呵一笑,推着他停在了書房門口,道: “陛下心中已有定論。”一邊說着,他推着姬尚進到書房中, “陛下現在就要見太子殿下麽”
“現在早了些,朕想休息會兒。如果婧兒回來了,記得把朕喊醒。”姬尚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似要沉沉睡去。
郭珺心中只覺得奇怪,轉了方向推着他向寝殿去。到寝殿挪了他躺在卧榻上,郭珺覺得他今日睡得格外沉。為他蓋好被子退出寝殿的那一剎那,他又一次回頭看向姬尚,心中暗喊不妙,忙叫人宣太醫來。
長寧宮中虞斓聚精會神地批閱着折子。孫勝匆匆從外面進來,等不及行禮就開了口: “陛下,重華宮宣太醫了。”
虞斓淡然看了他一眼,仿佛并不多在意他的話: “重華宮每日都會宣太醫。”
孫勝急道: “這次請了幾十個太醫。殿下……會不會是……”
“胡說!”虞斓一拍桌子起了身, “自行下去領二十板子!”頓了頓,她又看向孫勝,聲音有些壓抑: “孫勝,話不許亂說。”
孫勝低下頭,說了聲“是”,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看着孫勝的背影,虞斓皺了皺眉頭,向身側的侍女遞了個眼色,命她出去盯着。這些年來,她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疑心也越來越重。有時她會情不自禁地把自己與姬尚相比,她發現自己永遠也無法像他那樣收放自如。她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抓在手中。她害怕有一天大權旁落。所以她無法理解姬尚的放權。
庭院中牡丹含苞待放,再過不了多久,長寧宮中又會是一片姹紫嫣紅。
“去重華宮。”虞斓輕嘆了一聲,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折子。她發現,無論手上的權有多大,她都會下意識地對姬尚忌憚。這是他會放權的原因麽她想着,自嘲地笑起來。
重華宮中,太醫們臉色凝重地讨論着姬尚的病情。慕容伶如今已是太醫中的翹楚,這次也是愁眉不展。
“之前沒什麽征兆嗎”慕容伶锲而不舍地再問郭珺。
郭珺道: “的确沒有。”
把脈的老太醫看向郭珺,問道: “今天陛下有說過頭疼麽”
“沒有,陛下這些時日都沒有說過。”郭珺也十分擔心。
老太醫看了慕容伶一眼,兩人耳語了幾句,慕容伶回到郭珺身邊。 “郭內侍,陛下只是睡着了。或是這幾日陛下太累了。”慕容伶說。
郭珺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和師傅一會兒開一些安神的香料,讓陛下多休息會兒。陛下想來是想得太多了,如今的情況,能讓陛下放松些是最好不過了。”慕容伶又道。
“陛下近來話是越來越少了,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郭珺苦笑一聲。
聽着這話,慕容伶和老太醫相視一眼。老太醫又坐回去細細把脈,神色一凜看向郭珺,正想說什麽,外面內侍通報,皇後來了。
郭珺三人相視一眼,沒有把剛才的話說下去。領着其他的太醫來到門口迎接虞斓,郭珺平靜如常。
讓他們起身,虞斓走到姬尚身邊坐下,細細打量了他,然後看向郭珺: “陛下怎麽了”
郭珺忙道: “陛下只是睡着了。”
慕容伶也上前去,恭敬道: “陛下只是太累,所以睡下了。”
虞斓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重新看向姬尚,輕嘆了一聲: “既然如此,便好好照顧陛下吧!”
離開重華宮後,虞斓召見了幾個太醫,又讓人宣虞隽進宮來。這些年姬尚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虞氏和姜氏都在暗地裏發展了不少。但無論怎麽樣,都是忌憚着姬尚的。有好幾次他突然的旨意都讓姜虞兩家措手不及。
聽虞斓說了宮裏面的情況,虞隽沉思起來,過了半晌才開口: “陛下的确是快不行了嗎”
虞隽慎重地點了點頭,道: “最多拖到年底。他沉睡的時候會越來越多。腦子裏那血塊已經越來越大了。”
“現在連春天都沒過完。”虞隽道, “變數太大。更何況如今瑞明公主還在外面。姜翩也不會白看着我們動手。沒有十足的把握,不能動手。”
“姬婧……”虞斓看向遠處的花兒, “聽說她現在和姚氏的關系很是密切。當初姚钰的事情……姚家這次會幫她的。”
虞隽看着她,輕嘆了一聲: “當初若能立沅兒,今日的事情或許就不會這麽棘手了。”
“也未必。”虞斓自嘲地一笑, “沅兒比姬賢更難把握。那丫頭被他教的……誰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但是她的母親,無論如何都會貼心許多。”虞隽道, “現在苦于名不正言不順……世事無常,真叫人無法放心下來。”頓了頓他又道, “如果能讨到他的旨意……”他沒有把話說下去。
“再說吧!”虞斓道, “現在先布置兵防。廣寧的局勢一定要牢牢控制。涼州那邊,他最近定有旨意下來,不是交給曹氏就是交給秦氏,他們也算是我們虞氏的舊部了,交給他們也能放心的。重要的是廣寧。萬一到時候有個什麽變故,也有個退路。”
虞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若到時候帝都的局勢不受控制,你便帶人退回廣寧。不必管我了。”虞斓又道, “大局為重,哥哥,這次你離開了帝都就不要回來了。”
陽光明媚,花團錦簇,春日裏一派欣欣向榮。
姜府花園中,姜翩拈着棋子專注着棋盤。盧氏一身暗紅色的衣裳在一邊伺候着。拿過一邊的杯子喝了口水,姜翩看了盧氏一眼,輕輕笑了一笑,道: “你回房休息吧!我再看會兒棋譜就要去衙門了。”
盧氏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什物轉身離去。
看了眼她的背影,他輕嘆了一聲,放下了杯子。拿起手邊的棋譜,他皺着眉頭研究了會兒,又盯着棋盤看了會兒,最後放下了棋譜和棋子,起了身。 “備馬,去衙門。”姜翩向一邊的仆人說到,信步出了花園。
這些年來姜氏恢複了不少,但當初姜珞事件中牽扯了諸多的姜氏中人,如今再怎麽恢複也無法達到當年的盛況。他有時會回想起姬尚那個時候說的話,每每想起來他都會下意識感到心慌。他很久沒見到姬尚了,反而是常常能見到虞斓。當年姬尚的旨意把姜虞兩家推到了對立的兩邊,好像再也沒法像從前一樣合作了。
出了姜府,牽着馬走在大街上。熱鬧的街市,歡樂的人群,帝都裏還是一片繁榮。姜翩不緊不慢地走着,并不着急到衙門裏去。身側跟着是的剛從馮翊到帝都不久的姜潮,姜翩堂弟的兒子。
“九伯,剛才不是說要快些到衙門去嗎”姜潮受不了姜翩這麽慢的腳步。
姜翩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幾聲: “不着急去。這會兒衙門裏的事情還沒處理完呢!”
“衙門裏的事情不是等着您去處理嗎”姜潮奇怪了。
姜翩哈哈笑起來: “那不過是個說辭。怎麽,在我身邊呆了這許多時候,還沒看出那些門道”
姜潮撓撓頭,也不知再說什麽好了。
姜翩也不再說什麽,還是慢悠悠的額向前走着。如今朝廷中的局勢他是清楚了,虞氏幾乎一手遮天。他現在不能去動虞氏,也不想去動虞氏。他在等待姬尚的動作,也在等待與姬賢取得聯系。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姬賢了。姜氏的未來還是系在姬賢身上,他這樣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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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有很多話想說……但素不知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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