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第五十九章踏遍青山後

第五十九章 踏遍青山後

劉刑想要大吼大叫,向無名處發洩心中的憤懑與苦悲,但他卻只是坐在床尾,癡癡地看向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他不懂,為何記憶中上一刻還炯炯有神的雙眼,此時已經微阖,再也無法張開。

他憎恨這個世道,而後想到了南安,若非是這個女人橫插一腳,打破了江陵城在荊州的格局,那朝廷又怎麽會突然攻打荊州?父親又怎麽會熬不過這個寒冬?

唰的一聲,劉刑寶劍出鞘,将趴在床頭,淚眼如星光閃爍的荠子吓了一大跳,忙站起身來,也就是這時,她才看見倒在劉刑腳邊的唐荟,本想過去幫忙扶起,但劉刑雙眼放光,目視着明亮霜雪般劍身的模樣,讓荠子實在不敢靠近。

就在這時,林旦再次出現在門口,一眼便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唐荟,心疼極了,忙奔過去扶起她。

無法像劉刑那般騰空而起,禦劍橫飛的林旦,不辭辛苦地再次趕回宅中,卻沒想到先一步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倒地不起的徒弟,并且一旁的劉刑長劍出鞘,無動于衷,不遠處的荠子也是熟視無睹的樣子,這讓好心報信的林旦心寒不已。

好在林旦檢查了一番唐荟的身體後,發現并未有什麽傷口,這才稍微放心。

他将唐荟一把抱起,回到自己房中,再把她輕輕放在床上,而後探查了一番唐荟的氣息後,發現她氣息平穩,并無大礙,也就放下心來。

原本林旦想要再回正房中,向劉刑和荠子讨要一個說法,為何眼見我的徒弟倒地不起卻無動于衷,但方才在房中時,自己只感受到三股氣息,一股是唐荟的,一股是荠子的,最後一股是劉刑的,那劉老太爺的呢?

難道已經撒手人寰了?

林旦微微側過的身子又回正,坐在床邊,安靜地守着唐荟。

林旦開始琢磨着,既然劉老太爺已死,那自己與唐荟又将何去何從?

他回想到,自己方才在荊安府中之時,南安攔下轉身欲走的自己,說道:“林公子,如今江陵城已被朝廷的軍隊團團圍住,恐怕在戰争結束之前,你與唐荟姑娘想要離開已成萬難之事了。”

其實林旦應承下保護劉老太爺時,便已想到此事,并且南安也曾告訴過林旦其中的利害關系,但此時聽到南安親口告知,林旦仍是吃了一驚。

無話可說的林旦,看向躺在床上緊閉雙眼,昏沉睡去的劉草,向南安問道:“這家夥怎麽突然昏迷不醒?”

南安并未向林旦隐瞞江陵城的失利,嘆息道:“不日前,朝廷派出一支奇兵,偷襲江陵城,他和陵阜皆被來襲的敵人重傷至此,已經昏迷多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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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勢力還是不小呀,短短幾十年間,就算天下大勢偏向諸十二州,朝廷衰敗之勢展露無疑,但破船仍有三千釘,遠非單獨一個荊州可以抗衡的,更何況江陵城還只是荊州中的一個孤城,除了一個毫無戰力的武陵城肯伸出援手外,其餘諸郡都等着看我們江陵城的笑話。

他們都彎曲腰杆,等着朝廷的鐵騎在他們頭上一遍又一遍踩過。”

南安雖為女子,但言語之中滿是譏諷之意,絲毫不輸須眉。

同時,南安談吐間,臉上堆滿笑意,并未因局勢緊張,自己身處劣勢而心焦氣躁。

可林旦不理解,為何這大敵當前之時,南安還能是一副安然世外,悠然自得的樣子,于是他向南安問道:“倘若江陵城告破,你我皆難逃一劫,為何姑娘還能如此輕松?”

南安唰的一聲,打開手中折扇,輕搖一番,扇出些許清風,吹得她那烏發止不住晃動,而後淡然說道:“幹着急又有何用,心急如焚只會擾亂思緒,只有保持頭腦冷靜才能從容應對各種難題。”

不知為何,林旦眼前一花,突然覺得說此話時的南安,背後像是生出一對潔白羽翼一般,如同天上翺翔的飛鳥,絲毫不受羁絆與束縛,肆意玩笑人間。

但這種氣勢雖然如鳥上青天,魚潛深淵,自由無比,但唯獨少了一點味道,按林旦的話說,那就是人味兒。

反而是像趙清毓那般,同樣是處事不驚,除了自己那次在山中迷路之外,再沒見過她着急的模樣。

正當林旦在腦海中比對南安與趙清毓之時,突然間,他察覺到唐荟的氣息正在極速衰弱,就像生人即将老去時那般,好好的大活人不知不覺間将要氣竭而短。

林旦被吓得驚慌失措,立刻調動自己體內的本源真氣,想要按神行氣禦經中的法門,将自己的氣傳輸至唐荟體內,暫緩燃眉之急。

雖然林旦不知為何唐荟會突發情況,但當下也無人相助,能救唐荟的,只有她的師傅。

林旦摸了摸懷中藏着的那段白綢,耳邊好似又回響起趙清毓的叮囑,随後沉下心,集中注意力于掌心上。

立刻,林旦眼前出現一座高不見頂,寬不見邊的青山,正是那日在玄妙閣前悟道之時所見之山,不過此時的這座青山比起那時,高大不止數倍。

而與青白山不同的是,林旦眼前之山通體幽綠,渾然一體。

并且這座巍峨無邊的大山竟然在林旦眼中越來越小。

縮小後的山所露出的天地全然是一片空白,并非丹青畫卷上的留白,而是萬物滅卻之時的空白,一如天地初開之時,世界空蕩蕩的樣子。

無邊的巍峨青山逐漸化為一道富貴人家書房中擺弄着的山川盆景大小,安穩地落在林旦手中,似乎并不沉重,但若是外行人觸碰,頃刻間便會被這萬斤的重量壓垮。

這乃是林旦這一年來積累的劍意所鑄之山,混雜着自身的氣息,僅可為己所用。

只見林旦緩慢地将右手放在唐荟的脖頸之上,原本應當放在背脊上傳輸效率更高,但畢竟男女有別,林旦不願扒開唐荟的衣物,同樣也是害怕在她醒來後自己解釋不清。

青山所化的一道暖流順着林旦的右手傳入唐荟體內。

一瞬間,唐荟體內的氣立刻充盈起來,兩人皆是山川境的境界,并且林旦毫無保留地将自己的氣傳遞給唐荟,因此很快唐荟體內的氣息便被補足,并且平穩了下來。

見唐荟氣息平穩,面相安和,林旦知道暫時無事了,這才放開了緊貼着唐荟脖頸的手,擦了擦自己額頭上滲出的些許汗珠。

這一趟輸氣對林旦來說依舊消耗不小,幾乎将林旦掏空了,山川雖大,但并非無邊無際,并且在輸送到唐荟體內之前,便已損失頗多,可林旦也無其他更好的手段。

他想着,若是師傅在此,一定會有更合适的辦法治好唐荟。

而突然陷入昏迷中的唐荟,此時正身處于一片困境之中。

這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上一刻還在房中的唐荟,眼前一黑後,便再未見過光明。

在這片黑暗中,她已經忘卻了時間和距離,她只知道自從陷入黑暗中後,自己一刻也未停下過腳步,已經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走了許久了。

至于走了多久,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在失去光明的指路後,唐荟不僅迷失了方向,同樣丢失了溫度。

四周刺骨的冰寒透過唐荟厚實的棉衣,深深紮進她的骨髓之中。

漸漸地,唐荟的腿腳直打哆嗦,雖然她看不見自己的雙腳,但她知道,若是現在停下腳步,那自己就再也沒有可能走出這片黑暗了。

但就在唐荟哭哭掙紮之時,突然,一束光從她正頭頂上刺破這片黑暗帷幕,直直地降落在唐荟身上。

興許是太久未見過光明,當她向上看去時,攜帶着溫暖的明亮光束刺得她睜不開眼。

即便如此,唐荟依舊強睜着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那束光的源頭。

在那拳頭大的洞口之後,她隐約看見一座青山,屹立在黑暗帷幕裏唯一的破洞之上。

唐荟朝那束光,那座山大聲呼喊着:“我在這!”

“師傅!”

她從那座青山之上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可以躲在他身後萬事不顧的臉。

于是她拼了命地朝那唯一的洞口大喊,朝自己的師傅大喊,可那道口子就像越來越遠一般,逐漸縮小,而露出的光芒也随之漸弱。

長久以來,始終堅強,即便流浪在外多年,也未曾掉過一滴淚的唐荟,此刻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酸楚,眼角像是被春日裏帶着柳絮的清風吹過後,滿是淚花,蘊含着自己體溫的淚花,含而未流。

她從來就是一個不想讓別人替她擔心的女孩,不僅是在苗疆時,父母臨終之前,她滿臉熱淚,哭喊着自己一定會再回苗疆,并在心中暗自發誓,這會是自己最後一次流淚,以後就算遇見再大再苦的磨難,都只會将牙咬碎了往肚子裏咽。

但唯獨這一次,唐荟再一次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如同深陷戰火之中的苗疆一般,當父母被前來趕盡殺絕的仇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時,自己卻只能無奈地縮在死角,默默地看着這一切,看着黑暗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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